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成国公府被夺爵罢官,连府邸也未能留下,季家全数迁往祖地。如此重拿轻放,令所有人都诧异不已。
忆画将这些事情说给意秾听,意秾垂了头,没言声。
她仍是被安置在书房的内殿,与容铮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只隔了一间会客用的厅堂,但是一直到过年当日,容铮都没有再过来。意秾看着忆画和其她几个宫女剪窗花,她开始也想动手学着剪的,但一看见她拿剪子,忆画就紧张的很,她便不再动了。
容铮这两日也一直很忙,他毕竟还是要先回邺城去,如今大梁已并入大虞,上京的名字未改,与邺城共称为二京。他方入主这里,威压与施恩同样重要,每天需要批阅的奏章就能摞满半面书案。
他常沉着脸,连谢通见了他都两股颤颤,恨不能当自己是个隐形人,他下头虽缺了块儿东西,却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情、爱为何物的,世人都说情关难破,可见是确有其事的。
春节一过,谢通便收到旨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邺城。不过主子爷似乎是将沈家姑娘忘了,谢通如今年岁上又长了一岁,怕是惜命了的缘故,胆子也比原来小了不少,他对着圣上欲言又止了几回,在触到容铮那的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后就不敢多嘴了。
临出发时,容铮才向内室走去,靠近时却又停了下来,隔着帘幔望着里面的人。半晌,他掀开帘子走进去,意秾正伏在炕桌上练字,他走过去坐在另一侧,淡淡道:“你们都下去。”
忆画等人都赶紧退了下去。
容铮看着意秾,平静地道:“我放你走。”
意秾一怔,似是没反应过来,容铮闭了闭眼睛,“你可以回家去,或者......我送你去找季恒。”
意秾的眼泪倏地就涌了出来。
容铮道:“是我自私了,我不该强迫你,更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就将你箍在身边,这般恨下去也没有意义,”他笑了笑,“不如我们都放开手罢灵峰。”
他说完就死死盯着意秾的眼睛,意秾默不作声的从炕上爬下来,她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却流得更凶。她去床榻前收拾东西,她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带走,但一些贴身物品她不能留下。
眼泪将视线模糊了,她却不想去擦,她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如何走到这个地步的,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有些事情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意秾将贴身的东西胡乱裹在一起,容铮袖口下的拳头紧紧握住,他心中抽痛,突然两步跨过去,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他唇上滚烫,灼得她浑身一颤,他发、泄般的用手狠狠揉捏她的胸乳,她要咬紧牙关,他也不让,直到她痛得发出呻、吟声,他才停下来。
将她箍在怀里,他双目赤红,声音里却带了丝不易听出的哽咽,“我怎么会放你走?即便你不爱我,即便你心里想着旁人,我也绝不会放你走!我要一直将你箍在我身边,让你做我的皇后,一辈子都只能陪着我!”
意秾已经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番回邺城,仍是坐的宝船,只是小了很多,速度也更快。意秾到了船上才看见彤鱼、丹鹭、青鹅和绿蚁迎了上来,主仆五人诉了一番别伤。
忆画仍留在上京的宫里,并未跟来。
意秾被安置在容铮卧房的隔壁,船板并不是很隔音,有时声音大了,隔壁便能听得见。
容铮有时会过来与意秾一起吃饭,但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吃完饭他便回去。
因行船速度快了许多,不满十日便到了邺城。虞太后正心心念念的盼着儿子归来,早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
看见容铮回来,虞太后高兴得很,一时又落了泪说容铮瘦了,在看到旁边的意秾时,她脸色稍有尴尬,却也并未说什么,拉着意秾拍了拍她的手。
虞舒岚跟在太后身边,眼中波光盈盈的看着容铮。
回宫之后,容铮直接就去了前朝。意秾仍住她的宝福殿,一进院门就发现她亲自种下的那株桃树被人砍了。
那株桃树不大,去年春天却已经开了第一茬花儿,她本来预备着今年还要再种几株,如今这株桃树却只剩下了一截树桩。
丹鹭忍不住怒道:“这是谁干的?”
虞舒岚正从外面进来,看见意秾,含笑道:“不好意思了,是我的不是。因前一段时日我常犯恶心,便请了位大师瞧瞧,说是东南角有妖气克妨到我了,我当时也是吓坏了,这宫里竟然有妖气,可不是太恐怖了么!太后娘娘便下了令,命大师寻这妖气,最后却是寻到了这里。”
她矜持的笑了笑,“太后娘娘心善,觉得这里是公主曾住过的地方,既然公主已经走了,便也就不再追究了,正好这‘桃之夭夭’的妖娆之气,倒也与大师所说的‘妖气’对的上,这才将这桃树砍了的,还请公主不要怪罪。我也没想到公主已经逃走了,竟然还能回来,不过怎么说,也都是我的不是。”
意秾笑道:“心中有妖,视万物皆为妖。虞姑娘过来,不只是为了这株桃树吧?”
虞舒岚心里郁着一口气,她早就将皇后之位视作囊中之物,但是没想到容铮竟会喜欢寡嫂,她再不济,难道竟比不过一个已嫁妇!她早就与意秾撕破了脸,此时也不必装白莲花,便轻蔑的一笑,道:“你倒是好本事,坑完了哥哥还能接着坑弟弟,水、性、扬、花用在你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听说你跑回大梁也是为了会情人,啧啧!贱人就是贱人......”
她正骂得痛快,然而突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吓得嘴唇都白了,哆嗦着道:“圣......圣上......”
意秾回头便见容铮正立在墙下,一个错眼便隐在阴影里,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虞舒岚没想到容铮竟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前朝事多,他明明已经见臣工去了啊,她颠三倒四的解释,“不是的,圣上,不是......我是说......”眼风扫到她带来的丫鬟,顿时气得就想上手,硬是忍住了,“你们几个是瞎了么?圣上来了也不知道事先通报一声!”
那几个丫鬟抖得筛糠一样,她们也是才看见啊,却不敢分辨。
容铮没看虞舒岚,只是对谢通道:“将无关的人都带走,告诉虞家人,以后没有朕的旨意,虞家人皆不得入宫。”
谢通忙应了声是,虞舒岚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就要跪地求情,谢通忙命人将她半扶半拽的带了出去。
虞舒岚还哭喊着:“你们几个奴才也敢碰我!我一会儿去告诉太后娘娘......”
谢通看不过眼儿去,好心提点了她一句,“虞姑娘再想见太后娘娘,就得先请圣上下旨啦!”哪儿那么容易见。
容铮并没有急着提立后的事,但是宫中却是再也没有重章长公主这么个人了,沈珩之与凌氏也到了邺城来,对外只是宣称太后喜欢沈家嫡女,便接进宫来陪太后常说说话儿。
容铮每天都会到宝福殿来,有时是陪意秾一起用饭,有时是坐在一旁看奏章。先时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后来容铮便常跟意秾说一些近来各地发生的趣事,比如晋阳农户家养的两头鹿竟生下了一个纯白的鹿崽子,白鹿难得,这属于祥瑞了,地方官逮着这种事,都是忙不迭上达天听的。再比如说许地的藩王宠妾灭妻,结果王妃的娘家闹到了宫里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女人们都爱听些什么,他以前从来都没注意过,如今才试着去了解,只想着大约女人们都爱听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他便也留神记了些他以前不耐烦的事情。
渐渐的,意秾也会给他倒盏茶,在他批阅奏章时替他研磨,她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有时他忍不住想扒她的衣裳,见她推拒,他便也不再强迫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五月,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都会到宝福殿来,但是今日却一直没见着人影儿。意秾便自己用了饭,沐浴之后看了会儿书,便上床睡觉了。半夜时醒来要茶喝,发现容铮正坐在她的床畔,意秾眼睛半睁不睁的,容铮轻声问:“要喝茶?”
意秾“嗯”了一声,他便倒了温茶给她,慢慢道:“意秾,你听说过离魂症么?”
意秾一惊,睡意瞬间都惊飞了,她自然知道离魂症,她虽然不是离魂,但她两世为人,也可称妖邪了。
她心中一凛,抬头看向容铮,不知他是何意。
容铮笑了一笑,对意秾道:“因着母后的关系,我出生时父皇便极喜欢我,甚至比喜欢容铎更甚,还曾数次对臣下说要传位于我。我十二岁以使者身份入大梁,这是第一次,我不在父皇的保护之下,那时我在大梁遇到了容铎的伏击,当胸被劈中一刀,当时密报传回宫里,都说我已经身亡。”
“可是我却被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所救,那个小姑娘命人将我安置在一处庄子上,又命人给我熬了药。是不是同话本子里讲的一样?你们这些小姑娘都爱看吧。”
他将她的手握紧,“我也本以为这故事到这里便也就结束了,但是自五年前开始,我便常做噩梦,无论喝多少安神汤也无济于事,萧昭妃本不信鬼神,却也无奈,只得将我移至玄悲寺中,玄苦大师说我业障未清。我曾获一个小姑娘所救,但是后来我在遇到那个小姑娘身处险境之时,却束手旁观了斗天。世间因果轮回如此,我用恶报还了善报,是以时常噩梦缠身,有时头疼欲裂,如今我需以点滴来还恩情。”
意秾身体都僵住了,他笑了一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你信这些轮回之说么?我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我愿意相信了。”
容铮将意秾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今日与岳父大人闲话,说起你小时候,他说你自小便心地良善,在十岁时曾救起过一个重伤的少年,我才知道那个小姑娘竟然是你。怪不得在大梁时,我见到你便觉得曾见过,也不怨我,你那时才十岁,还是个毛丫头,后来我遇到你时,你已经有胸有屁股了,我哪里能认得出来。”
意秾声音嗡哝的“嗯”了一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尾声一
天气渐渐热起来,除了一早一晚,意秾很少出去,她以前不爱做女红,如今也愿意描些花样子,做些荷包、扇坠等物了。
早饭后,她便坐在窗下,自己画了几个花样子,又寻了块上好的锦缎,细致的在上面绣了一个葫芦,葫芦旁坐着两只大白肚子的青蛙,憨态可掬,十分讨喜。那青蛙的白肚皮上镶了水晶,葫芦上则是镶了颜色相近的蜜蜡。她绣得慢,绣了足有半月才绣好,又裹了滚边儿,挑了明黄色的丝线做成流苏,坠在下面。
容铮过来宝福殿时,常见她坐在那里静静的做荷包,见她挑了明黄色的配线,他脸上看不出来,心里却极是欢喜。明黄色,自然是做与他的。
但是等来等去,等她终于做好了,却迟迟不见她拿出来。后来将黄历翻开,见自己还有半个月就过生辰了,才恍觉,她是想等那时再送与他,自然更有意义。他心里美滋滋的,连带着脾气也好了几分。
端午节时,他到了虞太后的宫里吃粽子,瞟到了太后身上挂着的荷包后,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是要送给自己的那个荷包,正在虞太后身上挂着呢。
尾声二
容铮跟意秾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
傍晚,西平公府来报喜,容锦又怀了身孕,意秾高兴得打发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虽然知道容锦那里不缺什么,但还忍不住送了不少。她又拣了几块好缎子,还有细软的棉布,准备着给容锦肚子里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容铮坐在一旁喝茶,看她忙来忙去,目光往她小腹上扫了几眼。
晚上沐浴时,容铮便死活要跟她一起,他将香香软软的人抱在怀里,把玩她的手指头道:“季恒又成亲了,是他先前那位阮夫人的堂妹,听说也是个好生养的,上个月怀了胎。”
意秾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僵硬,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总是想试探她对季恒的态度,却又紧张会从她嘴里听到自己不爱听的话。意秾经历了一世,早就对季恒死心了,她想救季家人,也不过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罢了。
“阮家姑娘都是很好的。”意秾道:“季表哥也是情深意重之人。”
容铮的眉毛高高挑起,“他?情深意重?”
意秾道:“季表哥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所以才会常为家族所累......”
容铮已经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趁她不注意,硬是挤了进去,意秾没有准备,这个姿势又深,她疼得紧紧咬住唇,就挣扎着要推开他。
容铮将她搂紧,抚弄着她的背,在她耳畔慢慢哄她,声音轻柔,下面却是一刻不停的狠狠撞进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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