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洞房夜,红烛映窗花。
我将面上脂粉洗去,穿过遍布红色喜气的回廊,嫁衣在风中猎猎飞舞。听琴苑前院还有酒杯肆虐过的迹象,周遭静得只闻风声。
大门畔幽幽的挑着一只灯笼,似是站了两个人。
我缓缓的走过去,却发现那是断弦翁与宋涧山,本就难受的心愈发翻滚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言说,然他二人瞧见我,面上却无惊讶神情,仿佛一早便知我会出来一样。
断弦翁微微点了点头:“金姑娘。”
我有些讶然,方才洞房之中,也不过是片刻钟的事情,他们是绝对无法知情的。只凭我从洞房走出来便换了对我的称呼,这老者心思灵敏令人惊叹。我亦回了礼,目光向宋涧山探去。
他抱着双臂,面色有几分肃然,沉声道:“我在等你。”
我轻轻一叹,弯起一个苦笑:“原来……他早料到我会去救慕秋么。”
“两个时辰前是不知的,”宋涧山缓了声音道:“事发突然,你早晚会知晓,又怎会放任金慕秋被带到九重幽宫。阿徵他知道拦不住你,便让我送你上山。”
“琅中至九重幽,最快亦需两日,此线为渭河水路,大约一日半便可先行而至。”断弦翁将一张软皮地图交与我手中:“老朽向来佩服大义之人,还请姑娘珍重。”
大义?似我过去那般的人,可也配称大义么?我微微摇了摇头,点头谢过,又请他代我好生照顾小鱼。断弦翁似是瞧出我神色戚戚,便又温言道:“人生之瞬息,千万变化。一念起而天下覆,姑娘又何必执着于过去,便是一叶知秋者,也不见得有多快活。”
我心中微微一动,有些讶然的向他瞧去。断弦翁稍稍点头:“智者一弦,吾宁断弦,老朽姓卢。”
姓卢……卢一弦?
我心头巨震,曾听慕秋讲过,五十年前有位传奇人物,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下第一聪明人,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没有甚么是他不懂,没有甚么是他不知,被称为“智者一弦”。
如此人物竟在在此做个管家,背后定有许多来由牵扯了,然此时慕秋在血月手上,万万不可再耽搁,我向他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前辈,金百万受教了。”
宋涧山越上身后的马,手上提了他的黑色□□,向我伸出另一只手。我走过去站在马前,将手放在他手上,微微顿了顿淡道:“想必……你也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些他欲言又止的认真模样仍然历历在目,如今明白了,便觉得满是讽刺。宋涧山静静凝视我半晌,将我拽到马上,声音从后面低低传来:“是我对不住你。”
“没甚么。”我轻声道:“我不怪你。”
宋涧山牵着马缰的手臂微微一颤,似是想说甚么,却终是没有言语。便在此时,琴声悠然响起,婉转承接极尽萧索,又满是缠绵,听着让人不由心头难过。
断弦翁微微一笑:“是《殇别离》。”
我鼻间一酸,再难忍住,便对宋涧山道了声:“走罢。”
马儿长嘶一声,转瞬便奔出了听琴苑大门。然这悲伤的琴声却一直在耳边萦绕,我努力不去想那弹琴之人,任凛凛夜寒拍在脸上,长发和嫁衣缭乱风中,一路无话。
这般疾奔了数个时辰,离渭河已不远了,很快便要改走水路。临到驿站,宋涧山去更换马匹,我站在漆黑的夜中,只是呆呆的出神。
昨日此时,我还只是个欣喜的待嫁姑娘,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腹甜蜜心事。不过短短一日之间,似是穿过了两个人生,夫君没了,自己竟是杀手,此时却要去救人,凄苦之余竟觉得有些好笑,莫不是还在做白日梦罢?待我醒来,发现自己就在金氏镖局的伙房里,守着一锅快熬干的汤,一切艰险不过是午后小憩的梦境一场,我又可以与慕秋一起过恨嫁的悠哉日子,除了月钱再无甚么需要操心。
马蹄声近了,我恍然回神,宋涧山瞧着我唇畔弯起的笑,面色有些小心翼翼:“百万……你……你是不是受刺激太过了?”
……
“是啊。”我敛了笑容,横了他一眼:“你忽然变成前任血月试试看。”
他见我揶揄,不怒反喜,似是松了口气道:“你肯同我扯皮……便还当我是兄弟了,百万,我……”
“我懂,”我对他笑了笑:“你若背着他偷偷知会了我,便不是我认识的宋涧山了。”
他一怔,似有些讶然。
我垂下头,复又道:“虽有些难过,但当真……是不怪你的。”
夜风呼号,拂动我身上大红的嫁衣,二人这般站着,显得极是怪异。
“百万……”宋涧山微微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极是认真:“你是个好姑娘。”
我身上一麻,抖了抖鸡皮疙瘩道:“我已感受到你的歉意了,不用昧着良心这般夸我……大半夜的还不够冷咩。”
宋涧山却没有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执起我的手放入掌心。我只觉手上一凉,不由得心中沉了沉。
瓷人面上仍挂着惟妙惟肖的欢喜之意,它曾被我当做表明心意之物,送给倾心爱慕的那个人,可如今却又回到了我手里,其中含义,不用言说亦很清楚了。
“阿徵要我交给你。”宋涧山柔声道:“收好了。”
我摸着瓷人润泽的轮廓,淡淡道:“他怎不敢亲自给我。”
宋涧山没有回答,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旋过身子一枪探出,登时驿站的牌子被刺了个对穿,有个影子迅捷的越开,像是站在那里很久了,只是黑暗中瞧不真切。
“打出听琴苑便跟了一路,”宋涧山冷然道:“阁下这般关怀我二人,不知有何贵干?”
那黑影动了动,向前走了几步,似是哼笑一声:“风云庄首席弟子,果真名不虚传,曲徵手下之人,倒是有几分能耐。”
借着月光,我瞧见那人额头上一点殷红的朱砂,登时心中紧了紧。宋涧山自然也在武湖会见过他,深知擎云厉害,当下二话不说便舞起□□攻上前去。
二人身形极快,一剑一枪打得眼花缭乱,融在黑夜中很快便分不清谁是谁了。我心中焦急,血月抓了慕秋,擎云却跟着我们一路到了此处,他究竟想干甚么?何不在宫中待我乖乖送上门去,或者……他深知我过去身份,想要一人擒住我独吞璞元真经?
黑暗中陡然燃起明净的火焰,风云枪法如同神迹一般,威风凛凛势不可挡。然擎云作为九重幽宫两大杀手之一,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他两剑化去攻势,唇畔漾起一个讽刺的笑:“宋公子,你如此拼命,为的是曲徵还是为了……她?”
宋涧山不答,手下愈发凌厉。擎云轻巧的一并化解,竟还有心思言语:“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我呼吸一窒,便听宋涧山哈哈一笑:“知道又如何。”
他身子腾空而起,一枪从天而至,直直刺向擎云心口。饶是对方反应极快,仍是被这势如雷霆的一枪擦破了衣衫。宋涧山落了地,朗声道:“便算她是阎王老子黑白无常,亦是我的知己百万。我要护她去九重幽宫救人,你休要挡我去路。”
半晌只闻风声。
这世上当真有一种相知,不为男女、身份和立场所束缚。便如我知他是宋涧山,或他知我是前任血月一样。无论岁月与境地如何变迁,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我微微弯了嘴角,这一晚上麻木的心境,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擎云收了剑,微微转向我:“你当真……要去九重幽宫?”
“不去,难道还指望你们大发慈悲放了她么。”我冷然道:“此事与她和金氏镖局毫无干系,别将他们牵扯进来。”
擎云不答,只是定定将我望着。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穿过我的身体在看另外一个人,眸光专注而炙热。我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半晌无声。
他忽然道:“我带你去九重幽。”
还未待我反应,宋涧山将枪身一横,怒道:“你休想。”
“你在这里多纠缠一分,那边金慕秋便远了一分。你二人虽要走水路可快上半日,但到了九重幽山,雾霭迷障地势奇险,要上去亦是九死一生。”擎云慢条斯理道:“抓金慕秋虽是我下的命令,但血月她向来厌恶比她美貌的女子,若瞧不顺眼在她脸上划几刀——”
“我跟你去。”我立时道。
宋涧山正欲说甚么,我复又打断他:“九重幽宫若想杀我,何必绕这么大弯子,更不会费这个心思抓慕秋引我去。不是公的你且宽心,我不会有事的。”
擎云淡淡一笑,俊美中携了几分妖冶:“不错,只要你去了,我立刻便放了金慕秋。”
瞧宋涧山的面色,他仍然觉得不妥,我凑近他悄声道:“放心,我有真经做筹码。”
对于过去我根本毫无记忆,更别提真经藏在何处了,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他宽心。宋涧山微微点了点头:“眼下你担忧金慕秋,我拦不住你,一切自己小心,我和阿徵定然会去救你的。”
听到那个名字,我心中猛然一颤,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笑了笑走到擎云身畔,他拉住我上了马,很快便飞驰而去。
不过半个多时辰,已达渭河河畔。
擎云在我身后,越过我腰间的手握了缰绳,只是纵马狂奔,一路没有言语。待近了船只,我只觉背心一紧,他拽了我的衣衫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渔船之上。那船家似是他已然打点过的,见了我二人未露丝毫异色,收了船锚便去起帆。
我不禁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正欲套他几句话,便觉身子被人猛地翻转过来,狠狠抵在甲板上,擎云欺身上前,有些急迫的道:“你……当真不记得了么?”
他的面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衬得眉心朱砂如同鲜血一般,有种妖异的美丽。我脑中一痛,隐隐觉着熟悉,却甚么也抓不住,只是使劲儿挣扎了几下,冷道:“放开我!”
我说这句话,只不过为凶他一凶,给自己涨些气势,然却不想他怔了怔,竟真的松开了手,我赶紧从甲板上爬起来,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若是过去,只怕我还未近身,便被你一刀逼退。”他俊美的容颜有一丝怅然,随即便转为满满的森冷:“你当真……是全不记得了。”
我背后一毛:“不好意思我也很想记得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能怪我咩?”
血月擎云,当年两个叱咤风云的杀手,不知我与他之间,过去到底发生了甚么?我觉着他似对我执念极深,又有些反叛逆否的心思,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真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没有再言语,将我推进这渔船中唯一的屋子。房间倒是洁净,只是极为狭窄,烛光昏暗,不过一人多宽的小床。我不敢躺下,只站在一旁,见他亦没有出去的意思,便挥了挥身上的嫁衣挠头道:“虽然……嗯……我眼下是你的肉票,可我好歹亦是嫁了人的……你,你在屋中只怕……嗯,不太合适……”
“嫁了人?”擎云旋过身,便在床畔坐下了,冷冷一笑:“你以为今晚当真可以嫁给曲徵么?若不是你自己走出来,我便进去将所有人都杀了,到时你仍要乖乖跟我离开。”
……我咽了下口水:“你是与我有仇么?”
擎云面色陡然一沉,我不敢再说话,以为他大约是要我站着睡了。然未待多久,擎云却站起身,推开房门拂袖而去。我被这船晃得想吐,这才松了口气扑在床上,今晚发生之事一件接一件,太过震撼且愈发复杂,我想了一会便困倦已极,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门畔烛火已快熄灭,闪烁的昏黄中似有人低声呻/吟,我睁了眼看去,朦胧中只瞧见擎云缩在我床边的角落,大约是睡了,可是眉头紧蹙,额间泛起一层薄薄的汗,仿佛做了噩梦。
“阿初……”他唇畔溢出低吟:“阿初……别抛下我……”
脱了那副阴森妖异的神色,此时的他更似梦中那个晶莹剔透的盲眼少年,闭了双眼的模样天真而无害。我心中一酸,不知为甚看不得他如此难过的模样,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眉宇间那颗殷红的朱砂痣。
擎云眼睫一颤,神情登时舒缓下来。我正欲收回胳臂,却忽然觉着手上一紧,他旋身而起,整个人压在了我身上,微灰的眸中满是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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