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地图

罗伊尔和赛加一起回了一次帝都。
    这几年帝都发展得很好，比罗伊尔上次回来的时候更加繁荣了。他们进城后先走小路去了一趟圣殿，想找弗拉西斯说几句话——既然已经完成了要做的事，罗伊尔也不再害怕弗拉西斯会把他捉回家了。
    其实原本赛加不应该跟着他来，毕竟弗拉西斯也目睹了他消失在魔法阵里的过程，而且他身上复活术留下的痕迹也一定会被弗拉西斯察觉，但他坚持要一起，罗伊尔只好带着他来到圣殿的后门，朝在那里打扫的一个杂工打了个招呼。
    “您好，请问法伦纳德祭司大人在圣殿里吗？”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用尊称称呼过他，杂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
    罗伊尔以为他没有听清，又礼貌地重复了一次。杂工开口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是谁在那里？”
    一听这个声音罗伊尔就知道糟了，再想让赛加躲起来已经来不及，因为来者已经走到了很近的地方，近到可以立刻对他们出手的程度。
    他只好让赛加站到自己身后，然后朝对方行了个礼：“布兰登骑士长，我是弗拉西斯·法伦纳德的三弟，回到帝都特地来看望他。”
    圣殿骑士团的骑士长汉普顿·布兰登不喜欢贵族，这一点在整个帝都无人不知。他不指望抬出身份能让对方对他以礼相待，但至少能让对方的注意力更集中在他身上。
    八级和九级的差距并不是能轻易跨越的，而且他们现在距离太近，一旦打起来除了逃他们没有别的任何选择。
    罗伊尔都把法杖握紧了，没想到布兰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居然象征性地回了个礼，然后把杂工打发走了：“去祈祷室找法伦纳德，说他的弟弟在这里。”
    这可是出乎意料的礼遇，罗伊尔有些惊讶，但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别紧张，我知道你不是骗子，小兔子。”比赛加还高出半个头的骑士长笑了笑，“弗拉西斯给我看过你的画像。”
    赛加皱了皱眉，罗伊尔捏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抬头看了布兰登一眼。
    汉普顿·布兰登无疑是十分英俊的，比起赛加显眼的银发绿眸、精灵式的俊美，他的英俊显然更加符合骑士这个身份。他似乎对罗伊尔的警戒并不在意，倒是有意无意地瞥了赛加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发现了！
    罗伊尔想要举起法杖，却被匆匆赶来的弗拉西斯打断了。
    “把它收起来，以为这里没人知道‘伏尔坎’原来是谁在用？”
    穿着祭司白袍的弗拉西斯怒气冲冲地瞪了罗伊尔一眼：“胆子也太大了，不仅在这里拿出法杖，还敢把……带到圣殿来！”
    他看也没看赛加一眼，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后者身上有复活术的痕迹，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除了罗伊尔，还会有谁傻乎乎地一个人瞒过圣殿监视收集材料，还找亡灵法师来帮忙复活赛加？
    圣殿这种地方对亡灵法术最为敏感，说不定再等一会就会有别人发现。弗拉西斯回头对布兰登交待了几句，然后就带着罗伊尔和赛加往距离不远的公爵府走去。
    罗伊尔回头去看布兰登，发现后者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倚着墙看他们的背影。
    “你和那位布兰登骑士长……关系很好吗？”他忍不住问弗拉西斯。
    弗拉西斯的表情变了一下，然后僵着脸答道：“……还不错。”
    “可是他不是……”
    “好了罗伊尔，我还没跟你清算逃跑的账呢。”弗拉西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还有西洛城主，虽然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是你们还是应该给我一个交待吧？”
    罗伊尔仿佛看到了弗拉西斯额头上的青筋。
    法伦纳德公爵恰好不在家里，罗伊尔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弗拉西斯吩咐管家：“让人去通知父亲，就说罗伊尔回来了。”
    “……”他不敢说不，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弗拉西斯上楼。赛加则被受弗拉西斯授意的管家带到了会客室，作为贵客送上茶点招待。
    弗拉西斯看起来比几年前更加强大了，虽然罗伊尔也已经跨入了大魔法师的行列，但是在他看来他和弗拉西斯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减多少。他像以前一样乖乖坐在弗拉西斯房间的椅子上，等着接受兄长的教训。
    弗拉西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佣人送来的茶，欣赏了一下他提心吊胆的样子，这才开口。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和赛加·西洛的关系？”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却让罗伊尔更加惊恐了：“……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作为兄弟我当然再了解你不过了。”弗拉西斯海水一样的蓝色眼睛看着他，“你和他那么亲密，甚至不惜代价地复活他……要我相信你们真的只是朋友，这有些困难。”
    “罗伊尔，哪里有人会没有理由地对另一个人这么好的呢？即使是神，帮助人也是要索取代价的。”他这样说。
    罗伊尔哑口无言，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说得过去的理由反驳他。
    “他喜欢你，这我早就知道了——现在看来你也并非不喜欢他？放弃继承权也是因为这个？”
    “不……不完全是这样……”罗伊尔有些着急地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觉得杜朗德和你都比我更加适合继承爵位……”
    “可父亲在三个孩子里最喜欢你，我不留在魔研所反而到圣殿去当牧师，他只生气了几个月；而你放弃继承权出走，他却几乎每天都念着你的名字。”弗拉西斯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大家都喜欢你，开心吗？小兔子。”
    罗伊尔的母亲在他小时候非常喜欢这样叫他，弗拉西斯和他关系好，小时候偶尔也会这样叫。但是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连弗拉西斯也不再这样叫他，罗伊尔几乎都要忘记了。
    他有些脸红，而弗拉西斯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算了，不逗你了。无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只要别让杜朗德和父亲知道就好。”
    杜朗德是他们的大哥，性格甚至比圣殿的石台阶还要坚硬，弗拉西斯也是因为这样才和这位同母兄长合不来，反而更喜欢继母生的罗伊尔。
    罗伊尔被这突然的转折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又被摸了一下脑袋，然后才恍然地叫起来：“你刚刚是在吓唬我？！”
    圣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终于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管家对赛加赞赏有加，因为这个年轻人对贵族礼仪非常熟悉，一举一动都是最合礼节的。罗伊尔听他在弗拉西斯面前赞赏赛加，心里莫名地有些高兴。
    弗拉西斯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把管家遣走了，然后说：“你晚上可别在父亲面前这么傻笑，他说不定会以为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罗伊尔立刻收敛了笑容，随即想起一件事。
    “对了，阿尔维拉小姐……”
    阿尔维拉是弗拉西斯十岁那年就被定下来的未婚妻，是普林顿公爵的独女，大人们都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哪怕第二年弗拉西斯就进了魔研所，没有见过那位小姐一眼。
    “我早已经退婚了，圣殿祭司不能成婚，你忘了吗？”弗拉西斯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越过他往会客室走，“好了，现在，让我去和‘你的赛加’好好谈谈。”
    罗伊尔想了想，想要跟上去听听他要说什么，却发现弗拉西斯先一步把门锁上了，还加上了隔音咒。
    他不是不能解除这个咒语，但是一解除施咒者就会发现，所以还是算了。
    罗伊尔回到隔壁的房间，管家还在那里，看到他回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罗伊尔少爷。”
    “奥卡爷爷。”他点了点头，“您身体怎么样？”
    管家摸了摸自己短短的白胡子：“现在还不错，不过也许您下次回来我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知道对方是责怪他这么久不回家，罗伊尔有些内疚。
    “我以后……会多回来看看父亲和您的，对不起。”
    管家的表情舒缓了下来，换回了以前的称呼：“罗伊少爷，公爵大人很想念你，就连杜朗德少爷也会偶尔派遣商队打探你的消息，你确实应该常常回帝都来看他们。”
    “……我知道了。”
    “你和弗拉西斯少爷都是有天分也有自己的想法的孩子，我不能给你什么指导，但是至少请别忘记你还是法伦纳德家的少爷，这里是你的家。”管家朝他鞠了个躬，“奥卡逾越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抱歉少爷。”
    “奥卡爷爷您别这样，”罗伊尔扶住他，抿了抿嘴，“荆棘城和帝都之间的固定传送阵快建好了，到时候我会常回来的。”
    “我听说刚才的西洛先生说他是荆棘城的城主，你有这样的朋友，在那里应该会过得不错。”管家笑了笑，“只是你在魔研所的魔法课程……？”
    罗伊尔至今没有从卡西德莱魔研所毕业，他的名字还在魔研所的学生名单上没有消除。管家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件事。
    “我会去魔研所和导师说清楚的，毕竟现在我已经没有再到那里学习的必要了。”
    管家有些惊讶，罗伊尔眨了眨眼，做出一个示意他噤声的动作：“奥卡爷爷，别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好吗？”
    赛加不肯告诉罗伊尔弗拉西斯和他谈了什么，从会客室出来以后他看起来不但没有被训斥的颓丧，而且似乎心情不错，轻轻捏了捏罗伊尔的手指，问他：“我去见见国王陛下，你留下陪你父亲和哥哥们吃晚饭？”
    “你先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罗伊尔拧着眉毛，拉着他不愿意松手。
    赛加挑了挑眉，勾起一边嘴角，碧绿的眼睛里满是戏谑：“晚上……再告诉你？”
    ……
    弗拉西斯等在门口，只看到罗伊尔突然伸手揍了赛加一拳，然后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
    “进去吧。”法伦纳德家的小少爷耳朵有点红，气冲冲地进了门，再也没有看门外花园里的骑士。
    赛加似乎也不在意，远远地向弗拉西斯行了个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弗拉西斯觉得有趣，原本以为罗伊尔长大了性格也沉稳了，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
    反正传送阵快要建好了，圣殿之后肯定会在荆棘城设立分殿，那时候再去看看他们……应该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