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

105 第十九章:江上秋风动客情


轩辕冕准备的马车宽敞得很,再坐五六人都是绰绰有余。
    契苾咄罗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搭着话,而秦佩手中捏着铁盒,淡淡看着窗外风景。
    他们出洛京已有十日,转眼便已过了潞州,再往北最多一月,越过阴山,便可到左贤王部故地。
    “我契苾部便在原先汗国最南之地,自此往北直到娑陵水,所有的土地牛羊均为先王所有,少主你是不曾得见我汗国全盛之时。”契苾咄罗满面怀缅。
    秦佩暗暗腹诽,所谓汗国全盛之时,不过是趁着内乱来中原边境烧杀抢掠发点横财罢了,如此蛮夷,哪里懂得何为经世济国,何为文治武功?
    正在此时,一人纵马上前,在马车窗外低声用突厥语请示,契苾咄罗一听便喜笑颜开,转头道,“少主,木图江已先行在朔州等候,而大部人马正在阴山以北迎候少主。”
    秦佩挑眉,“朔州么?那也快了。”
    契苾咄罗大笑点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秦佩手中金匮。
    秦佩算算时间,轩辕冕一行应当早已回京,纳锦应和雍王一道被羁押;周芜则和他们一起归返漠北,此刻正坐在前面那辆青纱小车里——先前他向秦佩哀求想换回还在万州牢中的儿子,被秦佩断然回绝,后来便一直不冷不热,看秦佩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毒。
    秦佩掀开车帘,正是秋光萧瑟,草木摇落。官道两旁鲜有人烟,唯有一片密林。
    “一路车马劳顿,少主这阵子吃穿用度是委屈了些,”契苾咄罗笑道,“后日或许咱们就能到太原府,到时候找家上等的客栈落脚,听闻太原的酒肆……”
    “不必,”秦佩打断他,“虽有朝廷默许,可咱们到底身份特殊,太原是重镇,还是低调些好。”
    “那……”
    “不如便去汾州吧。”秦佩一锤定音。
    不能去太原花天酒地一场,契苾咄罗虽有些遗憾,也还是应承下来。
    汾州有山,名曰比干;汾州有水,名曰无定。
    商王无道,皇叔比干空有玲珑心窍,却最终死于非命;
    清波潋滟,谁还能记得曾有五千貂锦少年在此奋不顾身,埋骨胡尘?
    秦佩又瞥了眼道两旁的密林,不动声色。
    客栈的窗纸上映着两道人影,一着胡服,一着儒衫。
    “你可曾见到金匮?”
    “在那盒子里,少主就算是沐浴就寝都不肯离身。”
    “这可如何是好?这少主明显心不在汗国,胡语更是一句不会,我们带他回去,若是部众不服……”
    “哎,主要是木图江死心眼,照我看,少主在中原时日太久,已经和汉人儒生无异,就算是回去继承汗位,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更关键的是,他还和汉人太子亲善,日后心也不会向着我们。”
    “不如……”
    “可是他手上那铁匣里不仅有传位金册,还有左贤王藏宝图纸。”
    “一旦到了朔州与木图江会合,他就又多了一份助力,若是他能打开金匮继承汗位,对我们未必是好事,何去何从还得早下决断!”
    “除去我们带来的人,其他人也未见过少主……只要我们能得到金匮……”
    “我一直觉得这几日似乎还有天、朝的死士跟着,此时下手怕是不好,过了汾州便是怀远,彼处是陇西王的封地,就算是太子的亲卫亦不可造次。我料想,他们只会送至怀远城外,木图江还在朔州,到时候少主孤立无依,任他再聪明,最后也只能听凭我们摆布,如今唯一的问题便是这金匮。”
    “那金匮如何开启,恐怕连少主也不知道,我担心的是,若这金匮有什么机关,只有少主才能开启……”
    “嘿嘿,来日方长,先王就不是个长命的,若是少主也年岁不永……咱们还是先想想日后打算才好。”
    “你是说?”
    “待价而沽。”
    与此同时,秦佩让店家打来热水,好生洗漱了番,也便睡了。
    即使在睡梦中,他也依旧攥着铁匣,不肯放手。
    第二日清晨,契苾咄罗便来请秦佩起身。
    “少主,趁着日头正好,不如咱们早些启程,这样也能早些到朔州与木图江会合。”秦佩用罗帕擦了擦面,淡淡道,“也好,能早一日到牙帐总是好的。”
    用过早膳,一行人如往日那般登车北行。
    秦佩依旧抱着铁匣闭目养神,左手摩挲着腰间的荷包。
    契苾咄罗时不时掀开车帘张望,很有些神思不属。
    “前面便是无定河了罢?”秦佩忽然开口。
    契苾咄罗镇定心神,恭敬回道,“正是。”
    秦佩笑笑,“不知你可曾听过一句汉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我想下去走走,权当怀古。”
    “这……”契苾咄罗露出几分为难,“少主,还是大事要紧,木图江将军还在朔州等着呐。”
    秦佩慢慢敛去笑意,“来去不自由,我当真不知道你们是要迎我做这个少主,还是要变相软禁我?”
    “少主何出此言,这岂不是在怀疑我等的忠心?若非忠于先王,忠于少主,我们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契苾咄罗单膝跪地,大声自辩。
    秦佩看也不看他,“那就做好你的本分。”
    “少主,既是怀古,那不如让周芜跟着,他毕竟也是汉人,读过点书,若是少主起了诗兴,他或许还能与少主应和几句。”
    秦佩知他对自己不放心,也不坚持,淡淡道,“那便召他来吧。”
    秦佩负手看着浩淼波涛,面上波澜不惊,周芜在他身后五步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
    秋风肃肃,周围侍卫又站的极远,故而他二人谈话也不怕别人听见。
    “周某自认忠心耿耿,为了先王的恩德抛妻弃子,在衡阳暗中守望少主十年,除去万州时略有得罪,对少主可谓竭忠尽智,可少主为何从来不信周某?”
    秦佩避而不答,却指着岸边一叶小舟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不如知会声契苾,你我上船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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