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雾

    大水滴状的壁灯投照的光线忽然闪烁起来,就像电压不稳造成的摇摆，坚持三秒后发出轻微的一声爆响,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雕金蔷薇纹饰的四柱床，帷幔里突然滑下凉毯的一角。
    缀在毯子边缘的欧式大绳结流苏，像被汗水浸润得湿漉漉，耷拉的黏在一起。
    帷幔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呓语，凉毯掀起的幅度停住。
    白雾缓缓散开，罩住了昏暗的房间。
    雾气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朦胧身影，赤足踩在地板上，是雾气里幻化出的妖魔,只一秒，宽敞透气的睡袍就冒出来覆到他身上。
    ——论不惊醒情人的起床方式,赛路斯在梦境里表示这比吃饭还简单。
    温栾迷迷糊糊的将手臂搁在空处，挪了一个让腰不会酸痛的位置，脸陷在枕头里继续睡了。
    直到床上传来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平稳，赛路斯才伸出手轻轻推开房门。
    一线灯光从门缝里照入。
    凌乱的金色长发反射出浅淡光泽，流泻的雾气缠绕在他脚边，变得朦胧又不分明。
    赛路斯从走出去到顺手将门再次关上，都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外面的房间灯光明亮如白昼，只是看起来十分诡异：到处遍布着漆黑的裂缝，或大或小，说是裂缝，只不过是奢华装饰风格的房间被无形的利爪撕坏了表皮。
    裂缝横贯的区域显得格格不入。
    一副色彩鲜艳的油画先中间缺失，夸张奢华的水晶吊灯有一半是简易铁架发光栓，花瓶只剩插着郁金香的瓶口悬浮在半空中，它原来放置的小桌处在裂缝中，只不过是一个笨重的粗铁柜。
    半弧形的厚绒长沙发看起来好像被猛兽撕扯过。
    巴洛克复古宫廷风的装潢，好像一层鲜亮的糖纸，剥掉后就露出呆板普通的原貌。
    只有地上那块被卷得乱七八糟的提花织金地毯是真的。
    它被拧翻得连原先的花纹都看不完整，房间里还散发着一股隐约的糜醉气息，沾染在地毯上的白色可疑液体，因为这块毯子不沾水的优良质地，就零落的分成水珠滚在表面。看上去十分刺眼与暧昧。
    赛路斯走过那几处的时候没有停顿，顺势抬起脚背将地毯轻轻踢卷到墙边。
    然后他弯腰，手指从地上拈起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尖顶建筑，高高的台阶，十字装饰，以及披着法袍的背影。
    “教皇…”
    深蓝王国的情报机构在敌境与前线的负责人是拜蒙。
    温栾还会对教皇的性别表示惊讶，深蓝王国高层已经收到准确消息。
    赛路斯手一扬，照片就被横贯房间内的一条裂缝吞没得无影无踪——落进梦境缝隙里的东西，就很难再保持完整了，堪称毁尸灭迹的绝佳办法。
    “安杜马里。”
    一道投影迅速出现在赛路斯面前。
    “替我连接真知之王。”撩开散落在眼前的金发，赛路斯找了一张完好的椅子坐下，因为睡袍下面什么也没穿，所以从衣服侧边能看到修长的腿轻松惬意的交叠在一起，在灯光投下的阴影里，从脚踝到小腿的曲线完美得令人屏息。
    城防系统一板一眼的回答：“对不起，普尔森陛下在休假！“
    “告诉它，我即将离开深蓝星，如果表现好，就瞒着黑格斯米切尔带它一起走。”
    “明白…啊，已接通。”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尊敬的赛路斯阁下，容我提醒，你还要在深蓝星等到大选结束，雷蒙盖顿芯片还在你的心脏里。布耶尔找理由从摩尔威亚回来，要求研究所给它们升级，代价就是给你做心脏手术。”
    赛路斯皱眉：“让米切尔自己再造一块。”
    “米切尔大人会拆掉你专属的实验室抗议的！”
    “没关系，有导师在。”
    “很好，你赢了。”普尔森借助城防系统的全息投影，显现出一条巨蟒的形态，头颅微微昂起，“那我的假期怎么算？”
    “一周双休，每十二个月多一月有能源薪酬的假期。”
    “成交！”真知之王干脆的说，“那么，执掌梦境的阁下，找我来想商量什么？”
    赛路斯顺手抹平了房间里那几条突兀裂缝，让眼前景象恢复成赌场奢华套房。
    “不用试探，我离开深蓝星并不是想放弃梦境，只是要验证一个想法。”赛路斯双手指尖抵成塔状，神情平静的说。
    普尔森笑了一声：“放弃深蓝星？我有这么说吗？”
    全息投影里的巨蟒慢慢将身躯盘绕起来，懒洋洋的说：“我只是怀疑你要去度蜜月。”
    “……”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度蜜月你还坚持要带着我。我是真知之王，爱情这玩意绝对不在真理范畴内，我建议你去寻找——贝雷特！它的数据库里这方面比较齐全，或者阿斯蒙帝斯也可以，它的经验很丰富。”
    “什么经验？阴影之王搭讪了这么多机甲与人，最后成功的跟谁在一起？”赛路斯并不是不会开玩笑的人，其实安朵斯就经常被他闲暇时调侃得逻辑模块重检。
    “只有它自己。”普尔森立刻谦虚的回答，“看起来都不是好选择，阁下要不要再造一台机甲做?/爱情顾问？”
    “我没有材料。”
    “嗯…”普尔森还想说什么，就听赛路斯若无其事的继续阐述。
    “我也没有研究经费。”
    “不可能，我记得深蓝王国首相的年薪不低，你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巨蟒霍然抬头。
    “导师与米切尔联手封了我的账户。”赛路斯轻描淡写的说，“我发现后，想通过安杜马里破解密码时，发现他们先我一步，将账户的钱全部提空了。”赛路斯摸着额头，慢悠悠的说，“作为王国的前首相，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依靠温栾做糖果店与赌场的股东赚来的钱生活。”
    普尔森忍不住侧目：“为什么不把米切尔的账户黑回来？”
    “米切尔又抢先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钱都投到研究所去了。”
    只有悍然犯法侵占公共财产一条路可走了呢！
    普尔森它发出古怪的笑声：“钱是什么？梦境的掌控者会没办法，就连安朵斯也不会相信的。”
    赛路斯点头：“说的没错，只要我愿意想办法，钱不是问题，但我最近有点懒…”
    真知之王：……
    这就没办法了，懒癌是宇宙绝症。
    “陪我去前线，我想查查圣辉帝国。”赛路斯松懈的靠在椅上，慢悠悠的说，“教皇的事情，你听说了？”
    “是。据说从来都身在一片光辉之中的教皇，忽然没了耀眼光辉的笼罩，亲自主持的弥撒祷告，也是指派几个大主教协助的。连圣辉帝国内部都说，教皇与军队的惨败，导致神愤怒了。”
    赛路斯点头：“我们都知道，根本没有神。”
    “是深蓝星系一战让教皇伤势严重，无法继续使用光辉来装饰自己的形象，还是？”普尔森意味深长的停住了。
    还是教皇自己的信仰，也出了什么问题呢？
    不少雷蒙盖顿机甲在事后都捕捉到那股残余的强烈精神波，充满不敢置信，惊恐，绝望…它来自教皇与裁决殿大主教的最后一次联络。
    “深蓝星系之战，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关键。”赛路斯沉思。
    “阁下，你成功的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圣辉帝国的来历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古地球核战争时期，我也感到危险而苏醒，跟随陨石镇撤退的黑暗生物来到阿尔卑斯山。因为黑暗议会缺乏食物，所以我来到山脉不远处的人类基地里…”
    大长老使用雷蒙盖顿钥匙，试图“打开地狱之门”召唤魔神时，雷蒙盖顿运行中，首先捕捉到了这一世界制造者的熟悉精神波，带着黑暗议会城堡来到人类基地，随后切换到第二自动程序，将范围内的所有物体扔到深蓝星了。
    存活的人类数量虽然只有三千，但基地里有末日降临时各国准备的完整基因储备，人类没有灭绝，许多地球生物被克隆出来继续生存在遥远的异星系。
    “圣辉帝国的人，是怎么来到独角兽星系的呢？”
    赛路斯沿着精致的咖啡杯碟画了两个有重合的圆。
    “只发现了我们自己的圆，圣辉帝国…还有秘密啊。”
    “容我提醒，阁下你是一个科学家，现在想换职业做探险家了？”
    “难道你没有兴趣。”
    “不，发现真理的过程，是世上最愉快的事。赛路斯，你让我参加这个冒险小队，我真是荣幸之至。”
    普尔森的话刚说完，通往套房卧室的门砰一声被踹开。
    温栾怒气冲冲连睡袍都没裹上，扯着床上那张毯子就出来了：
    “我都听到了！！”
    房内一片死寂，赛路斯慢慢坐直。
    “普尔森陛下的通讯已单方面断开，正在查找原因。”安杜马里机械的说。
    “这就是你答应我，一起离开深蓝星的计划？”
    赛路斯默默摸嘴唇，理亏没说话。
    温栾冷笑,抱着手臂说：“来，我们好好算、账！”
    “没有故障干扰，准备重新连接…”安杜马里嘀咕。
    “笨蛋，还不赶紧走！回去我必须要做一个情商下载包！你们都需要安装！！”大蛇再次出现，破坏全息投影拖着安杜马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