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春江有水

50 第 50 章


    二銀子——你們回來了!”柱子有些拘謹地打著招呼,不忘將沾上泥巴的前襟往後拉了拉。
    二銀子擋在三兒的麵兒,哼,色胚!這才剛見麵,就在拉前襟!
    “二哥,你先將東西弄回家去,我跟柱子哥說會兒話!”三兒說了幾回,二銀子這才不情願地走了。“我將簍子放在家裏就回來,就一會兒!”說完,還不忘衝著柱子冷哼一聲。
    “三兒,三兒——”柱子傻傻地喊了好幾聲,自打定了親事,倆人雖說就是在一個院子裏住著,愣是沒說上半句話。這可是多虧了三兒有個好爹和好哥哥!防人防得跟狼似的。
    噗嗤!
    “柱子哥若是想一直這麽喚下去,我二哥怕是就要回來了!”三兒自然早就看到了柱子身旁的滿滿的一個大簍子,還有一麻袋。
    “三兒,三兒,不是!”柱子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這些東西都是給你的,有柿子,還有,還有——”柱子已經瞥見了二銀子正從轉彎處奔來,“這是栗子,是要剝了外頭的毛刺殼的……”
    柱子歎著氣,與二銀子一道兒合力將麻煩抬回院子去,三兒守在原地,看著竹簍子,蹲下身,看著還是鐵青的柿子。其實,這樣子也不賴——
    作者有話要說:
    ☆、第 92 章
    武平四年,三兒十六,柱子十九。
    十一月初八,萬事皆宜。
    “柱子!柱子——咋還睡著呢?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可別錯過了吉時了。”李氏推了推門,被從門內給栓上了。李氏拍著門板,給著急的。許家,一直就在錢家的院子裏住著,霸占著東廂房。直到後來錢來順鬆口定下了吉日,許家才開始建院子,比著城裏的三進院子建的。許家這是打算一直住下去了。城裏原先的許家鋪子早就已經租了出去。
    柱子翻了個身,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打著哈欠開了門,李氏靈活地擠進屋裏,這都啥時辰了,柱子還不急不緩的,該不會是後悔了吧?這要是被錢家人知曉了,還不扒了皮了。
    柱子又打了一個哈欠,昨日激動地一晚上沒睡好,再者床裏還有個童子,翻來覆去地折騰一晚上,又是尿尿,又是喝水,臨著天亮才入睡,隻覺得睡了一小會兒。“你再歇會兒,再歇會兒,晚上該沒精神了。”李氏將睡得歪七歪八的壓床童子給抱了出去,叮囑著柱子再去睡會。
    晚上該沒精神了——柱子閉上眼睛前,想的都是李氏的這句話。
    隔壁的院子裏,早就忙開了。三兒靜靜地坐著,喜娘在三兒額前、兩頰、眉毛四周,嘴唇上下和下巴各處汗毛多的地方,擦上一些“開麵粉”,五彩棉線在喜娘的手裏熟練地弄成了夾子狀,依次在汗毛多的地方反複夾著,三兒皺著眉頭,心裏將柱子給罵慘了。也虧得請的是城裏有經驗的喜娘,不一小會兒,這張小臉兒就收拾利索了。
    不小會兒,三兒就昏昏欲睡,在天不亮就被撥弄起來,又是泡澡,又是洗頭。這都一個時辰過去了,困意上頭,三兒點著點著腦袋,隨著喜娘折騰去了。“新娘子的膚質白皙,倒也不用塗成白牆一樣,成不?”
    三兒點著腦袋。
    從定親到如今,三兒沒少逼著跟金氏學針線活,手指頭紮滿了針孔,不過卻仍是勉強地能繡雙棉襪。大紅的嫁衣真是無能為力,柱子娘貼心地早在城裏定了鳳冠霞帔,倒是解救了三兒的手指頭。
    三兒由著喜娘伺候著床上這正紅的霞帔,“這鳳冠且等等吧——”三兒早前就試穿過合身否,這鳳冠大抵有這四五斤,等到上轎了還不成歪脖子了。
    喜娘甚是善解人意,“頭發不曾梳,若是累了,就先在一旁歪會兒,這會兒還來得及。我先去外頭去說一聲,可以上開麵湯果了。”
    “嬸,要不然給我來一碗?”今日,錢來順從望江閣借來了一個廚子,錢家擺的中午的正席。原本已經有些困頓的三兒,一聽說有吃的,歪在榻上的三兒,一躍而起。喜娘擺著臉,止著笑意,“不可!”
    金氏早就跟三兒普及過了,今日不可吃東西,最多,吃能吃點兒幹的糕點。免得到時候尋馬桶,那就尷尬了。一輩子的事兒,忍忍也就過去了。“嬸,許家就是閉著眼兒我也能摸得到,不怕不怕的。”
    “不成!就是倆家人太熟了,聽嬸一句話,嬸做喜娘也有幾十年了,城裏人常說新鮮感,就那麽一個回事,兩家人住得近了,今日可是要整得美美的,保管以後日子都好過!你別嫌嬸說話糙,就是那麽個理兒!”三兒咽了咽口水,原本想著這喜娘是個麵冷的,她再歪纏幾句,喜娘受不了了,也會當做沒看見漠視了三兒吃東西的舉動。
    喜娘還以為自己說服了新娘子,搖著帕子出了門,仔細地帶上門。“錢家夫人,上開麵湯果咯——”
    望江閣的廚子做的開麵湯果,酒釀圓子,肉包湯團,有甜有鹹,團團圓圓。
    三兒咬著懷裏藏著的綠豆糕,咬牙切齒,差點兒給噎住了,順手拿著桌旁的茶壺,空的!這防備地也太過度了吧!三兒憤恨地拍著自己的前·胸,總算是將綠豆糕給拍了下去。
    “想不到湯團還能這樣做的,婆娘,你可學著點兒,我嚐著這味道正!”
    “你等你閨女出嫁的時候,我也給你來個一大碗!”
    “你這婆娘真掃興!”
    三兒聽著外頭熱鬧地吆喝著,錢家和許家兩家人都請了村子裏的一道兒來熱鬧熱鬧。三兒內心已經焦躁,今日她才是正主好不好!沒得吃,沒得喝!
    “小姑姑——小姑姑——姑姑——”門縫處來疑似小鴿子的叫聲,三兒知道向來隻有小初兒才會這般叫喚。“小初兒,姑姑的小初兒,趕緊進來!”小初兒已經六歲了,錢家隻這麽一個孫子,養得虎虎的。
    小初兒的手裏捧著一碗大湯碗,也難為這麽小的人兒,一路斬荊棘破巨浪,硬是挨到了三兒的門口。“小初兒,姑姑沒白疼你!”
    “二叔已經拿著一大碗的圓子在門口了,被奶奶見著了,愣是給弄了回去,差點兒耳朵都不保了!”小初兒打了個寒顫,金氏盯著二銀子的眼神,那是恨不得挫骨揚灰了。二銀子這兩年一直讓金氏不大舒坦,因為,二銀子不肯娶媳婦,這就成了金氏心頭的一根刺。
    隻是,這都是啥!三兒栓上門,再回到桌前,看著碗裏大大小小的團團圓圓,“小初兒,告訴姑姑,這都是啥!”
    “二叔說姑姑要吃肉包湯團,初兒覺得這個小丸子好吃。原本想著一人來一碗,但是二叔被奶奶給抓了後,初兒就想了個法子,一半倒一半,姑姑想吃啥都能揀著吃!”甜甜的酒釀圓子飄著些桂花,鹹鹹的肉包湯團,飄著些雞蛋絲,這一路晃蕩著過來,早就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甜又鹹——
    “小姑姑——小姑姑——姑姑——你不喜歡初兒端來的圓子嗎?”三兒硬著頭皮夾了個圓子,又硬著頭皮吃了個湯團。還不如不吃呐!
    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
    柱子見到的就是這般的三兒。
    “夫妻對拜——”三兒盈盈跪下,柱子隨後跪下。
    “秀才老爺可是疼媳婦的!”永安縣的說法,若是一頭先跪下,往後有壓對方一頭的意思。
    “捷報——捷報——”銅鼓震天!
    許家許子安高中舉人——
    柱子招呼著報喜的落座,封上了一封大紅封。“許舉人可是雙喜臨門啊,恭喜恭喜!”
    “差大人,一會兒還望能賞個臉兒,今日適逢小弟大喜之日,喝幾杯水酒,同喜同喜!”柱子拱拱手,招呼差爺往院子裏去。
    結發為夫妻,喜娘將放著新人結發的荷包壓在了床頭底下,柱子揭開三兒頭上的紅蓋頭,三兒抬頭看了眼柱子,又飛快地低下了頭,這會兒,才有了嫁人的自覺。柱子哪見過嬌羞的三兒,咽了咽口水,才呢喃地道了聲,“三兒——”
    鬧新房的起哄,“該改口咯!娘子——”
    裏正媳婦壓著起哄的眾人散了,柱子伸手幫三兒取下鳳冠,替三兒捏了捏肩。“一會兒你先洗洗,前頭的差爺怕是要去應付應付的。我一會兒讓娘給你端些飯菜來,若是累了你就先歇著,不用等我。”
    柱子不著痕跡地捏了捏三兒的手,三兒紅著臉想抽回,卻隻是低著頭,微微地點點頭。
    等柱子衝了澡回房時,三兒已經歪在了床邊,柱子貼在三兒的耳邊,輕聲道:“我不是讓你困了就先睡了——”說著,伸手將三兒給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在床上。
    三兒朦朧地搓著睡眼,道:“你回來啦——”
    “嗯,回來陪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嚴打,肉肉啥的是不可能的啦。大結局就在這兒,之後會有番外。容我明日休息一日,後日再陸續地奉上大結局。
    新書已經開了坑,喜歡的親們可以去加個收藏。
    ☆、番外一
    慶隆十二年,劉氏領著一家子住進了城裏的鋪子裏。鋪子裏一應俱全,錢來順一家子搬走的時候,也隻是帶走了一些用得上的,急用的,若是全家家當都搬了去,太招眼了些。
    不過,不巧的是,宅子裏已經住了人了。錢家老弱病殘,劉氏並不想著鬧大了,威脅著人住進了後院,兩家人劃分了界限,一家歸一家。錢家人已經每日隻能喝上一些粥湯,那麽幾粒的米,一直燉到米粒都化到的湯裏。但是,劉氏的手裏握著不少的銀子。用劉氏的話說,這是用命換來的,錢來發的兩個兒子,一個都不曾留了下來。如今,隻剩下獨女,錢可鏇。
    宅子裏的另外倆人是一對兄妹倆,每日,哥哥都領著妹妹出門,不拘啥,每日總能帶著些東西回來,有次,竟然還帶了肉,血肉模糊地竟是分辨不出這是啥肉。劉氏看著血肉模糊,越看越像人肉,聞著廚房裏燉出來的香味,連連幹嘔。
    這麽個亂世,兄妹倆能占了這麽一個單獨的院子,劉氏就知道這對兄妹倆不是善人。劉氏知道,錢來發亦是知道。
    劉氏吐了三日,吃啥吐啥,光是想到兄妹倆亦是用同一口鍋燉肉吃,就止不住地嘔吐。
    “錢來發,你娘已經三日了,吃啥吐啥,要知道,這些口糧口都是救命的!”雷氏壓低了聲音,咆哮著。整日整日地吃不上一頓飽的,就是水都不敢喝飽,水井裏的水,越來越少,連失兒子,雷氏已經頻臨瘋癲的邊緣!
    錢來發想也不想地反手就給雷氏一個大嘴巴子,“滾!那是我娘!滾,你個臭婆娘!”
    “哈哈哈,錢來發,你出息了,你出息了!打我!你居然打我!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還不都是那老虔婆給弄沒的,要不是你們母子倆總想著算計自己的親兒子,親弟弟,我的兒子也不會落到這副田地!你還我兒子,我跟你拚了!拚了,反正我也活不久了,我要為我的兒子報仇!”雷氏也不壓低了聲音,猙獰地衝著錢來發嘶啞咧嘴,錢來發腿腳不便,不過走了幾步就被雷氏追上了,又擰又咬,完全一副拚命的模樣。
    錢可鏇站在門口,看著那對兄妹倆目不斜視地從身邊經過,手裏拿著一小布包,這或許就是糧食吧?這麽一大布包,就是吃上半個月也足夠了吧?“娘,你們別打了,若是磕著傷著,這年頭可是連個大夫都是尋不到的。如果你們都不想死的話,還是歇了吧,還能省點兒糧食。”
    沒一小會兒,就隻聽到錢來發小聲地怒罵,雷氏冷哼幾聲,然後,歸於平靜。
    果然,都是怕死的。
    第二日,劉氏就硬撐著起來了,一口一口吃得仔細,雖有反胃,卻是再也沒有吐過。
    “衙門裏後日放糧。”終有一日,錢家的口糧已經空了,錢來發盯著隔壁的壯漢,欲言又止。錢來發衡量著該用多少的銀子出價買糧食才比較合適。還沒等到開口,壯漢先是開口了。
    錢來發難掩激動,“娘,你聽到了嗎?衙門裏要放糧了,放糧啊,娘,咱有救了,咱家有救了!”
    雷氏已近瘋癲,這幾日,錢家每日都一頓粥湯,沒人才半碗,雷氏已經看到自己活活餓死在屋子裏。生怕每日睡下後,便是再也起不來了。“嗬!就是衙門裏派糧,你敢去領嗎?你就不怕跟你兒子一樣,有去無回?若是你敢去,我倒是小瞧了你!”
    “臭婆娘,別以為你能激得了我!”錢來發怒不可遏,心裏的怯弱,努力地掩飾著不讓雷氏看出來。這麽多年的夫妻,又如何能瞞得過雷氏,“哼,瞧你那出息樣!老娘真是瞎了眼了!”
    連雷氏都看得出來,又如何能瞞得過劉氏。劉氏也知自己已經壓不住雷氏,每日隻當做沒聽見雷氏的風言風語。劉氏也有想過,等世道太平了,她再秋後算賬!憋著著一股子氣,劉氏一直不曾倒下去!不管雷氏暗地裏如何詛咒劉氏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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