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昏睡,不知过了多久。
我四肢动了动,恢复了知觉,只感到有些怪异,周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深吸口气但觉神清气爽,疲累尽去。我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泡在一个浴桶中,水色黄褐且漂浮着不知名的花草,然自己却浑身□□不着寸缕,脑中那根弦儿登时便崩断了。
这他娘亲的有没有搞错擎云这货是要像艳本上一般劫色咩居然趁人之危……简直忒下流了啊!
我惊恐的打量四周,这房中的陈设有些旧了,十分简洁,倒是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便听房门一响,我赶紧抱着胳臂把自己往水中沉了沉,有个人蹦着脚走进屋来,瞧了我一眼,对我扬起一个笑容:“金姑娘你醒啦?真快。”
我瞪圆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是你!”
眼前之人梳着两个圆髻,仍是那般怪异的嫩绿衣衫,肩膀上挂着从不离身的毛皮袋子,正是那张氏的歆唯姑娘,她乐颠颠的对我点点头:“可不就是我么!”
“你也被抓来九重幽宫了?”我脑子仍没转过弯来:“那武湖玉印是不是也……”
“武湖玉印早就交给瞿门的曲公子了。”张歆唯走近了些,伸手在我浴桶里搅了一搅:“且我也不是被抓来的,我是被请来给你治病的……呦,药性吸收得不错嘛。”
“请来?”我愈发觉得混乱:“这可是九重幽宫啊!他们是不是对你威逼……”
“没有威逼,只有利诱。”她趴在浴桶边上与我脸对脸,看起来极是开心:“一百两黄金,谁会跟钱过不去。”
……
神医你的节操呢!
“你们不是神医张氏一族么!”我分外严肃的道:“一般神医大多都有奇怪的规矩,譬如见死不救,死了才救,或者女子不救,白道的不救等等……”
“以前爹爹做族长之时,的确有许多规矩。后果便是来求医的人越来越少,我小时候连口肉都吃不上,天天都是素药膳和草根子,真是难忘的岁月啊……”张歆唯叹了口气,似是十分不想忆起:“那时我便发誓,待我接管族长,定将那些烂规矩都废掉,无论谁来求医,有钱便是大爷!”
……
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不知说甚么反驳,我挠挠头:“好罢,可他之前还要抢你的武湖玉印,就这么来了九重幽宫你不怕……”
“怕甚么?反正武湖玉印交出去不关我事了,此一时彼一时嘛,擎云宫主的眼疾还是我爹爹医好的。”她轻描淡写的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金姑娘,你的病症也极是危险,无怪他只能找我来医治。”
“啊?”我又挠挠头:“失忆也算病症么?我倒觉着我很是康健……”
“那只能说明你能吃能睡。”她无奈的抚额,伸出手在我头顶偏后的位置轻轻一点,霎时一股剧痛猛然灌入,我“嗷”了一声,疼得变了脸色。张歆唯沉思道:“功力被封、声音突变、连带失去记忆……玄机便在此处。金姑娘,你的百汇穴里面,有一根绣花针。”
……我登时炸了毛:“脑、脑袋里有针?!”
“不错。”她模样颇为得意:“我可是将你摸遍了才找到,累死人了。顺便一提,若你愿多出一两黄金,身上那些陈年旧伤疤,我亦可以一并替你去了。”
如此说来,为我宽衣的定然不是擎云了。我觉着节操又找了回来,嘿嘿讪笑道:“这个……我所有的银子都在那衣袋中,只怕不够……”
“我替你数过,就半钱碎银和几个铜板……”她撇了嘴,似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双掌一拍:“好罢,赚点是点,反正不过举手之劳,便当送你个人情。”
……
我嘴角抽了抽:“那可真是多谢了。”
张歆唯蹦着过去将我床上的衣物扒拉开,掏出那几个钱揣进怀里。我状似望着她,神思却已飞到了别处。若依了小鱼所说,当初我做掉那几个面具杀手之后,自己拍了自己一掌便昏死了,这根绣花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正沉吟间,却忽觉她又折回到我身前,捞起水面上一朵雪白的花,嗅了嗅道:“药性全吸收了,可以开始啦。”
“开始甚么?”我心中咯噔一下,她笑了笑道:“开始拔针呀。”
“等等。”我往水里缩了缩:“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张歆唯耐心解释道:“这桶药浴便是助你平心静气,镇定心魂用的,你最好放松些,不要总想着针……”
……不想才有鬼啊!我惊恐的瞪着眼,她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望着我身后奇道:“你看那是甚么!”
我背后一毛赶紧回过头,却甚么也没瞧见,待转过来正欲说话的时候,便觉一双温软的手落在我的头顶上,五指成爪,圈住百汇穴。
“这招爹爹用了那么多年,想不到还有人会上当。”张歆唯狡黠道:“金姑娘,你真可爱。”
……
你全府上都可爱!
我还未及张口,便觉她手下奇快点了我头上数个穴位,然后双掌翻飞在我太阳穴处重重一击,我头痛欲裂,只觉脑中似要炸开,无数言语画面从眼前疯狂掠过,微笑的、哭泣的、软弱的、欢喜的……那些我失去的年华和记忆翻涌浮现,只是还未待我细细追寻,便通通归向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一直在坠落,坠落,最终化作一缕幽魂,行走于尘世之外。
我飘在空中,周遭似是一处被战火殃及的村庄,几个脏兮兮的孤儿在遍地狼藉中寻找吃食。有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与一只狼狗厮打在一起,战争和苦难赋予了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矫健身手,最终她赢得了那半块窝头,赶紧咬了一口,吃得狼吞虎咽。
一个黑衣男子牵了个孩子,后面还跟着三个,静静来到她面前。小女孩似是认得那黑衣男子牵着的孩子,警觉的后退几步道:“青青,他是谁?”
“他是好人,要给我们饭吃!”叫做青青的孩子喜道:“以后再不用饿肚子啦!”
“真的?”小女孩抬起乌溜溜的眼眸:“大家……都能吃饱么?”
“自然。”那黑衣男子蹲下身来,目光落在她被狼狗抓伤的脖颈和手腕处:“你叫甚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那小女孩顿了顿,弯起一个天真的笑容:“以前跟我住在一个破庙里的爷爷,唤我阿初。”
“阿初。”黑衣男子亦淡淡笑了笑,眉目间掠过几分阴厉:“我是井渊,你可以唤我宫主。”
画面淡去,我又飘至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九重幽宫的暗房。
盲眼少年蹲下身来,轻轻抚摸一个少女的面庞,她长大了些,依稀是十一二岁年纪,声音仍有几分童稚:“多谢你给青青偷伤药,她功夫不好,难免多挨几下拳脚。”
那少年顿了顿,站起身来轻道:“没甚么,我只是帮你。”
阿初想对他笑,似又觉得他瞧不见,便拉起少年的手放在脸上,微微弯起唇角:“你真是好人。”
那少年面上一红,轻轻抽开手,转了言语道:“你外家功夫已十分厉害,早就该出暗房的。”
“可是青青他们不成。”阿初摇摇头:“我们五个是一个村子的……我得保护大家。”
“你早晚会被拖累死。”那少年冷道,阿初却似不想回答,又笑了笑:“说起来,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少年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他仿佛也不怎么在意,复又道:“我娘只是个粗仆,宫主喝醉了酒便有了我,他厌我厌得紧,旁人都唤我瞎子。”
“其实也没甚么,我原先也是没名字的。”阿初握了那少年的手宽慰道:“我希望天下太平些,永远不再死人永远安宁。”
她顿了顿,弯了眉眼:“我就叫你永安好不好?”
永安,永安。
承载了少女美好愿望的两个字。
那少年怔了怔,唇畔终于露出一抹笑,映得额间朱砂殷红如血。
“好。”
黑暗散去,九重幽宫山坡处,莺啼悦耳山花烂漫。
永安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不知是甚么颜色的。”
阿初望着那朵黄色的小花,淡淡一笑:“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儿……有好多好多颜色。”
“那这一朵呢?”
“你心里觉着它是甚么色,便是甚么色啦,反正……都是很美的。”阿初望着他,目光掠向不远处草丛中的两副面具,登时眸中一黯:“瞧不见其实也好,看不见美丽,也看不见肮脏。”
“我觉得……”永安弯起嘴角,将小花别在少女的云鬓边:“这朵花是阿初的颜色。”
阿初失笑,永安见逗她开怀,不禁也一同笑出了声。她笑了一会儿,便对他轻道:“你如今已是二等杀手,有了地位和黄金,你的眼睛……”
“我不治。”他淡淡拒绝。
“怎么……”
“你说过,喜欢与我待在一起,是因为我看不见你杀人的模样。”永安闭着眼睛,眼角眉梢俱是欣喜:“我一直盲着,便可永远与你在一起了。”
幸福的面容顷刻碎裂,掉落一地,随即转向一处高山绝顶。
光阴在变,那个天真勇敢的阿初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月,曾经沉默寡言的少年也已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擎云之位,二人隔着数丈遥遥相对,面容再寻不到当年一丝纯稚。
“宫主密谋让璞元真经再现江湖,很快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她微微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他这么做……你放我走罢。”
他向前一步,闭合的眼睫微微颤动:“走……又能走到哪去?你曾说过,逃也逃不掉的。”
“可我再也……”她抿住嘴角:“再也不想杀人了。”
“自青青他们死后,你便一直想走。”他缓缓道,随即忽然激动:“可我呢?阿初,你竟是分毫……都不肯顾念我么!”
他言毕,猛地抽出长剑攻上前去,顿时红光白光交织一处,二人都是顶尖杀手,动作迅捷如风。相交几百招之后,终是因为他瞧不见而逊了一筹,她伸出手掌,重重击上他的背心。
盲眼少年扑倒在地,却仍不死心艰难的向前爬行。
“阿初……”他喃喃道:“阿初……别抛下我……”
她手指轻颤,将血月刀丢在一旁,缓缓抚上他的发间。
“对不起。”她的眼泪静静的落下来:“永安……原谅我罢。”
眼泪落下,却是殷红如血,映出一片火光滔天。
她丢下沾了面具杀手鲜血的砍刀,跪在靖越山村寨老小的尸体中间,抱起一个幼小的孩子。
那个孩子方才还追在她身后叫小姐姐,要帮她缝衣衫上破了的小洞,甚至手中还攥着一枚绣花针,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都是她的错。
若她早些从田地里回来,若她没有隐居靖越山,早早死在九重幽宫,或者死在那个被井渊宫主捡回的小小村庄。
若她不曾在这世间出现过。
那么这个孩子,可会和伙伴一同长大,拥有平淡快乐的生活?
她愣了那么久,终于大笑起来,从孩子手中拿出那枚绣花针夹在指间,对准百汇穴,用尽毕生功力狠狠拍下一掌。
人生就如同笑话一场,历经肮脏而黑暗的地狱,以为终于可以拥有平凡的生活。可她有着被诅咒一般的过去,只会为身边的人带来不幸。那些苦苦支撑了她一生的勇敢与信念,终究敌不过命运和死亡。
幸福都只是奢望。
如果真有来世,那么……不要有战火,也不要这武功,更不要这可怕的身份,宁肯穷苦和卑贱,也愿做一个平凡普通的姑娘,勤恳度日,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终此一生。
所有画面翻转重叠,齐齐落尽我的脑海。
我睁开眼,耳中一片寂静,丹田中似有一股真气流转。良久听见窗外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这才发现是下雨了。
过去的记忆残酷得近乎虚幻,而在镖局的那三年,却更像是美丽的梦境一场。我躺在床上,眼泪早已打湿了枕畔。
流年如水,命运兜兜转转,一切终究都回到了原点。
阿初,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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