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修当自强

第103章


    或许有一天许鸿和于秋会同死于一处,但他们之间永无背叛。
    多么幸福,多么难得,多么奢侈。而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于秋放弃每一个独立的可能,放弃学习独自生存可能需要的一切,永远一无是处,用一切言行告诉许鸿,他只能永远依赖他。
    所以真的这样就可以吗?
    在他们当真同死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于秋便发现,并不是。
    或许在某一个世界,会有一个于秋想要这一切,会度过这样的一生,但那并不是他。
    虽然他也想要这样的一生,虽然他也奢望着永远都不会被师兄舍弃甚至背叛,但还有一些其他的,一些在这样的一生之中得不到的,是更该属于他的。
    他看到自己从这个世界的于秋身上浮了出来,不属于他的世界再度消散,他重回那片黑暗之中。
    他急于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切,于是飞快到达另一个光团之前,急不可耐地触碰上去。
    又一个一生开始了,从于秋家破人亡五年痴傻,被许鸿领入仙路,一直到了许鸿在金丹巅峰压抑多时,赤霞仙子出现在他眼前,提出那个极具诱惑的条件。
    于秋同样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许鸿同样扯着那个试图云淡风轻却失败的难看笑容,“师弟,你都听到了……你怎么看?”
    “我会试着一个人过下去。”于秋道,“我想我是可以的。”
  ☆、93|另一个世界的晓春眠
“我会试着一个人过下去。”于秋道,“我想我是可以的。”
    许鸿本就难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被扯得更加难看。
    好半响,许鸿道,“师弟,别闹,你再好好想想。”
    他却没有等待于秋再次回应,就这么转身,径直离开,然后再不与于秋提及此事,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于秋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只是不舍,却不知道背后的一切都已经在这一刻悄然剧变。
    一切又都不同了。
    然而这一生是从这一刻开始与上一生不同的吗?其实并不是的。上一生的于秋没有做过任何会让许鸿发怒的事情,自从发现许鸿不喜欢自己主动应敌之后便从未尝试,这一生的于秋却始终钻研符箓,始终没有为每日都躲在许鸿身后而满足。如此许多细节积攒在了一起,那一句回应则是一道闸门。
    闸门开启之后,很快就到了末路。许鸿哄骗于秋进入影魔的领地,又临战而逃,彻底舍弃于秋而去,甚至在千里窥真镜的背后亲口承认他想要于秋死。
    于秋被刺痛,于秋不可置信,于秋痛极反笑,于秋临终悟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在身体因承受不住突破的过程而化为齑粉,神魂消散于天地间的时刻,于秋知道他终于找回了什么,找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是当他从黑暗中再次睁开双眼,却又是最初了。还是那声响亮的啼哭,还是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之后许鸿无微不至的保护与照料。
    父母,许鸿,仙路,依赖,试图自立,临终悟道,以及最终的消亡,一遍又一遍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就像是一道迷宫,于秋仿佛彻底迷失其中。他依旧在找寻,不断地找寻,却连自己应该找寻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地穿梭,穿梭在由每一个巧合每一个意外每一个一念之差所编织而成的无数因果空间之中。
    他知道自己一定漏掉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直到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许鸿带到山下游历之时,于秋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京城的一座酒楼之内,那人低垂着眸光饮着酒,身上的衣着平凡普通,客栈内其他几个凡人的目光却彰显着此人非富即贵。于秋不知怎么的就对他有了兴趣,悄然来到他的身前,看着他微皱的眉头,开口便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客栈内几个其他的凡人顿时警惕地将于秋打量了几番,那人也抬头看向于秋,却是极为温和地笑了笑,回到道,“要说的话,还真是遇到了一些大麻烦。”
    之后那人饮了一口酒,看于秋满脸好奇,笑着邀请于秋坐在对面,也就这么和于秋攀谈起来。
    “看你的衣着,倒不像大雍国中人?”他问。
    第一个问题,就让于秋支支吾吾起来。好在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就谈了许多,从天上的气候谈到地下的民生,末了谈到北边一场大旱,又是饮了许多酒。“却为什么迟迟不赈灾?”许是酒饮得有些多了,他眼角开始发红,“明明已经饿殍遍野了,那些……那些人,却为何还要和我争,硬是说不该赈灾?就连……就连那位,为什么也这般犹豫不决,还要看着多少人被饿死才够?”
    虽然于秋没太听懂,也安慰道,“人嘛,当然各种想法都有,你在乎的别人不一定在乎。管那么多做什么,管不住的,谁叫他们不听你的。”
    那人抬头看于秋。
    “除非你能叫他们都听你的。”于秋又补上一句。
    那人闻言一笑,笑得煞是好看,“你这句话,倒是在理。”
    随后他又饮了口酒,“说到了我的心里。”
    而后两人又谈了些人文趣事,倒是相谈甚欢。一壶酒饮完,许鸿也刚好办完了自己的事情,过来接于秋走了。临走前,于秋才问了对方姓名。
    那人正意犹未尽着找店家再要了一壶酒,闻言抬起一双眉眼,笑看过去,“免贵姓晓,名为春眠二字。”
    晓春眠。
    本应擦肩而过,于秋却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似乎是曾认识这个人的,却又是在哪里认识过?
    当于秋在之后终于又找到机会偷溜下山时,大雍朝已经变了天。他想着那人在凡间的地位似是不凡,怕是会受到影响,忧心之下遍寻四处,最终却是在新皇的书房中再次见到了那人。
    晓春眠还是在饮酒,侧身倚在窗边,喝一口酒,抬头望一望窗外的天。窗外微风卷入,卷起他那一头青丝,却是露出了暗藏在里面的缕缕白发。
    “谁在那里?”他忽然发现了于秋。
    于秋自黑暗中显出身形。
    “你是谁?”晓春眠目露警惕,右手暗暗抚上腰间佩剑,“想做什么?”
    于秋怔然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找过来,真的说不清。
    好半响,于秋低头看着被在搁在桌上的那壶酒,“你总是在喝它吗?喝多了不好……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喝多了真不好。”
    晓春眠很是愣了愣,而后忽然一笑。相比较上次,他多了一些殚精竭虑之后的疲惫倦意,笑起来却还是那么明艳好看。
    “我想起来了。”半晌,晓春眠道,“三年前在醉香楼见过你。”
    莫名地,晓春眠放下了戒心,将手从佩剑上拿了开,也没再问于秋为何会出现在他的书房之中。
    虽然从未询问,他却似乎默认了于秋并非凡人的身份,对于秋每次都能让所有侍卫视如无物这件事显得毫不惊讶。反正就算该惊讶,他也该先惊讶于秋这么多年来连模样都没变过。
    于秋在时,晓春眠会在小歇时和他谈上几句。当然晓春眠并没有多少小歇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于满书案的奏折,或是满书案的其他东西。而且晓春眠心思很深,就算同于秋说话,也总是喜欢在话后藏着些什么。
    但于秋还是喜欢找他,他也对于秋的到来显得欢迎。
    只是于秋并不常常找到下山的机会,几乎三年五载就见那么一次。对那时已经筑基的于秋而言,三年五载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但他每次见到晓春眠,都能看到晓春眠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
    初见面时,晓春眠大抵二十多,第二次刚好而立之年,再往后,已经是渐过不惑。并且于秋每次见他时,他不是在埋头书案,就是在喝酒。
    直到某次晓春眠从喉中咳出了一口血,于是又多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但于秋再来找他,发现他竟然还在喝酒。
    于秋摔了他的酒壶,他也不生气,就这么看着于秋笑,然后等于秋一转身,他却立马又找来了另一壶酒。酒不是烈酒,入口甘甜,但是经不住他这般喝。
    哪怕不醉,却太伤身。
    快到五十而知天命的年龄了,晓春眠终于一病不起。
    于秋再来看他,看到他一头的白发比黑发还多,整个人也是面白如纸、虚弱不堪,一时间来不及悲伤,倒是先涌上来一股怒意。尤其在看到他分明已经病成这个样子,还在病床旁支了个书桌,书桌上堆满的奏折边上还有一壶酒时,这股怒意实在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晓春眠听着他的高声斥责,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来了一句,“别这么吵。”
    于秋险些被气死。
    “别这么吵。”晓春眠却又笑了笑,“就这样……在看着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静一些。”
    这忽然的一句话让于秋有些无措,半晌才又继续怒道,“静有什么用,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晓春眠敛下了眼睑,“你倒是会关心我。”
    “你也用不着操心这么多。”片刻后,晓春眠忽然又来了句,“我妻妾成群。”
    于秋不知怎么着就被噎了个半死,咬了咬牙,“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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