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庄园

第70章


他双眼中有一种决绝,一种凝聚力,是早已痛下决心的模样,奥帕明白他哥哥想的什么,想怎么做,甚至能对他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因为瑞塔离开了所爱的痛苦,和奥帕离开至亲的痛苦没什么两样。
奥帕看不下去了,他低头抹了把眼睛,发现自己又流泪了,最近这段时间奥帕发现自己总是哭,而且经常一哭就无法收拾。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奥帕抬起头,打断瑞塔的话。
这句话把瑞塔问住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残忍,连瑞塔都不忍说出口,他缓缓吸了口气,一把将奥帕抱住。奥帕又长高了,瑞塔跟他拥抱可以枕着他的肩膀。
“你好好的活下去……奥帕,”瑞塔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了,他用力地拍着奥帕的后背,声音哽咽的说着;“你要活下去,别跟我一样……好好活……对不起……”
奥帕觉得自己好像怀抱了一个受惊的动物,他在哀鸣在发抖,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安抚他的情绪,而这个动物在哀鸣够发抖够之后,在自己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转身跑掉了。
密道很长,亮一节暗一节,瑞塔的背影就在这亮暗之间消失又出现,直到一个拐弯处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兄弟二人遥遥相望,分出了一生一死两个境地。奥帕伸出手冲他挥了挥,又像是要抓住他,瑞塔忽然捂住嘴,将一声啜泣吞回喉间,他不敢再看,扭头消失在拐弯处。
奥帕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没动,好像他的视线能穿透墙壁追寻到那个奔跑着的背影,又或是没从刚才的悲痛中反应过来,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奥帕麻木的扭过头,目光呆滞。
“走吧,”最年轻的那个卫士轻声说着,像是在安慰他。
是啊,走吧,人这辈子不就是一直在走吗,要么是走在活着的路上,要么走在赴死的路上。
奥帕把手上的证件放进上衣口袋,手枪别在腰间,最后抹了把眼睛,哑着嗓子道;“走吧。”
六十
伯爵将怀表掏出来,打开玻璃罩,把分针向前调了将近1小时,然后抠掉了一个小零件,让它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伯爵摆弄的那个时间点。
这个时间很有意义,平时伯爵都会在这个时候睁眼,开始一天的工作生活,十年如一日,只是今天相反,他要在这个时间永远的闭上眼。
把怀表放在桌前,伯爵拿起一边的黑酒喝了一口,接着很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黑酒的味道很冲,苦涩辛辣都有,回味起来舌根儿还是甜的,可谓是五味杂陈,只是喝不了多少舌头就麻了,放在平时伯爵不会想到用它来折磨自己的舌头,只是荣耀水的味道更冲,没有东西伴着他还真是喝不下去。
伯爵砸着舌,抬头看向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钟表,秒针一点一点的走,嚓嚓声反衬出房间的寂静,伯爵凝望了数秒,心中逐渐升起了无尽的安详。
当你知道自己只能活不到1小时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崩溃?苦恼?放纵本性?伯爵在全盛时期从没设想过,可是后来一路败退,他看着手上一封封的战报,开始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他想要是帝国沦陷怎么办?双头鹰掌控主权怎么办?那些愤怒的士兵和民众潮水般向他袭来怎么办?
每想到这个问题,伯爵胸口都会腾起一阵烟雾,嘴里伴着生铁味,眼中的癫狂几乎能喷出熊熊烈火。他想他会放火烧了整个庄园,一分一毫都不留给敌人,会杀一批批的人给自己陪葬,然后对着焦黑的尸体和楼房愤怒大骂,最后用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伯爵忍不住笑了一声,双眼有些失神。他没想到现实和想象会差这么多,此时他没烧没杀更没有愤怒,而是安静地坐在大书桌后面,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子,比如责任,比如荣耀,然后像个人到暮年的老头,开始回忆自己的往事。
伯爵恍惚起来。
他的往事大起大落,从一个贫民窟的私生子,再到帝国万人崇敬的高官,就在他快要一步登天时,忽然风起云涌,堕落成了千万人唾骂的死神,这样的经历可是世间少有的。伯爵闭上眼,他想如果时光倒流,自己绝对会阻止议会做出的那些致使王党一再溃败的决定,这样帝国就不会被弗朗击溃,自己就能顺利替代瘸子,成为合法王储,然后到70岁的时候写一本回忆录,彻底正视自己的全部,把别人误解的、不知道的全写出来,不过伯爵转念一想,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因为经历过动荡年代的人都有倾诉欲,到时候写回忆录的人一定很多很多,自己的这本很有可能会淹没在一片书海之中,既然如此不如等一等,70岁写,生命垂危之际再发表出去,经过炒作也许能在噱头上占领上风,只可惜到时候大卖的盛况,自己就看不到了,这样的话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钱怎么办呢?
伯爵有点苦恼的换了个姿势,睁开了眼,他想自己无儿无女无继承者,难道这钱白白浪费掉?不符合他的准则,那这版权……这版权……伯爵忽然眼前一亮,自然是交给瑞塔了!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瑞塔是不是还跟在自己身边,不!不管他是不是在自己身边,版权和受益人都是他的。
瑞塔……
想到这个名字,伯爵心里一颤,端着杯子打了个哆嗦,忽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要简单得多,因为瑞塔已经走了,自己活不到70岁,甚至活不到1个小时。
外面依稀响起了枪声,打断了伯爵的思绪,“他们”就要到庄园了。早前伯爵得到消息,市民们会先军队一步来到庄园,而这些市民会把自己怎么样,答案不言而喻。
伯爵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里面躺着一个小瓶子,小瓶里装着半满的透明液体。
伯爵攥着这个瓶子,就像攥着自己的心脏,这就是能结束他罪恶一生的荣耀水。
伯爵倒了小半杯的黑酒,简单查看了下荣耀水的说明书,确定组成它的成分不会挥发,被酒精降低功效后,扭开瓶盖,将其倒进了酒杯里。伯爵认为自己生来就该是追逐荣耀的,他差点成为英雄,既然现在成不了,那就体面地,光荣赴死吧,
轻晃酒杯后放回原处,伯爵没有马上喝,他打算等疯狂的人群聚集到后庭,亢奋的踹开`房门后,当着他们的面喝。
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和无处发泄的愤怒,是伯爵留给世间最后的遗物。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伯爵心中再次恢复平静,他听见前庭传来的玻璃破碎声,人群似乎被前庭绊住了,他们在疯狂的搜刮楼里的东西,不过伯爵毫不心疼,这些东西他不需要,真正值钱的已经全都留给瑞塔带走了,
想到瑞塔,伯爵心里又是毫无防备的一跳,他忽然站起身,在书架和抽屉里翻找了一通,最后有些失望的发现,他没有留一张瑞塔的照片。
伯爵丧气的坐回到椅子上,两条长腿伸出去老远,他双眼放空,不受控制得捉摸着瑞塔的音容笑貌。
瑞塔现在在干吗?在哪?他应该在密道中奔跑吧,跑向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么多钱全给他了,无论到哪都能做个富豪,他的外型加上财富,定能吸引来成群的追求者,然后他就会结婚吧……选择一个最优秀的组成家庭,然后有一堆孩子,最小的那个肯定最淘气,但也最受宠,他笑起来一定像极了瑞塔……瑞塔会在有壁炉的房间,给撒娇的孩子们讲故事,讲书上的故事,和曾经的过往,不知道这些故事里,会不会提到自己,会不会有自己的影子,或者是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在他年轻时,让他失望透顶,却又刻骨铭心的人,那时的瑞塔回忆起自己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呢……是爱是恨,还是释怀。
伯爵深吸一口气,鼻子有些发酸,掩饰一般的揉揉眼睛。
伯爵很少做白日梦,但今天,在这空荡荡的大书房里,他几乎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中庭忽然传来一声爆炸,水晶吊灯哗啦啦的直响,几本书从书架上震落,伯爵赶紧伸手护住酒杯。
伯爵侧过头,他透过玻璃,看到了中庭内奔跑的人影,全是些黑瘦肮脏,饱受战争摧残的市民,他们像是忽然回了魂魄的行尸,支配着已不大熟练的僵硬躯体,循着饥饿仇恨的本能吞噬一切。
伯爵又将怀表的分针往回调了10分种,按照这些市民的速度,自己的时间又缩短了,大概再有个8分钟左右,他们就会踹开书房的大门。
伯爵身上开始燥热,他穿的是秋季正装,只有阅兵式的时候才拿出来,统共就穿过2次,加上现在是第3次。
他有点紧张,站起身在桌子前来回踱步,同时端起酒杯晃了晃,随时准备将它一饮而尽。
很快,伯爵听见了楼道里的脚步声,很急,一直在跑,是有目的性的,不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寻。这让伯爵有些意外,他掏出自己的佩枪,面对大门背靠书桌站立,他不打算在一个人的面前死去,因为这有可能会让人误解自己是被一个无名之辈干掉,他需要大量的见证人。
门被猛地推开,伯爵手中的枪也响了,可同时他也怔住。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画面倒退回几年前,一个夜晚的小酒馆,追光灯“噔”的一声打开,由上而下照射,苍白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消瘦欣长的身影,他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伯爵眼前,毫无预兆,让伯爵有片刻的失神,就和现在一样。
“瑞塔!?”伯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瑞塔整个人贴在门上,嘴唇微张,双眼瞪大,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接着他小心翼翼的转动眼珠,将视线转移到门上的枪眼,他差点被打中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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