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多高的荣誉?可这话听到他的耳里,却只有满满的凄凉。
听着耳边群侠的高谈阔论,李寻欢喝着自己手中的酒,对于他来说,这些人都没有他手中的酒来的重要,今天他只是想等那梅花盗的到来,除去了这个贼人,他是不是又可以走了?
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毕竟,连铁传甲都不在了,连个可以陪他一起走的人都没有了。
李园还是那个李园,曾经看着这个家,就让他心生眷恋,现在,却只剩下满心的荒凉,犹记得,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诗音表妹,也是在这里,他亲手将表妹嫁给他人。
那个时候,表妹是怨他的吧?可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看着为了表妹生不如死的结义兄长,他无奈的退让了。
他知道表妹对自己的感情,就像自己对表妹的感情一样,此生,都不会把对方忘记。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把诗音嫁了,不只是因为大哥对自己的恩情,也是觉得,大哥能是比自己更加可靠的归宿。
嫁了表妹的他,匆匆离开了李园,因为他怕,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怕表妹忘不了他,毕竟,他们曾经都以为两人要永远在一起。
想到这,李寻欢嘴角轻挑,笑容里有着谁都不了解的苦涩,又拎起一壶酒,继续自斟自饮。
“李探花,晚上还有大事,这酒还是少喝些吧。”年迈的宋大侠好心相劝,毕竟小李飞刀天下闻名,到时候还要他挑大梁呢,喝多了怎么是好?
“放心,宋大侠,有各路豪杰在,用到在下的地方,应该不会很多,再说这点酒,真的喝不醉人。”他有多久没有喝多过了?这几天看着天天烂醉,其实他心里清醒的很,他真的希望自己是醉了,可大哥和诗音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明明心里是为诗音高兴的,可为什么,他会这么苦?
又是一杯烧喉的烈酒下肚,他为自己这十年来的想法有些好笑,他一直在怕,怕诗音因为自己和大哥置气,怕她忘不了自己,让两人的婚姻不幸福,现在看来,他真的想多了,大哥很好,比自己更适合做她的丈夫。
厌倦了屋内的气氛,李寻欢拎着酒壶走了出去,听着身后人的不满,他淡淡一笑,这是他的家,在自己家中行走,还需要他们的同意与否吗?
双脚似乎有它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的迈动着,当它自动停止时,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冷香小筑的梅林。
“表哥,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
“哈哈,表哥,你快来追我……”
十几岁的诗音把一团雪球朝他抛来,然后娇笑着逃走,叫他去追她,那嬉笑的声音,那一声声清脆的表哥,叫的他心都软了……
他眼里漾着满满的温柔,笑着拿起酒壶饮酒,一不小心,却把自己呛到了,“咳咳……”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干咳过后,他失落的发现,满树的梅花依旧,那个叫着表哥的女孩,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大哥应该到家了吧?他们一家五口,应该在为诗音庆祝生辰吧?想到笑着撒娇的两个小家伙,他唇边又露出一抹微笑,摸摸腰间的玉佩,有些后悔,那是他送给诗音的礼物,只可惜,刚刚忘了交给大哥。
“李探花,众位侠客都在屋内商量大计,您怎么出来了?”林仙儿一脸担心的走了过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着说不出的美,完美的无可挑剔。
“林姑娘也说是众位侠客了,李某又不是侠客,和他们在一起,实在是辱没了大家。”他只是一个酒鬼,一个浪子。抬起手中的酒壶,李寻欢仰头饮下,这次没有呛到,也没有咳嗽,只因为刚刚让他呛到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谁不知道你小李探花的威名?仙儿对你,可是仰慕的紧。”唇边勾起一抹羞涩的笑意,林仙儿脸上带着无限的清纯。
“看到姑娘这副样子,总能让我想到那晚的样子,说实话,我还是喜欢那晚的你,看的够清晰。”人也够真实。
“你真坏,怎么就想着人家没穿衣服的样子?”林仙儿一副小女儿做派,不依的跺着脚。
“哈哈,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李某人在关外待了十年,一回来就看到这么个美人,我怎么能不想?”看了一眼远处,他微微笑道,“既然不能想,我还是找地方喝我的酒吧,都一把的年纪了,让这些小伙子把我视为情敌,可就更是冤枉了。”说着,李寻欢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林仙儿回头看到远处一脸倾慕的男子,脸上带笑,心里却有着浓浓的厌烦,一群废物,关键时刻捣什么乱?
再看看头也不回的李寻欢,她脸上笑容更深:李寻欢,小李飞刀又怎么样?不被我倾倒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等过了今晚,我看你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龙啸云都点出今晚会出事,他还留在此地?呵呵,看着林诗音两人的尸首,她就不信李寻欢还能问心无愧的活着?
夜晚,所有的人都瞪着眼睛,围在林仙儿的住处,等着那恶贯满盈的梅花盗,随着月色越浓,众人的神情也越加的紧张,梅花盗到底能不能来,来不来的给个准信,这真的是太揪心了。
“宋,宋大侠……”外面跑进来个传递消息的小厮。
“怎么了?”众人一顿紧张,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挑拨大家紧绷的神情,更何况还叫的这么大声?
“刚刚,刚刚龙府的人去衙门报案,说梅花盗去了龙府……”话还没有说完,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李寻欢一把抓住脖领子,“你说什么?梅花盗去了龙府?龙府的人呢?他们怎么样?”李寻欢的心在不住的发抖,他怕,怕得到的是有人遇害的消息,他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去,如果真回去了,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小的,小的不知道,只知道龙府去官府报案,说是抓到了梅花盗。”最后一句话,顿起引起一片哗然,抓住梅花盗了?
“该不是有人觉得咱们说他胆小怕事,没了脸面,自己弄了个假的梅花盗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悟了,就说嘛,怎么能被龙府抓住了梅花盗?原来是这样?
这帮人怎么想,李寻欢已经不管了,此时他的心都快要爆裂了,来到门前拽过不知道是谁的马,飞身上马,纵马飞奔,朝东城的龙府而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他怎么能怀疑,大哥是贪生怕死被磨平了志气?他怎么能抛弃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只为了保护一个明知道心里有诡计的女人?李寻欢,你这一辈子到底都在做什么?如果大哥和诗音有个好歹,如果那三个聪明可爱叫着自己表舅的孩子有个万一,你死一万次都是死不足惜……
此时的龙府早就沸腾了,经过众人的抢救,那屋子里的火算是没有着起来,可恶名鼎鼎的梅花盗竟然来了龙府?老爷竟然受了重伤?这些事,哪一件都够下面的人惊慌失措了,好在,少爷把梅花盗杀了,这消息一传出,又引起了众人的振奋。
李寻欢飞身下马,看着龙府敞开的门,竟然有些不敢进去,进去后,看到的会不会是满屋的尸体?会不会……
“表舅?您怎么不进去?”送大夫出来的龙天锦,看到门口面色发白的李寻欢就是一怔,到了家门口不进来,这是发什么疯呢?
对这个表舅,龙天锦一直是崇拜的,虽然对方和他接触的时间尚短,可小李飞刀的大名,却让他这么大的男孩不能不心生向往,但今天他再看李寻欢,突然没有了那种崇拜的感觉。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一个外人,哪怕爹爹的武功都不如自己这个十岁的孩子,可他为了保护家人,却能杀死大名鼎鼎的梅花盗,父亲才是他最该钦佩的男人,毕竟,不论任何时候,只有他才会把母亲,把他们兄妹的安危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别人,也只是别人。
“天锦,你父母……”看着龙天锦脸色还好,李寻欢心中微微生出些希望,或许,大哥和诗音没事?可那是梅花盗,真的可能吗?
“表舅放心,我娘亲没事,我爹虽然受了重伤,但所幸命还是保住了。”只是,爹爹真伤的好惨。但这话他不会在外人的面前说,父亲受伤,母亲受惊,他是家中长子,一定要照顾好家中的一切,所以他让人去报了官,他们是生意人,不是江湖人,家中出了人命官司,自然要交给官府处理。
李寻欢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人没死,这已经是最大的万幸了,可想到大哥受了重伤,他又心中一紧,迈步就往里走:“我去看看大哥。”
“表舅,我带你去吧,那屋子现在不能住人,我爹娘已经搬出来了。”让管事送大夫走,龙天锦追上李寻欢,在前面带路。
看着昏迷中的龙啸云,李寻欢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对方脸上烧起了不少的水泡,连头发都烧了大半,身上有些地方是剑伤,用纱布裹着,有些地方是烧伤,上了药在那晾着,总之是惨不忍睹。
刚刚他已经问了天锦事情的经过,大哥伤的这么重,可见当时是情况多么的严峻,可自己,竟然还在李园等着那所谓的梅花盗?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忙转过头去,只见表妹林诗音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眼睛有些微红,却一脸镇定,和自己想象中的神情有些不同。
“表哥,你来了?我刚刚去给啸云找衣服了,烧伤要透气,我还真没发现什么适合的料子……”眼神温柔的看了看床上的丈夫,林诗音将手中的两块料子放到一边,准备给丈夫做两件透气的衣服穿。
这样的林诗音,让李寻欢有些诧异,他以为按照表妹的性子,此时定是吓坏了,看到自己一定会害怕的哭诉,没想到,却是这么的镇定?看到这样的表妹,他心中愧疚更深,刚刚天锦话里话外没有一句埋怨,懂事的让他心生自责,现在的诗音,更让他心疼的厉害。
“诗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昨晚和大哥一起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会让你们遇险。”想到天锦说的话,他更是难受,大哥动用了事先准备好的机关,把诗音关在里面,才保住了她的安全,大哥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却以为他……
李寻欢含着泪紧咬双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混蛋透顶,根本就不配对方把他当兄弟。
“表哥,你就是这种性子,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推,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是凑巧回来了,十年你都没回来,我们要是什么事都指望你,还怎么过日子?”林诗音看着自责的李寻欢,微微一笑,拿出帕子,小心的占了占丈夫头顶疼出的细汗,免得汗水落到伤口处更疼。
见到如此坚强的林诗音,李寻欢只觉得嗓子堵得满满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十年你都没回来,我们要是什么事都指望着你,还怎么过日子?’诗音,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吗?
是的,林诗音已经对李寻欢没有任何指望了,她深刻的感觉到,只有床上这个男人,才是任何时候都会将她放在心里的人,表哥十年未娶,看着她的眼里,还有痛苦和深情,但那又怎么样?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危险到来时,能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里的,不还是只有丈夫?
李寻欢这个男人,真的只是她的表哥,再也没有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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