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蜂

叶家不能容许发生这样不堪的事情。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叶克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疲倦无力，“你立刻收拾行李去法国。”
    “我——”
    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老爷子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不行，必须立刻走，一天也不能停留！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他的心又急又痛，正欲反驳，竟然见到叶家齐和叶克宇也出现了。
    他吃惊叫道：“爸，克宇，你不是在医院为小曼针灸吗？”
    叶克宇的脸上有淡淡的微笑，说：“爷爷，克澜，小曼醒过来了。”
    二人眼睛一亮，脸上带着欣喜若狂的神色，只有叶克天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和失望。叶家齐从一进门就直直地看着叶克天，复杂的眼神里有了然，有悲哀，有愤怒。
    他走到叶克天面前，突然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惊呆了所有人，因为从未见他动手打过人，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儿子。
    不顾叶克天羞辱又愤恨的表情，叶家齐一头跪倒在了老爷子的面前，带着悔恨与自责，“爸，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我听您的话，不坚持把克天带回家，今天叶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小曼也不会——”
    声音哽咽，他泣不成声。
    老爷子深叹了口气，顿时感觉老了好多好多。
    叶克天震惊又狐疑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什么带回家？
    而叶克宇也走到了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能原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那会对小曼造成多可怕的后果，你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妹妹？她是你的亲人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疯了吗？我说了我没有害小曼。”他摇头死也不承认，直至叶克宇拿出那个装着止痛液的瓶子。
    “这是你留给我的瓶子，而里面只有一半的份量，另外一半已经被你用来毒害小曼了吧？你根本瞒不住真相。克天，你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叶家齐此时已站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神从未如此冰冷，“克天，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你不姓叶！”
    “叶家的一切都不属于你！”
    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不——”
    后来老爷子未发一言地离开了，叶家齐也去医院了，所有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王嫂，以及濒临崩溃的叶克天。
    那一天对于他而言，就像是死刑犯的最后一天，从此，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少爷，老爷一直都把你当成亲生的孙子对待，虽然他面上比较冷漠，可他是真想过把你当成接班人来栽培——”
    “原来叶小曼才是真正的叶家人，我只不过是个杂种！”他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疯狂大笑，在一旁的王嫂也不禁胆寒，他果然还是遗传了他母亲的病。
    连王嫂也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人，这世界彻底遗弃了他。
    从傍晚到黑夜，又从黑夜到黎明，他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没有思考，没有悲，也没有感情，他什么都没有了。
    老爷子在房里不愿见他，反而叶家的专用律师沈律师找上了他。
    “这是叶老先生给你的一笔钱，他说，你名义上仍是叶家的人，即使你做出了多令他伤心痛恨的行为，他都不会不分给你一毛钱，请你带着这笔钱离开国内，希望你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他老人家并不希望去牢房看望你。”
    叶克天已经完全麻木，呆呆地接过沈律师递过的支票，然后在断绝关系协议书上签字。
    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协议书上，慢慢晕开了黑色的墨迹。
    沈律师迅速接过协议用纸巾吸去了水迹，收托，冷淡地道别之后也走了。
    又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一张支票，以及一份协议。
    司机老王走了进来，“少，呃，飞机快到点了，老爷吩咐我来送你去机场。”
    他呆呆地抬起头，眼神无神，苍白得像一个鬼。
    二十分钟后，房间空无一人。
    一阵冷风吹过，窗帘舞动，窗外大树上的一片落叶飘了进来，飘啊飘啊，无根，破碎……
    二十八年前。
    一名头发凌乱的女人将一辆婴儿车放在路边，随即迅速地冲向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
    “砰！”
    人群恐惧的尖叫，鲜血流了一地，女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眼神一直瞪向婴儿车的方向，至死，都没有合起来。
    “叶先生，有人来保释你，你可以回去了。”
    “叶先生放心，这次纯属于意外，那个女人有精神病的病史记录，因为不堪忍受丈夫的虐待才自己冲向了马路，不关你的事。”
    “不管花再多钱都要把这件事压下去，我不希望这件事再被提起，明白吗？”
    “爸，我打算把那个婴儿带回来抚养，是我让他失去了妈妈。”
    “你不怕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会反过来向你报复？”
    “就算真有那一天，就当是偿债吧。”
    叶家齐站在病房门口，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
    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见，柳冬梓端着一碗白粥正喂着叶小曼，而她吃了两口，就皱着眉摇头，苍白的小脸上那一双昔日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却是呆滞无神。
    柳冬梓一直温柔地哄着她，哄着她喝粥，拿毛巾轻轻帮他擦脸，擦手，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话，而小曼总是静静地听，有时候感到疼痛眉毛会微微皱起来，柳冬梓就会故意转移她的注意，讲笑话给她听，或是唱歌，那份细心与耐心连他都不禁动容。
    心里酸苦难耐，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已淌了满脸。
    叶克澜静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转头与他一起望着病房内的两个人。心仍然很苦，但他却是由衷地在微笑，“有柳冬梓陪着她，她一定会撑过去的。”
    叶家齐转头望着他的侧脸，张口欲说，却犹豫着吞了回去，但他明白父亲的想法。
    “爸，我永远都不会跟小曼说什么的，你放心吧。”
    叶家齐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觉得，”他微微地笑着，“小曼就像是特地来为我们叶家还债的天使。”
    但他不会让她就这样飞回去天堂，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留住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