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锥

第5章


  
段行洲顿时气焰高涨,“不打了?也要问老爷我答不答应!”他跳将起来,越过食篮,将那人扑倒在地,举拳就捶。那人肩背着地,先哼了一声,架开段行洲的拳头,咬牙忍痛了半晌,忽而蹙眉沉声道:“你觉着没有?有船靠上来了。”  
段行洲点头笑道:“你这贼人,拒捕不成,便开始耍花枪……”  
那人急道:“我叫铁还三,和你一样,是奉调上京的捕快,我因伤藏在船上已有半月,不是前日的刺客。我腰间有崤州正堂发的公文,你一看便知。”  
“捕快?”段行洲不敢松手,口中的声音却跟着低了下来。  
那人从腰里抽出一件公文,摔在段行洲脸上,“我在十月间因霍山匪寇一案曾给你专门去过公文,你不记得了?”  
“嗯、嗯。”段行洲眼神闪躲不定,悄悄咬牙使劲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拾起公文仔细看了看,“铁、还、三。”他接过公文,念出上面的名字,展开笑容道,“小铁,今后咱们一个衙门里当差,为了百姓安危,社稷太平,一定要共同努力啊。”  
话音未落,耳边一道尖利的风声,“夺”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破段行洲的鬓角,钉在他身后的墙上。  
铁还三一把将他推开,拾起地上的筷子,反手一掷,正中烛芯,将灯光熄灭。段行洲也找到食篮的盖子,胡乱遮在火盆上,隐去火光。  
“定是行刺刘大将军的刺客!”段行洲从靴筒里拽出匕首,跟着铁还三躲在窗户底下。  
铁还三却道:“不是。这是冲着我来的。我在崤州结了不少仇家,上京路上落了单,已遭他们劫杀一次,背上中了一箭,想不到躲在大将军船上,他们还敢涉险杀我,看来这个梁子结得不小。”  
“那一定是霍山的匪寇了?”  
“也不一定,”铁还三道,“贪官污吏的走狗也有几个。”  
说话间又是五六支箭擦着他们头顶飞射进来,段行洲看看钉在墙上的乱箭,顿生景仰之情,“做捕快能做到黑白两道人人得而诛之的田地,当说是到了大公无私的最高境界。”  
铁还三笑道:“你怎知这不是我贪赃枉法的报应呢?”  
段行洲神色一肃,“小钢,这等事开不得玩笑,若你真是那种人,不用他们,我先将你就地正法。”  
铁还三还待编个故事取笑他,却猛地看清了段行洲认真热切的神色,忙摇头道:“唬你的,我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捕快。另外……”  
“什么?”  
“我姓铁。”铁还三道。  
此时船身轻轻一震,两人互望一眼,知道有人摸上了船。  
铁还三拈起一根筷子,默默倾听外面的动静,听得脚步溅起溶雪的细小声音离窗口越来越近,忽然手腕一扬,将筷子自窗格中射出,带出“哧”的锐利风声把段行洲吓了一跳。窗外有人应声闷哼一记,扑通落水。  
“这也行?”段行洲抓起一根筷子大为赞叹。  
铁还三却因射出暗器牵动伤口,捂着胸口喘息,连话也说不出。耳听外面的惊呼和脚步声越作越响,来的大概也在六七人以上。段行洲见势不妙,趴在地上,放声大喊:“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的人忽然一阵寂静,片刻后有一人冷声道:“铁还三,不必虚张声势啦,你的船已是孤舟一条,别指望有人来救。”  
“这是在诈我们吧?”段行洲问铁还三。  
此时船身渐渐飘荡得厉害起来,铁还三摇头道:“当是不虚。若是我带了这么些人,也应当砍断前后绳索,将船牵走,再慢慢细作理会。”  
“慢慢……”段行洲打了个寒噤, “我们此时离船队也不会太远,唯今之计,只有冲杀出去,跳江逃命了。”  
 
   外面那人又道:“铁还三,我知道你暗器剑法俱佳,我也不会贸然闯入你屋里。你若不乖乖地出来,我先杀了船上的人,再放火烧了你的船,如此三条人命,比起你一个人出来受死,哪个更划算些?”  
果听一阵拳脚交加,刘木哼哼唧唧,想是堵着嘴,不然定要杀猪般大叫了。  
段行洲懊恼道:“我还真把刘木给忘了。”  
铁还三哼了一声,“我们自己性命难保,哪里还有暇管他?”  
段行洲热血上涌,高叫:“他至少也救治过你的性命,你这般无情无义,有谁会与你同舟共济?你不管,我一个人也能杀将出去。”  
外面的人听得真切,都是大笑,果见房门砰地一声大开,正待应敌,眼前却是一片黑白汤水等物翻飞而来,连忙闪避,噼噼叭叭,沾在身上的都是鱼肉汤汁,更有碗碟砸碎在船舷上,飞溅的碎片扎得左近的贼人头破血流。  
他们这一通慌乱间,铁还三便拔出墙上的箭拈在指尖,闪身在门前,认清船舷边的四个蒙面贼人,手指轻弹,四支利箭便如强弩发送,嗡然一声扑面而去。  
“成了。”段行洲大喜,抢身出去救助刘木,门边却闪出一条细长人影,手中白花花长刀挥舞,竟将铁还三的箭悉数绞落,回手一刀砍向段行洲后脑。  
铁还三大惊,即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强运真气抖得笔直,向那人刀背掷去,利刃相交,莫说那人心神激荡,胸臆间真气鼓噪,说不出的难过,连刀剑下的段行洲也觉耳膜刺痛,一瞬间头晕脑胀,几乎昏厥在地。刘木却甚是乖觉,见贼人首领一时受挫,忙蹲身倒在地下,滚了几下,将段行洲拱到一边。  
二人连滚带爬闯至船头,贼人也随即聚拢来。段行洲将刘木提起身来,胡乱割断他身上绳索,转眼四处一望,原来这条船已从船队中飘出,向下游冲了十多丈,刘锋的船队就在右手边,相隔三四丈远,听见此处打斗声,船上纷纷亮起了灯,还有不少人在船舷边呼叫。现在跳水,虽少不了冻上一场,却也不难逃命。  
“小三!小三!”段行洲望船舱处大叫,却见铁还三踉跄摔倒在地,贼首挥刀紧逼,连攻三招,都取铁还三要害。甲板上地方狭小,铁还三勉强闪避了两刀,那贼首刀法变化甚快,抽手回来斜劈铁还三右肩。  
段行洲见铁还三此刻避无可避,惊呼一声,也不顾眼前的贼人手持兵刃围着,就望前闯。  
忽听“叮”的一声,铁还三情急之下,抬手硬生生将贼首的刀刃挟在指间,相交之际,竟闻金石之声。这一招也大出贼首意料,他往怀中抽刀,却是纹丝不动。段行洲见状大喜,呼道:“快跑、快跑。”  
他不知铁还三重伤之下,一招间几将真力耗尽,此时不过苦苦支撑不让对手夺回兵刃,而浑身抖作一团,哪里还有余力反击。  
那贼首看得清楚,冷笑道:“铁还三人称‘铁指柔剑’,果然名不虚传。”  
铁还三细长双目中怒意喷薄而出,却只能无声切齿,身后敌方的脚步接近,随便是什么样的庸手,这时也不过一刀便可从背后了结自己的性命。  
段行洲正被面前三人逼得手忙脚乱,见铁还三险状,心里呼道“完了”,不禁闭了闭眼睛。正在这一瞬沮丧中,却听到一声马嘶,而且还是半空中传来的马嘶。  
他仰头观看,原本晴朗的夜空中有座飞来石峰,压得星光月华俱皆失色,那乌云中一支黑蓬蓬的羽箭映出天际浮光,锃明刷亮地照人双目,冲贼首面门扑去。  
那贼首见一人一骑天神般凌空飞跃而来,早已肝胆俱裂,待认清了那扑面过来的黑翎,更不及闪避,忙弃了兵刃,仰身向后倒去。那支箭去势沉重,饶是他拼尽全力仰身,几乎折断脊骨,仍被正中发髻,头皮被扯掉般剧痛。  
此刻上将军提黑马轰然一声落于船首,顿将船尾压得高高翘起,船上众人随之滚作一团。刘木正站在船头,站立不稳,便摔向江中。马上人甩开鞍子,抽身跃起,展臂捞住刘木胳膊,将他扔回甲板上。船尾这时也砰地拍回水面,碎浪溅湿人面。段行洲抹了抹脸看时,一人一骑仍端立船头,就像凭空幻化出来的天神。  
“威风吗?”马上的刘锋俯下眼睛,看着段行洲问。  
“太、太、太威风了!”段行洲张大了嘴巴。  
 
   刘锋哈哈大笑,指着闯上船来的贼人道:“从我船上滚下去。”  
那些贼人二话不说,翻身就往水里跳,攀上原先驶来的小船,落荒而逃。  
铁还三这才喘过一口气来,勉强站起身,要对刘锋行礼,眼前却是一暗,刘锋魁梧身材突然闪至他面前,伸出手来,“啪”地在他脑后攒住一柄飞刀。  
就算那贼首心有不甘,最后下一杀招,这时见依旧失手,总算死了心,未等刘锋瞪眼,长叹了一声,跃入水中逃命去了。  
刘锋仔细打量铁还三的面容,脱口道:“你不是崤州捕快铁还三么?”  
――原来铁还三的名声早传在大将军耳里――段行洲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好生艳羡。  
“正是。”铁还三行礼又道:“小人奉命上京,途中听得这伙贼人意欲不利将军,故此跟踪他们上了将军的船。”  
段行洲“咦”了一声,刘木忙接口道:“正是如此。”  
刘锋又问刘木:“你又在这船上做什么?”  
“小的给段捕头送夜宵来的。”刘木说着捅捅段行洲,好一阵挤眉弄眼。  
段行洲摸不清头脑,见铁还三也是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只得随声附和。一时船工将船拢回,铁还三便与骆翊、詹柱、巴阡等人见礼。巴阡见了他不知哪里来的怒气,哼了一声,又不敢当着刘锋的面发作,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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