弥天大雾

    炽热日光照着荒芜公路。
    风沙卷过,半空中突兀冒出一个闪光物体，盘旋觅食的秃鹫,闪电般的掠过去稳稳一抓——
    凄厉的号叫声起。
    闪光的是一柄大黄铜钥匙，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缠绕在上面，秃鹫猛然抖动翅膀与爪子，想将钥匙丢掉。
    强烈的危险气息，让这只翱翔在天空中生物惶恐挣扎。
    “砰！”秃鹫直直落下，栽到一辆蒙着尘土的巴士车顶。
    公路年久失修，多处开裂，巴士被这个“忽然袭击”震得猛然一晃,前轮跌进一个大坑里，不得已停了下来。
    就在司机准备看情况,把车门打开时，三个远行者打扮的乘客忙不迭的冲下来，他们脸色苍白，就像受到严重惊吓。
    “喂，这里不是站！”
    三个乘客没理会司机的叫嚷，头也不回的顺着公路往回跑，狼狈得就像后面有狮群在追。
    公路荒芜空旷，为了逃命，他们迅速跳到路旁沙石地里，用一种高难度姿势，弓着腰借助干枯树木与石块的掩饰，飞速逃窜。
    “呼…”
    “好险！他没追来！”三人里蹬着运动鞋的年轻男人拼命喘气。
    “不要放松警惕，我们还没脱离危险。”另外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厉声说，“我们必须赶紧返回洛杉矶异能者协会总部，汇报陨石镇的情况。”
    “就这样回去？我们连镇子都没进！”
    “你懂什么，我们已经发现了可疑目标！”皮夹克男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因为害怕暴露行踪并没点上，只是咬在嘴里含糊的说，“贝蒂，我们的报告就看你的了！你的精神异能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女旅行者白着一张脸，半天都不说话。
    “贝蒂？”
    她的同伴察觉到异样，恐惧的看了一眼后方：“怎么了？”
    那个青年更是惶恐的一挥手，一团火焰突兀出现。
    “快住手，你疯了吗？”皮夹克男赶紧拉住青年的手臂，“对方会发现我们的！”
    青年喘着粗气，神经质的挥着手：“我的异能恢复了，之前在车上根本无法使用！贝蒂，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无数调查恶魔小镇的人失踪，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安静！”皮夹克男压低声音怒吼，“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
    青年狠狠瞪着男人，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好了，这趟试探失败透顶！原来以为陨石镇的巴士司机只是个小人物，让贝蒂控制他，在远离陨石镇的公路上，我们就能安全的探查出这个十年间失踪事件频发的小镇真正秘密，没想到撞到了大家伙！”皮夹克男狠狠咬断烟嘴。
    “他就是元凶？”青年尖锐的问。
    “不知道！见鬼，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真该死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贝蒂忽然哆嗦了一下，幽魂般的说：“漆黑的深渊，黑色雾气…我的精神异能笼罩的范围，没有那个司机，只有一团不断变化出怪物的黑烟，在察觉到我的精神力后，立刻…扑过来！”
    青年神经质的抖了一下，表情也不太好。
    他拥有的不是精神异能，看得没那么清楚，但此刻庆幸自己不是贝蒂。
    三人不安的深一脚浅一脚在荒野里行走，皮夹克男开始掏背包里的GPS定位与卫星电话。
    “该死，这里没信号！”
    “我们的车还留在陨石镇外不远的公路上。”
    “别想那个了，我们已经惊动了对方。”能不能安全抵达有人的地方还是未知数。
    远方公路上，破旧巴士在车载电台的摇滚乐伴奏里，颠簸行驶。
    放在司机口袋里的钥匙又开始出现模糊的黑色细缝，这是在警戒提示。
    而半空中那把钥匙最初出现的地方，慢慢拓展开一条无形裂缝——
    “……！！”
    贝蒂一脚扭在沙坑里，她抬起苍白的面孔：“你…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另外两个异能者警惕的停下。
    “就像在唱歌的，像教堂礼拜日的赞美诗。”贝蒂梦游似的转头，她忽然朝一个方向跑去，“在这边！”
    “等等，贝蒂！停下！”
    她的同伴惊恐低叫，追过去试图阻止，但跑了没多远，他们也听到了那整齐的祷告音——对神的虔诚，对恶魔的愤怒，为了神的荣耀而战！
    空中裂缝里传来的这股强大精神波，震撼得他们无法出声。
    不像教堂的礼拜，不像海市蜃楼误传的声波，这样大的规模，简直像来自神国的声音。
    “看…”青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没有云的天空中，一条巨大豁口，隐约出现许多天使的身影，因为距离太远了，无法看清天使的容貌，只看到他们身披灿烂的光辉，反射出辉煌的光亮，有两翼天使，也有四翼天使。
    许多天使的翅膀折断了，身体崩解，有的化成一团烈焰，更多的变成了闪着光辉的碎片。
    光影太朦胧，根本无法辨清。
    只是那声势浩大的祷告，像海潮一样洗刷着三个旅行者的脑海。
    ——这是神国的战争吗？
    “不，贝蒂鲁克你们醒醒！”随着裂缝逐渐缩小，皮夹克男首先回过神来，“也许这是陨石镇异能者布下的陷阱。”
    贝蒂已经跪倒在沙坑里，她受到的冲击最大，浑身颤抖的说：“这种精神波的强度…简直是神！就算是陷阱，我们的敌人也到神那样无法想象的地步！”
    “鲁克不要发呆了！快架着贝蒂走！”皮夹克男凶戾的对着那道裂缝发出闪电异能。
    一个巨大的漆黑物体突然从天而降。
    三人惊恐扑倒避开。
    地面上被砸出一个深坑，里面是个黑不溜秋的合金体，大概有一个篮球差不多大。
    同时，天空上的裂缝合拢了。
    ***
    温栾随着摇滚音乐晃动着右脚，巴士差不多是用蹦跶的节奏在路面上扭曲前进。
    不要说后方荒原被砸出一个坑，地面震动了一下，就是震动三次温栾也发现不了。
    “真是奇怪的乘客，也许是东海岸的黑帮分子，毒瘾发作。”温栾挪着方向盘，一边跟着音乐哼歌，一边伸到口袋里面摸索口香糖。
    【雷蒙盖顿程序…】
    温栾指尖碰触到黄铜钥匙时，几条吞噬了硬币的细小裂缝忽然一顿。
    【确认为操纵者，防御攻击程序关闭。】
    裂缝全部消失。
    黄铜钥匙上一颗黯淡晶石闪烁，再次发出一段全是0与1的光波通讯数据：【是否开启深蓝星坐标回归程序？】
    温栾摸出口香糖，不耐烦的拍拍电台。
    “怎么搞的！”一段奇怪又单调的干扰音，让电台里的摇滚乐嗤嗤乱响。
    【命令等待中。】
    【命令等待中…倒数三十秒，雷蒙盖顿程序将转入自动模式方案。30、29…】
    电台里的音乐断断续续。
    温栾恼怒的扭着车载广播的开关，泄愤的用力咀嚼口香糖：“怎么回事，这破机器还能不能好了？”
    半分钟后。
    【自动模式启动，情况分析进行中。】
    【确认操纵者，缺失传输指引者，没有任何关键词输入。雷蒙盖顿自主充能中，12小时后重启返回程序，目标为雷蒙盖顿操纵者。】
    黄铜钥匙上的晶石逐个亮起，然后微微一震，躺在温栾口袋里彻底不动了。
    “啊，不行，不行！
    你这一生已经命中注定！”
    温栾被这长长的咏叹调激得汗毛竖起，一哆嗦踩在油门上，颠簸的巴士狂野飙飞出去，由于路面不平，一侧的轮子离地打飘。
    “见鬼，怎么跳到唱歌剧的频道了。”温栾猛打方向盘，踩着刹车将破巴士调整回原来的方向。
    空旷荒芜的公路上，巴士继续左摇右晃的飞驰。
    三个旅行者在深坑里捡到了分解崩裂后的天使机甲空间跳跃引擎…
    而后方那座被迷雾笼罩的小镇，黑暗生物们惊喜的跳起来：
    “雷蒙盖顿！传说中的雷蒙盖顿，刚才地狱之门打开了！”
    “苏塔你这个老家伙站住，雷蒙盖顿是我的！”
    ……
    ……
    深蓝星系。
    空间漩涡已经在收缩，大量天体坠入裂缝次元里。
    “什么，你说那把钥匙会掉到陨石镇？”温栾晕头转向的扶住普尔森的操纵平台。
    “是的，在无数平行空间里，只有留存着仿造品钥匙而且被我们做过无数次连接实验的世界，是雷蒙盖顿唯一的选择。”
    “这可不一定！”温栾本能的反驳，“万一它掉到隔壁世界去了呢？”
    “你在隔壁？”
    梦魔与貘都在有黑暗议会的那个世界晃悠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温栾话一出口就想到了答案。
    “你是雷蒙盖顿程序启动后的操纵者，它当然要去找你。”赛路斯冷静的说，“最重要的是，这是已经发生过的‘未来’，对吗？”
    温栾哑口无言。
    真知之王淡定的没去听情.人“生死大难后再重逢”的谈话内容，用剩下的一半处理器，全力运算着安全撤路线，监看星图。
    “漩涡范围缩小，空间恢复中…”
    “赛路斯大人，你们第二次启动的空间破裂攻击，效果不佳。”
    次元风暴覆盖边缘的成串绿点，劫后余生逃脱了。
    他们飞速的冲出深蓝星系，再也不敢停留在这个魔鬼盘踞的星域。
    “真可惜，没有全部解决。”普尔森遗憾的说，“估计他们会退到红帆星系，等待下一步指令吧。”
    “国王已发出征召令，再过几天，深蓝王国疆域内的其他部队，红蛛星云前线的拜蒙与亚斯塔禄也能赶回来了。”赛路斯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却没有丝毫慌乱，“他们不敢再进入深蓝星系了。”
    远征异星系，圣辉帝国大军携带的能量有限，拼不起持久战。
    赛路斯冷静的说：“这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命运似乎专门跟赛路斯过不去似的，温栾忽然感应到两股强大的精神波。
    “不好！教皇没死，还有那个裁决殿主教！”
    倒是那个长机甲不见踪影，它突兀的出现，使雷蒙盖顿失落，漫长的空间漂流与波折，可能让操纵者神经质的癫狂了，直直冲进漩涡深处去寻觅他感应到的“神国”。
    【鲁克——】
    温栾疑惑的晃晃脑袋，怎么感觉像女人尖叫的声音。
    此刻圣辉帝国教皇厅所属的移动堡垒，百分之七十的部件已经脱落，外壳斑驳，教皇伏倒在地，权杖被丢在一边，面孔苍白，满是泪水。
    “陛，陛下。戴雷安主教私人通讯。”
    教皇抬起头，她的模样看上去仍然年轻。
    “戴雷安，我们都错了！戴雷安…我们没有看到神，我们看到的是这场战争！是我们自己——”教皇身躯颤抖，几乎无法站起。
    立体屏幕都出现了重影破损现象，这让裁决殿大主教狼狈得满脸是血的形象，看上去更加狰狞，他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当时捡到的，是鲁克驾驶的那台长机甲的碎片，不是关键引擎，就是核心碎片。”教皇用手撑着地面，两眼发直的自言自语，“当时我们回到异能者总部，把它交了上去，所以核战争爆发后，M国政府秘密基地有了不稳定的空间漂流技术，我们来到白鲸星系。我们虔诚的信仰神，能力增加得非常迅速，我们觉得那是神谕。
    后来猎魔人协会派出的人也在陨石镇里失踪，我们知道了恶魔，这世上真的有恶魔！哈哈，真的有魔鬼，就像我们真的看见过神一样！”
    戴雷安大主教长长的吸了口气，无力而虚弱的说：“够了！贝蒂，我们回去吧！”
    “不——告诉我，神是真的存在！”
    “鲁克死了，我也快死了！”戴雷安厉声说，他的伤势太重，又处在次元风暴最强的区域，虽然像教皇一样，靠着强大的精神力支撑冲了回来，却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所在的战争堡垒只剩下可怜的指挥舱，残余的外壳都成了碎片，正在慢慢崩裂。
    “回圣辉帝国，贝蒂…”
    “滴——”
    一声长长的提示音，通讯中断。
    教皇抬起的手臂僵住。
    “陛下…大主教所在的飞船残骸，解体了。”
    在星空中破裂、爆炸。
    变成宇宙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