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眼神一清,视线牢牢锁定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讲过的人。
苗世逸反应慢半拍,随着九叔视线望过去,发现自己疏漏了谁也是一震,张着嘴一时哑了。
木叶坐在唐淮对面,晕乎乎的脑子压根没运转,见桌上两人都盯着唐淮,也跟着招呼道:“师父吃菜。”
唐淮整个人坐得端端正正,听木叶说话,便慢吞吞搁下空酒碗,垂着眼睛一言不发,镇定得就像一个在认真思考问题的普通大学讲师。
但是仔细看,他的视线已经完全散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淮这是醉了个彻底!
发现唐淮的状态,九叔忍不住有点儿牙疼。原因是这样的:
早年他因公事结识唐淮,那个时候的他年纪轻,办事没个轻重,对同龄的唐淮居然就继承了唐门“追命”这个称号有些好奇和不服,仗着自己酒量大,又想跟这位年轻的暗流高手较量下,就缠着唐淮喝酒。
他胡闹惯了,唐淮也是头一回独自出来谈公事,从小到大连酒瓶都没摸过,一时好奇就没强拒。
彼时唐淮的师兄唐鸣还没叛门,左等右等没见宝贝师弟回去,干脆上门领人,一看宝贝师弟让人灌躺下了,他差点没请九叔享受唐门最顶尖暗流成员的免费“业务”。
虽然现在唐鸣不在场,可那个恐怖回忆还是让九叔浑身不自在——怕被某个护犊子师兄的怒火燎身倒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唐淮他喝多了就……九叔瞥了眼苗世逸,又在心里哀叹一声疏忽。
想来以唐淮的本职,的确不能喝酒。九叔已经犯过一回这种错,又在唐淮相好的那个条子面前犯了第二回,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厢九叔还在纠结,旁边木叶反应力跳水,对眼前情形毫无察觉,添了把火:“师父你不吃点东西吗?”
他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饭桌上的两个人眨眼间消失,旁边传来“碰”的一响。
待他定睛一看,愕然发现唐淮竟把苗世逸压在地上,稳了稳姿势,便毫不犹豫伏低身体——怎么看怎么像要吻上去!
苗世逸堪堪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双手撑住唐淮,避免被摁倒就啃,背后刷的冒出一层冷汗,酒意更是被吓飞到地球之外。
他一点也不介意唐淮主动,一点也不!但是他半点都不想被围观,更不要说让自家的小崽子和一个出家人看现场!
论体力,苗世逸在唐淮这里占不了多少便宜,如果对方还醉到六亲不认,战斗力怕是要再上去几个档次!
顾不得多说,苗世逸调整了一个比较温柔的姿势,力道一点也不温柔地用膝盖顶了唐淮一把,直接送他进帮会领地,自己连衣服都来不及整,跟着连滚带爬进去。
木叶眨眨眼睛,浆糊脑子只能读出“师父跟苗警官不喝了吗”这种直白意思,手虚虚一拉,当然是谁也没拉住:“他们怎么……”
九叔生怕木叶进去找人,瞥见角落滚了一瓶没开封的酒,他连忙用脚把酒瓶勾过来,拧开盖子往木叶碗里灌:“喝!”
把唐淮弄进帮会领地并不算完事,躺在大门口太不像话。苗世逸连拖带抱把人弄到唱晚池边上,还没等他做点什么,怀里的人却已经安静下来。他低头一看,唐淮靠在他肩头,呼吸带着灼热的酒意,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不太舒服。
苗世逸就算是禽兽附身也舍不得对身体难受又这么乖顺的唐淮下手,长吁短叹坐下,给唐淮换了个姿势躺在自己腿上,开始动手配解酒的药剂。
唐淮睡得很不安稳,动来动去,不断试图解开衣扣。苗世逸配药配到一半,不得不暂停下来把唐淮重新摆好,帮他解开几颗扣子透气,等人慢慢安静才继续干活。
目光流连在自家师父线条堪称完美的身体上,苗世逸捣鼓着药,想到刚才九叔那反应,心里一阵酸气上涌:九叔那一脸的震惊、懊悔外加有点尴尬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唐淮醉酒。
想到他们即将去什么地方,冒怎样的险,这酸气里又泛上苦意。
他错过了唐淮的过去,而短暂的相伴之后,他们到底有没有机会走得更远?
收敛心神配好解酒药,一点点小心喂给唐淮,苗世逸用池水给他和自己简单收拾一下,摆弄好简易帐篷跟着躺下休息。
清晨的阳光是最好的自然闹钟,苗世逸睁眼,身边的人不见了,帐篷外飘来阵阵饭香。
出去一看,唐淮在唱晚池的浅滩闭目修炼,脸色正常。木叶跟释明杰都坐在火堆边,释明杰对他笑笑,伸手比了一下翻腾着热粥的锅。木叶面前则铺了一张s市大地图,他正低头研究。
大家原定正午出发,早晨是做最后准备的时间,苗世逸吃过饭去洗碗,等洗好的时候木叶已经把地图拿在手里,对他道:“我们去收草药?”
苗世逸跟上。
收好药材,苗世逸找了块大石头坐上去开工制药,木叶在苗世逸身旁草地坐下,铺开手中地图,却没有立即开口。
苗世逸并不催,木叶既然约他过来,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不介意多给木叶一点时间调整状态,毕竟木叶要说的是自己同胞手足的秘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苗世逸并未插嘴,只是静静倾听。
“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很忙,我自己也没用心,对阿泽和浅浅的照顾很不够,甚至都没有发现阿泽……对浅浅的感情,不只是亲情。”
对木叶的家庭情况,苗世逸该了解的已经从收集来的情报里了解过。木叶家一共三个孩子,木叶最大;收养的孩子——也就是冯将军的亲生女儿、唐淮的妹妹木浅彤,比木叶小十岁。木泽最小,今年只有十六岁。
木叶的父亲从商,母亲是舞蹈家,事业都很忙碌。两人坚持每周最少回来和家人团聚一次,平日里给孩子们挨个打电话。但是真正能够陪着两个小孩子的,只有他们的兄长木叶。
“阿泽小时候脾气不好,在家横行惯了。爸爸妈妈很忙,管家、保姆谁都没办法劝住他,他只听我……和浅浅的话。”
“我自己除了忙着上学,还要跟着爸爸学一些别的,平时没多少时间陪他玩,他就很粘浅浅。我对他只有要求、管教,不像浅浅那么温和。浅浅小时候的事你知道吧?冯将军没办法照顾好她,就送她来我家。她来以后特别疼阿泽。浅浅的手工很好,阿泽的衣柜里有一大堆浅浅亲手给他做的衣服、手帕、围巾、手套……从小到大,一件不少。我以前就见过,但从来没有想什么别的。”
苗世逸理解木叶,作为两人的兄长,木叶年纪大许多,学业忙碌,肩膀上的担子也重,对弟妹生活方面照顾有余,关心恐怕没有那么多。
“我毕业以后就进入公司。有一天我不舒服,医生让我不要出远门,我就临时改变出行计划回家休息。我回到家已经很晚,停车的时候发现浅浅房间的灯亮着。我知道那个时候浅浅在外面演出,而保姆应该都休息了,觉得很奇怪,就悄悄去看。”
长长吐了一口气,木叶现在想起那一幕,心中都无法抑制地颤抖。
“房间里的人是阿泽,他没有睡在自己房间,而是躺到了浅浅床上。”
“然后你怎么做的?”苗世逸单刀直入,那个时候木叶的反应和木泽的反应,跟后来木泽选择投奔“本源”不无关系。
木叶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打骂他,虽然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明白了。我只是把他叫醒,问他‘要是怕黑怎么不去我那里睡’……他没说话,起来就回自己房间了,而我在浅浅房间坐了一夜。”
苗世逸微微皱眉。在他拿到的情报里木泽不傻,相反,作为一个富n代,木泽的学业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并且比起那群同学来说相当优秀,可见那个少年对于兄长没有说出口的事情心里是很明白的。
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都把这件事埋在心底,谁也没有捅破。
“再后来,我一有空就回家休息,阿泽收敛很多,浅浅还偷偷问过我,阿泽是不是因为叛逆期所以都不太跟她说悄悄话。我搪塞几句就过去了。直到浅浅考到外地读大学,他俩没什么机会相处,我才慢慢放心。”
“你妹妹去外地读大学期间,木泽的表现都很正常是吗?”
“是,就是和浅浅打打电话,跟她互相送些礼物,帮她照顾她的宠物,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表现得无比正常的木泽,就在木浅彤度过了一年大学生涯后,于暑假刚开始时成为了毁灭s市的元凶。
从短短一些对话里,苗世逸看得出来木叶很痛苦。亲弟弟对姐姐不能说的感情让这位年轻的商业精英也一时无措,心惊胆战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一再压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试图弥补亲弟弟感情上的空白——木叶以为是家庭温暖的缺失导致了弟弟不正常的爱慕。
“灾难刚开始爆发的那段时间我在国外办事,他跟我说过回来要找爸爸妈妈和我一起聚一聚,就是暗示我去找他们。爸爸妈妈都在很安全的地方。”木叶抹了把脸,叙述中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为弟弟做的苍白辩解,“他还是惦记家人的……所以他对留在s市的浅浅最不放心:他必须毁掉s市,而那个时候浅浅在学校备战一个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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