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有孟来

150 白发黑头


其实孟苏只是身体虚弱,还谈不上哭闹发疯,认不得人。她的这种极度消瘦,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控制,后期几乎换上了厌食症,什么都吃不下,一吃就吐,一米七几的人瘦得只有八十多斤。
    闻讯赶来的许姜,放下工作,日日伴在她身侧,只是如今的孟苏都不会笑了,她偶尔会说几句话,不会提及秦子,只是面容淡淡,神情恹恹,往日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层暗灰,没有半点色泽。
    没事的时候她总会问一下旁人,现在几点了,今天几号之类的,开始大家没注意,后来才知晓,她是在等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秦子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他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并不是被秦翌说怕了,只是清楚的知道,他说的确实是正确的,秦子被她的爱逼走了,此生再见面恐怕已是虚妄。
    孟苏做不到自寻短见这种事,这是对亲人和朋友的不负责任。也并非刻意不吃饭,是真的吃不下。
    从她认识秦子起,粗粗算起来,将近九年,十六岁对他一见倾心,从此初具情识,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忧,为他喜。做一切利他之事,绝一切伤他之意。
    她从不觉得自己疯狂,如果非得拿一词来形容,她只会用简单的执着二字。可在旁人眼里,她哪里是执着,几乎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可是爱一个人,哪分什么对错成败,她从未计算过要喜欢他多长时间,只是不知不觉中竟爱了将近九年。
    秦子早就不是她单纯喜欢的一个人,而是一盏灯,一弯明月,一口湖泊,一片云朵,任何美好明亮的东西都该是他。她心中种有一片草原,只为容他放肆奔跑。
    时至今日,她都未曾后悔喜欢过他,也从未叹息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多少感情时间。大家都把她看得太厉害太坚强了,总觉得缺了秦子的她,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复原伤口,然后再自由散漫的生长下去。
    可她真的没这么厉害,她能容忍到的最大限度,便是暂时不和他在一起,再等他两年时间,只要他还在她触手能及的地方,她便能安心从容生活。
    可现如今,他不见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怎会不崩溃,怎会不绝望。
    孟归宁事后曾问过孟苏恨不恨秦子,他这样不负责任的走掉,像个懦夫一样逃走,留她一人面对所有。
    孟苏摇了摇头,她怎会恨他,哪怕他拿着刀子捅她心窝,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她爱他,包括爱他的所有,他倾世的容貌,盖世的才华,温柔的笑脸以及害怕时就会懦弱喜欢逃避的性子。他做的所有决定,她都能接受,并且不抱怨不苛责。
    陈禄女儿出生的时候,孟苏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去,之后满月酒她去了,非常可爱的孩子,她送了两套上好的首饰给楚落和孩子。许是因为沾了孩子的喜气,她身体好过一阵子,气色恢复了不少,但那也并没有维持多久,之后她依旧瘦得皮包骨,似画上美人,一吹就破。
    时间一点点向下游走,太阳从北回归线又滑至南回归线,一个转眼,又是一年秋冬至。
    北京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孟归承和方欣解除了婚约,孟家全家骇然,全票反对,但男子执意如此,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没办法。
    孟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没办法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就这样将就着过活一辈子,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孟国山对于孟归承悔婚这件事,非常的愤怒,一气之下怒打了孟归承,孟归承从来没有忤逆过家里的意思,他顺风顺水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就算等不到绿子,也不愿就此妥协。
    父子俩谈了一夜,次日孟国山和徐晴带着孟归承亲自登门赔罪,回来的时候,孟归承一脸的伤,听说是被方欣哥哥打的,事后孟苏问起孟归承,“表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孟归承大方承认,并且告诉孟苏那人是绿子,得知此消息的孟苏自然惊讶非常,她记得之前孟归承似乎对绿子无意的,之后的那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孟归承没有和她细说。
    只是简单的告诉她,绿子和秦子一样失踪了,说及这里,兄妹俩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孟苏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候会昏睡大半天不醒,迷蒙间睁开眼睛时总会下意识的问一句,今天什么日子了,该是什么日子了呢,她的秦子,已经远离她将近一年,而她这一年里,大部分在床上躺着,没办法好好工作,没办法好好生活。
    苏子陆干脆买了一处离孟家非常近的宅子,照顾起孟苏也很方便,只是人前尚能强颜欢笑,人后却老泪纵横。
    如今看来,能让秦子回来只有一个办法了,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他筹划那件事的时候,没有和孟家或者任何人说及。
    半个月时间不到,全国各大电视台,报纸几乎都报道着一个重磅新闻,国内古董行前三的梦南公司总裁苏子陆因车祸去世,享年四十八岁,客死德国。
    然而震惊了所有人的消息,却没有传到孟苏耳朵里,苏子陆只是在前不久跟她说了下欧洲那边处理事物,也许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联系。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这次跟往常一样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出差。
    孟家得知这个消息时,还未来得及震惊和缅怀就开始筹谋着怎样守住这个秘密,能让孟苏晚知道一天是一天。
    她身体弱,受不了太多的打击,一个秦子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加上父亲的溘然长逝,简直是雪上加霜。
    孟国山急忙赶赴德国,确认苏子陆逝世事实无误后,心头一麻,虽说他讨厌苏子陆,也憎恨他伤害了孟江南,但毕竟这两年他待孟苏不错,每样事都是尽心尽力,周到细致。
    孟苏眼见着越来越喜欢这个爸爸,如今一下子失去了这个依托,她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崩溃疯掉,这些他都不敢去想。
    唯有代孟苏领了苏子陆的骨灰回国,丧葬事宜,梦南公司那边有人安排妥当,这次丧事浩浩荡荡举行了一周,大街小巷,高楼大厦,但凡是梦南名下的产业,全部素衣白花默哀沉痛。
    房间隔绝在外的地方,全部都是寂静寒冷的萧肃,北风呜咽,鸦鹊声声作响,汽车压过马路,只余一排尾气,被扫在外的残雪变得难看又单薄。
    孟苏听到外面徐晴在跟孟国山吵闹些什么,声音很模糊,她听不大清。女孩将紫色的厚重窗帘布拉开,瞧见孟归承在接电话,一边整理单手扣扣子,一边往车库那边走。
    他神色肃穆冷清,嘴角都没有弯起的弧度,步伐很快,似乎有些赶,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一辆黑色的卡宴从车库里开出来,上面串有白色的雏菊,清新脱俗,却又寓意明显。
    孟苏蹙了蹙眉,她隐约察觉到孟家有事瞒着她,是谁过世了,无关紧要的人,还是至关重要的人,没有告诉她任何消息。
    杂乱的思绪漂浮,她脑仁有些隐隐作痛,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情疲倦,面色如纸。孟苏抬手拿过手机,思索着有一阵子没有和苏子陆联系了,电话一声声嘟着,半天无人接听。
    在她即将要放弃的时候,那头响起一个不算太陌生的声音,是陈旭。
    “喂,孟苏,额,你是不是想找,那个,苏先生,他,他现在正在忙一笔大单子,估计这些天没空和你多聊。但他要我转达你,记得看邮件,他会时不时用邮件联系。”
    男子嗓音有些嘶哑,语无伦次,即便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然察觉了些什么,他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似乎旁边很多人。
    孟苏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是她和苏子陆唯一的合照,去年去美国时照的,彼时的他们聊天说地,谈笑风生。
    照片里的苏子陆明显比孟苏看上去更开心,两人都很上相,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夫妻,苏子陆照相的时候笑得很随意,眼神并没有对准镜头,而是温切的注视着孟苏,孟苏莞尔一笑,嫣然芬芳,稍低着头,模样有些怯懦。
    她十指紧握,骨节发白如雪,本无血色的面色更是难堪异常,如一场风霜过后的荒原,寂寥清旷。
    孟苏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些,她极力的压下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恐惧和悲伤,十分悲怆的说道,“陈旭,麻烦你叫我爸爸接电话,就说我现在非常的不舒服,想和他说说话,一句就好,只要一句,行吗。”
    女孩眼底已经漾出细碎的亮光水色,只是那股清流始终没有溢出来。被孟苏这样哀求的陈旭,有些手足无措,他抬眼往苏子陆的遗像望去,男子笑得温沉和煦,犹如冬日艳阳,可偏偏没办法过来和女儿说一句话。
    陈旭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手下有人来找他,他抬手示意等一下,往僻静的地方走了几步。
    男子调节了一下情绪,才开始回孟苏的话,“抱歉,苏先生现在没办法接听,他说叫你直接用E-mail和他联系。”
    被对方如此拒绝之后,孟苏反倒平静的回了声好,掐掉了电话,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和陈旭多说。
    放下手机后,孟苏起身穿了件很厚重的长袄子,黑色的面料,质地柔软,这还是上个月苏子陆给她买的,穿戴整齐过后,她简单的化了个淡妆,觉得气色看上去没那么不佳之后,才沉了沉眼眸。
    从头至尾,她冷面如霜,似一个机器人一样,无声的做好一切出门的准备后,她却没勇气推开那扇门。
    女孩摸了摸门把手,停滞了一会儿又蹲了下来,她将头埋进双腿间,全世界静默无声,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掏空了,丢一枚硬币下去似乎都可以听见清脆的回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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