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沉沦

丹卓宫里面还是非常简单温馨的布置，地上铺满了软软的佛里兰达省手工织成的厚厚地毯，架子上也没有摆上容易摔下来跌碎的琉璃和水晶制品，也没有什么尖锐的物品，一切都符合一个刚刚四五个月大的孩子所需要的居住环境，桑德拉解下了斗篷递给侍从，等到浑身都没有感受到寒气后，他才朝里面走去。
    在这个时候，喂养伯奥德的乳母肯定不会在他的身边，那么只会是几个年长的嬷嬷和几个年轻的侍女在照顾伯奥德，也许西里拉德和切尔德也会在。
    桑德拉绕过当做屏障的珍奇展柜，掀开厚厚的天鹅绒帷幔，一干静立的侍从们这才发现他的到来，急忙想要行礼，但是被他制止，于是这些人只好站在一边，看着桑德拉朝着躺在床上兀自熟睡的小婴儿走去。
    桑德拉在床边坐下，趴在栏杆上看着胸口微微地一起一伏的儿子，婴儿的皮肤白嫩光滑，今天是一个阴天，但是在有些昏暗的宫殿中，他的皮肤也能闪现出一种白皙的微光，他有一只小手手腕搭在被子上，细如黑麦麦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肉肉的小手上面还有浅浅的小坑，叫人忍不住捧在手中好好看一下，他此刻睡得正香，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开，鼻翼龛动，浅色的眉毛下，双眼阖上，叫人看了觉得无限满足。
    此刻桑德拉就是这种感觉，他看着小伯奥德的睡颜，就想着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就在这里度过好了，原来看着孩子睡觉，也是一件让人感觉快乐惬意的事情。
    于是大主教就让人告知了凯利乌斯，把剩下的教务交给了他，自己支着下巴，在床边看着儿子睡觉，渐渐居然也觉得心里无比的安稳。
    小伯奥德，我最最珍贵的宝贝，快点长大吧……
    相较于丹卓宫这边的温馨，伍德.蒙特利被关在屋子里面，却一点也不觉得好受，他知道自己发热着凉，但是他拒绝药理神甫的治疗，更拒绝喝药水，原因无他，因为他并不太想要活下去，戴夫.蒙特利虽然替他死去，并且他答应了戴夫.蒙特利会好好活着，会在以后回到皮得留斯省的森林入口，回到家族里，将蒙特利家族好好地保存下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面又是一阵难过，虽然他最终还是喝下了药水，但是心中的苦痛，却是谁也不能帮忙纾解的，现在他整天都在这个小小地院子里面，过着不知道时间流逝的生活，而且，这里的人都是听从了命令，只是木着一张脸看守他，也并不与他交谈，甚至每天除了来送饭的侍从外，他几乎没有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
    孤独和寂寞深深地侵蚀着他的神经，折磨着他，让他恨不得时不时大吼出声来，或者发一发疯，摔碎一些东西，既可以发泄心中的苦闷难受，也可以把这些侍从震得手忙脚乱，好让自己看看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究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在这漫长的时间内，夏天到深秋，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他能够安稳地呆在这里，不回去反抗，那么他就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到族中，如果他一味反抗，甚至想着逃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死神的降临。
    以往是他让别人生不如死，是他让别人绝望沉沦，但是他现在却只能接受这种，终于反馈到他身上的惩罚。
    伍德.蒙特利垂下双眼，默默地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那时候他还是刚刚到蒙特利本家的一个孩子，他还用怯懦惊慌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在西欧里斯享有许多年声誉的庞大家族，但是这个家族似乎受到了诅咒，到了戴夫.蒙特利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于是伍德就是这么被带到本家，作为族长为戴夫培养的帮手。
    他就这么围绕着戴夫.蒙特利长大，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以戴夫为中心，以整个蒙特利家族为中心，所以，他成为了蒙特利家族防卫中，一把锋利的刀，但是，这把刀，现在不仅伤害了自己，还使得整个蒙特利家族蒙羞。
    其实，也许在很多年前，他和安利斯大公乘机合谋，借着戴夫对桑德拉的父亲产生好感的时候，他就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只是现在，他的忏悔，谁也听不见，谁也不想听了，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以前对那些动不动就要去教堂告解的人鄙夷得不行，现在轮到自己，连神父的面也见不到，药理神甫也是急急忙忙给他看了病，就飞快的离开了。
    伍德.蒙特利看着窗外灰暗阴沉的天空，心里面无比苦涩。
    ……
    “部署的兵力怎么样了？”
    帕罗转过身，看见唐格拉斯，肃容回答道：“陛下，现在我们占着优势！因为我们从莱芒省补充的新兵，以及前些天布尔松省的卡特大主教派兵拖住了德穆尔的进攻速度，现在我们已经不用担心短时间里面对方会采取双面攻击的方式，因为他们暂时联合不起来。”
    “那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唐格拉斯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下面正在奋力拼杀的士兵们，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面，他的声音显得十分轻飘，“如果能够早点结束战争，那么大家就会轻松许多。”
    一个国家每一次改变，都是从流血开始，以牺牲作为铺垫，等到一切结束后，除了喜悦，就是无尽的悲哀，感伤，还有痛苦，甚至后悔与怀念。
    没有什么史诗中描写得壮丽宏阔的场面，唐格拉斯只能看到无数的渺小人影在奋力活动着，无数的哀嚎声惨叫声传到高处已经混杂在一起，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加痛苦一点，或者又是谁在面临死神的到来，又是谁不甘心于就这样死去，在死前仍然想要挣扎着站起，结果迎来更加快速的死亡……
    整个战场翻飞着鲜血，有的喷涌而出，有的浸染了一地，有的从瞪大双眼却是死去的士兵身上缓缓流出，将整个地面涂上刺眼红色。
    唐格拉斯看得心里面难过，最后越发难以忍受，所以他转身，想要亲自上战场，消灭敌人。
    帕罗察觉到他的异样，急忙拦住他，“陛下，您想要去哪儿？”
    唐格拉斯抬头，双眼染上血丝，“我要去把那些无知的为敌人卖命的人彻底杀死！”
    帕罗脸色瞬间变得冷硬，他拦住唐格拉斯，毫无所动的，坚决道：“您不可能去那里，请放弃这个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