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有孟来

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谈不上欢喜大结局，但也不至于凄凉收场，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还活着，逝者已矣，生者珍重。
    孟苏和秦子结婚后，在外旅行了大半年才回到帝都，彼时陈禄的女儿已经开始学说话了，能模糊的发出几个音节。
    孟国山和徐晴一如既往在大院里生活，感情平淡，倒也不至于分崩离析。孟归宁出国深造，至今单身，听说有追求者，但她没有要交往的意思。
    至于孟归承，他在半年前找到了绿子，听说各种纠葛很多，但最后还是周全了一段感情。年底结婚，好不快意。
    秦子孟苏和陈禄楚落夫妇吃饭聚会时，陈禄无意中提到两人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正处于当奶爸的快乐中难以自拔的陈禄，抱着奶香奶气的女儿，笑得爽朗帅气。眉眼还是年少的眉眼，似乎从故事的一开始，他就一直在笑着，带着快乐和喜悦，生活得简单又淳朴。
    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孟苏浅淡笑了笑，倒是秦子微微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好。他和孟苏感情很好，结婚后过了很长一段二人蜜月时间，再也不用像年少时一样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像几年前一样相爱而不能相守。
    只是孩子这个问题，他真的不想细谈。男子松了松玉色脖颈上的扣子，鼻翼扑出散漫的热气，他执起一杯红酒，浅尝了一口，舌苔有些微苦。
    孟苏自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坐在她身旁的秦子，头微低着，完美的侧脸泛出细密的光，男子眼眸深沉如海，长而卷的睫毛似张驰的翅膀。
    该怎样说呢，这样有些隐晦的话题，一般人自是不会过问，只是陈禄和他们毕竟是多年老友，说这话纯属关心和闲聊，谈不上窥视隐私一说。
    孟苏莞尔一笑，从陈禄手中抱过他的女儿，小孩子眼仁黑亮好看，丝毫不认生，对着她笑得甜蜜又纯真，模样生得倒是周致，既像陈禄又像楚落。她亲了亲孩子嫩白的脸蛋，温声笑道，“我们顺其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楚落是个聪明人，怎会没看得出秦子的异样，她大方的说了几句，给孟苏夹了一筷子菜，之后又换了个话题聊，很快缓解了这个尴尬。
    陈禄是个后知后觉，没什么心思的人，自然不知道老婆的小动作，晚间送走秦子孟苏后，楚落说起，陈禄才低头沉思，对于秦子的态度十分不解，但不解归不解，看两人感情这么好，也不可能不要孩子，也就没打算再过问了。
    晚上洗澡过后，秦子从浴室里出来，孟苏已经躺在床上了，她习惯睡觉前看本书，女子穿着白色的纯棉体恤衫，领口有些大，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美人如卷，垂眸深思，似乎她正在思考些什么，一手拿着笔，在书上做批注。
    秦子擦了擦头发，散漫地走过去，刻意放低了脚步声，不忍打扰她，该怎样说呢，这样的生活，放在以前，他是完全不敢想象的，她和他终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是夜里的枕边人，是睡梦中一觉惊醒可以将她深拥入怀的人。
    前阵子他在网上看到一则民国婚书的誓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他的阿丑，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如今终于成为了他的妻，是生能同寝，死能同穴的存在。回想他这二十多年来，一路跋涉，一路周全，到最后终能保全他们的爱，却没办法弥补她心里的裂痕。
    今日陈禄说起孩子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做梦都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和孟苏的孩子，他和孟苏自小没有完整的家庭，没有幸福的童年，倘若有孩子，他定会竭尽所能，给予他们母子最好的爱。
    只是事到如今，他都清楚的记得苏子陆去世之时，孟苏的崩溃。她那种急需要一个孩子来弥补生命空缺的不安和失措。
    他不想就这样仓促的要一个孩子，秦子希望能等到孟苏彻底打开那个心结再生下骨肉。
    秦子脱掉了浴袍，上身没有穿衣服，只穿了条睡裤，如今正是初秋，也不算冷，孟苏转眸看他，男子上身光*裸着，皮肤白净好看，有六块腹肌，但也不是特别明显，没有那种肌肉男的迸发感，更多的是一种收敛的美感。
    他背过身去，后背露出完美的腰线，两个小腰窝非常的性感，不得不说他身材真的很好。孟苏放下手中的书和笔，由坐着变为躺着，她思索起陈禄今日的无心之言，不由有些淡薄的忧伤。
    该怎样说呢，婚后的他们是没有性*生活的，应该说，自那个疯狂又悲戚的夜晚之后，秦子再也没碰过她。
    两人每日自然的亲吻，缠绵，但他未曾想要更进一步。各中原因，她不用猜，大概已经知晓得差不多了。
    他很介意那件事，当初自己疯狂的想要一个孩子的事。孟苏其实早就没那么渴望过孩子了，苏子陆死去将近一年了，这一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思念着他。
    她的父亲，走得那样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她一向不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倘若苏子陆是身患重病，那么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会悲伤到绝望。可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一下子就没有了，这事搁在谁那里都受不了。
    当时的孟苏，是真的已经撑到极限了，她曾以为，这一生所有的苦难都终结在了十七岁，最大的打击莫过于那一年锒铛入狱，与最爱的少年相决绝。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利可言，出狱后的波折来得更快，更大。
    孟苏轻叹一口气，见秦子已经无声躺下，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他们两人用的是同一瓶洗发水，同一瓶沐浴乳，所以身上的味道也是相同的。
    他背对着她，露出柔柔地一个脑袋，两个小小的发旋正对着她，可爱又性感。孟苏慢慢地伸出手去，从身后拥住秦子，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秦子感受到她有节奏的心跳声，他很自然的把手附在了她的手上，然后转过身来，正对着她。
    室内不是很明亮，只有一盏台灯开着，女子的脸不是很清晰，但即便如此，他都能看清她眼眸里发出来的熠熠光芒，似一颗颗小小的星辰。
    橘色灯光下，她缓缓的笑开，露出白亮洁净的牙齿，眉眼弯弯，温暖润泽。秦子心里融成一片，他将她深拥入怀，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很久之后他才缓慢出声。
    “孟苏，我爱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哭了。年少时，他没有说；后来纠葛时，他没有说；求婚时，他没有说；结婚誓词时，他没有说。如今的他却说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她，可她却未曾听他亲口言明过。
    然而就在今夜，与往常任何一个时候没有两样的夜晚，他倏然开口，没有任何铺垫，甚至她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句我爱你顺着她的耳廓滑进去，砸落在她的内心深处，激起一阵涟漪。她很想说话，回他一句我也爱你或是其他，但此刻她真的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孟苏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悲伤，那种哀痛非常的肃穆，冷清，带着倦倦冬日的绵长和幽静。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在哭，却没办法给他擦眼泪的时候。孟苏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内心做着祈祷。
    “神明啊，你能否听见我此刻的心声，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求了，不求孩子，不求未来，只求你让我身边这个男人停止悲伤。”
    这辈子，他们能走成这样一个结局理应是大好不过，可是生命终究留有罅隙和空缺，有些遗憾，一辈子都难以补偿。
    秦子知道，苏子陆并非是去德国出差，他是听说自己在那里，才急忙赶过去寻找的，说到底，他不是凶手，却也成了罪魁祸首。
    这件事，所有人都明白，包括孟苏，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责怪他。他不是因为愧疚才娶孟苏，而是因为懂得，幸福来之不易，只要生命未有终结的一天，就该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这世间所有事兜兜转转，所有爱波波折折，所有人寻寻觅觅，我们怎能轻言放弃，因为你爱的人还在等你。
    很久之后，久到孟苏都快忘了到底是哪一天了，她在家里翻出一张照片，是她十七岁生日时，秦子为她照的，当时的她身穿着朱色旗袍，眉眼稚嫩青涩，两眼如秋波，如同民国时期走出来的世家小姐。
    彼时的她面色有些小小的诧异，只是一个回眸，明显是抓拍，时间被定格在那一刻，她的快乐，她的青春，她眼中倒映着的他，全部都留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看到这张照片，她都快忘了，当年的秦子曾为自己照过相，照片被保存得完好，她无意中翻到后面，那里有很多排密密麻麻地小字。
    “我的阿丑，十七岁快乐。
    我的阿丑，十八岁快乐。
    我的阿丑，十九岁快乐。。。”
    这句简单的生日祝福一直写到了她现在的年岁，原来每一年，在她不知道的每一年，他都记得她的生日，并且以这样一种方式祝福着。
    静默无声的祝福，寂静无声的喜欢，来自一个男子心底最有诚意的爱恋和守护。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在抓着秦子不放，这段爱里她投下去的东西最多，殊不知秦子在很多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爱得那样无力和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