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刃之比翼齐飞

    “你说什么？”克里斯忍不住想掏掏耳朵。
    亚瑟手里动作不停，在记录薄上写写画画，点点旁边刚拆开的信，“我说，过几天好像是东南部血系的丰收庆典，你想去看看热闹吗？”
    这时候两人在楔翼血系附近考察，这是大陆极南部再跨过一道横贯海洋的窄窄陆地后才能到达的小块儿陆地，只生活着企鹅一个部族。
    每年有一小段的日子，通往大块陆地的那道窄桥会被海水淹没，再有这块地方冬季要比羽刃大陆最北端的天堑防线一代还长得多，气候极其寒冷。
    这一族的记载里，冬天会冷到恒星都不愿意醒来，家园陷入漆黑的长夜。
    克里斯看了记录，觉得大概是极夜，在将整个大陆翻了个差不多之后，这一年就跟亚瑟一起跑到这头来了。
    这边的整个部族都和大陆上其他血系的羽人来往都不多，一个全年工作都是储藏食物度过长夜的部族，要不是赛飞，根本不会离开他们的岛。
    就算是为了赛飞，也是每年最后一个到，赛飞那天第一个飞，随便抓几个头一批走。
    以至于克里斯提起来的时候，家里的人不论是查理、巴泽尔还是亚瑟，都茫然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血系。
    翻翻战备记录，这个部族每年给北部将士们供应的是各种鱼干和鱼油做成的防冻药膏，也是个为大陆防守天堑出了力的。
    等到克里斯和亚瑟慢悠悠晃到这块大陆，从上了那道长长的陆地桥开始加衣服，走到他们族地附近就套上行李里最后的外套了。
    这时候才是岛屿上漫长冬季结束的日子，两人一路向南，发现黑夜逐渐变长，到了仿佛世界尽头的地方，竟然赶上了冬季尾巴最后两天极夜，也算是开了眼界。
    对于亚瑟来说这个挺新奇，克里斯就是附和一下而已，极昼极夜，见过星际时代无数星球的克里斯没什么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这里的羽人，楔翼听起来就跟飞很遥远，据亚瑟说整个大陆对他们的印象都是，成年之后也飞的歪歪扭扭乱七八糟，且飞不了多远。
    两个人在不大的岛上横穿纵穿两趟，克里斯采集了岛上苔藓之类植物的样本，琢磨难道要亮明身份去求见一下？
    天空忽然一声炮响，从岛屿中央的小山崖上升起一道烟火。
    克里斯听到烟火飞上天的哨音就跳出帐篷去了，远远看着在还有些昏暗的光线中炸裂的彩虹色烟火，“这是什么信号？”
    “不清楚，没有看过楔翼的族人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会做什么的记载。”亚瑟皱着眉毛，他跟克里斯在大陆四处走好些年，已经会熟练地做各种记录，第一反应是记录时间地点温度风向等等一系列细节。
    这岛上四处荒芜，只有矮灌木和苔藓，连躲都没处躲。
    两人之前在大陆南端就了解到了，楔翼是以鱼类为主食的羽人，在大陆桥通畅的时候会用各种鱼跟对岸的人换水果蔬菜给自己家里的雌性。
    但是由于他们寒冷的气候，每年大概也就会换那么三五次。
    两个人四处一看，藏不了了，索性坦然地站在帐篷门口看情况。
    克里斯还手搭凉棚看远方呢，离他百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块岩石后面传来咚咚的声音。
    那岩石高出地面一米多，缝隙里被冬季的风雪填满，在温度逐渐升起来的时候雪化掉，又在夜晚冻住，现在外头裹着一层漂亮的冰壳。
    亚瑟耳力灵敏，先注意到那块异常，岩石的声音好像从内部发出，一下比一下急促。
    克里斯随后也注意到，跟他一起飞到那石头附近，试探地按在岩石上，“这底下有人？”敲击声听起来在一个满空旷的地方。
    没等他俩猜出什么，岩石刺啦啦位移了一点，两人连忙躲开，那岩石跟个密道机关门一样相当拉风滴挪开，里头蹦出来一个穿着藏蓝色外套裹着白围巾双耳上头两抹橘色头发的健壮男人。
    那男人从地洞里出来，原地蹦跶了几下，地面略湿滑，他还滑了一跤险些摔倒，然后做了几个扩胸运动，高声喊了一嗓子。
    随着他声音传出去，远远近近也传来无处高低不同的应和声。
    喊完了他好像才睁开眼，好像才看到克里斯和亚瑟，“隼目血系的雄性和极乐？”
    克里斯无奈，长相特征太明显，以至于走到大陆任何角落露面就能被认出来。
    毕竟就算是住在极地的楔翼，也是在赛维宫长大的。不论是自己还是亚瑟的家族，都不是低调的主。
    亚瑟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您好，我们四处漫游来到贵地，不知道怎么称呼？”
    “克劳德，”男人挠挠耳朵上亮丽的毛发，啧啧地叹了一句，“我还从来没在岛上见过别的血系的雄性呢！”
    准确的说，整个楔翼生活的岛屿，只有楔翼本身和赛飞带回的雌性，所有雌性基本都是雀目血系这样飞行很弱的种族。
    好像是个挺直接的性格，克里斯笑眯眯站到亚瑟身边，“克劳德先生，您好，刚才那个烟火是什么意思？”
    他问了这话，克劳德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干什么，一蹦三尺高，冲着洞口叫，“宝贝儿快上来，赶不上开光啦！”
    【开光！】克里斯疑惑地盯着他兴奋地表情，总不至于是自己记忆里那个宗教概念的开光吧？
    洞口底下传来一点儿小石子坠地的声音，一个雀目血系的雌性慢腾腾升上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她一站到地面上，看到对面的生人，也踉跄了一下，克劳德离她有三四米远，她这一晃悠没人扶住，直接仰面就往后倒。
    克劳德拼命想去捞自己老婆，结果在湿漉漉还带着些冰凌的地面上一脚侧滑，整个人直接脑袋朝下栽进洞去了。
    那女人一只手胡乱挥动着保持平衡，手里的襁褓咻一下飞出去。
    亚瑟和克里斯站在十多米开外对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好在亚瑟反应快速度也极快，影羽瞬间带着风啸发动，眨眼飞过十几米一手抱住襁褓，一手拎住女人的胳膊把她拽起来。
    然而不知道到底是地面的关系还是这女人平衡感差的惊人，她在被亚瑟拽住一直胳膊的情况下，仍旧坐了一个屁墩儿。
    于此同时，洞地传来令人牙酸的一声噗通，克劳德的哀嚎传入耳朵。
    克里斯小心地踩着防滑鞋子走进，扶起那个女人，“怎么样，有没有事？”
    那女人穿的极厚，又借了亚瑟一把力，并没有如何，看到襁褓安安稳稳的，抚着胸口连声道，“没事的没事的，谢谢你们，太感谢了啊！”伸手去接襁褓。
    克里斯去扶她，“你先起来站稳再抱孩子。”
    克劳德歪歪扭扭从洞口升起来，额头上一块儿擦痕，非常愤怒，“冰都没化完，长老放什么信号？”
    他的伴侣接过孩子检查了一番，松了一口气，上去就给他一脚，“没用的东西！刚才要不是这位先生，你儿子就飞出去了！”
    克劳德被踹的一个蹦高儿，落到地上又哧溜滑了一小步。“也是你自己没有站稳啊，出来的落点就不对你要是落在我旁边，我肯定扶住啦！”
    “你看到我升起来不会换个位置凑到我旁边吗？”踹他的女人脚落地的时候同样扭动了一下身体才保持住平衡。
    克里斯捂脸，打断他们吵架，“二位二位，控制一下，我就想打听打听，刚才的烟火，开光是什么？”
    女人对救了孩子的人态度很好，面对男人凶神恶煞，转脸就笑眯眯的，“岛上的长夜完全结束了，新的一年到来，族人们要聚一聚，就是开光。”
    “哦，哦哦，”克里斯眼睛亮闪闪的，“很有趣吗？”
    “挺多好吃的，”女人小心走到他身边，“我在洞底下听到了，你们是来度蜜月的吗？”
    赛飞完都十多年了，路易都快十岁了，提到这个词儿，克里斯老脸一红，确实自己每年跟亚瑟相处的时间，也跟蜜月差不多了。
    亚瑟揽住他的肩膀，“难得有空闲，出来四处走走，从来没到过这座岛，风光不错。”
    女人很自豪，喋喋不休就开始安利，“是哦，虽然一开始对这里超级讨厌的，住在地底冰洞里简直人生无望，不过呆久了会觉得这样独一无二的世界，长夜仿佛羽神恩赐给我们静思的时间，太难的啦！来一次绝对是美妙的人生体验，你们多住一些日子。”
    这是一个喜欢死宅的文艺妹子，说不定她还喜欢哲学，思考人生什么的……
    克里斯偷偷朝洞口下看看，原来他们是住在地底洞穴的，怪不得整个岛屿一根毛都看不到，也没有一丁点儿母树的迹象，说不定就在这样的地下洞穴里。
    断天涯的母树就在山腹中，这一族在地底没什么不好理解，只是这样太好把守，估计不能溜到近处采集了。
    克劳德理顺了头发，摇摇晃晃到旁边推动巨石重新堵上洞口，“走啦，我们去开光。作为我宝贝儿的救命恩人，二位一起来参与吧。”
    “诶？”这么好运？克里斯跟亚瑟对视一眼，“真的可以去吗？太好了！”
    “当然可以去啊，”女人挥挥手，“对了，我叫小云，开光就是吃吃喝喝的大聚会，你们肯定会超级受欢迎的呢！外面的人歧视这里，我们很少有客人来呢。”
    她有些羡慕地瞅瞅克里斯的透蓝色发尾的金发，还有亚瑟深邃的五官，“尤其是极乐和金雕，我敢打赌，”推一把自家男人，“你们岛上肯定自古以来就没有来过这样的客人……”呵呵，我的客人，在家门口就捡到这样的客人，真是太幸运啦！
    让那些邀请怪鱼的家伙们看看，我虽然没有水里的朋友，但是有羽族里最好的客人。
    克里斯对她激动的情绪不太理解，不过这不妨碍他跟着去凑凑热闹。
    大陆目前很和平，自己跟亚瑟还带着枪，并不惧怕去陌生的地方聚会。
    这夫妻俩在长满湿滑苔藓还结着薄冰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前进，克里斯和亚瑟跟在后面走的哈欠都要打出来了。
    小云走几步羡慕地看克里斯一眼，走几步再看一眼，身高腿长，走的又快又稳，“你怎么做到的，在这样的地面上走路？”我倒这里十多年都走不稳好嘛？
    不仅是我，克劳德这个在这里出生的家伙也走不稳好嘛~原来金雕和极乐真的这么神，连走路都那么稳。
    克里斯就要数着呼吸慢腾腾迈步子了，“还好，大概是我的鞋子合适。”
    小云从大长腿上挪开眼，看到脚底下，“诶？你的鞋子底儿有点儿不一样。”
    克里斯穿着鞋底用树木胶状枝叶刷过的，特别做出了纹路，是专为这次到极地制作的防滑鞋。
    “是不一样，用了黑胶树里刮下来的粘汁，”克里斯无聊地跳到她前面抬起脚把鞋子晃晃给她看，“喏，这样。”
    克劳德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有晃悠了好几下，“啊，真的有用吗？黑胶树是什么树？”
    “穿过大陆桥，然后再向东走一段，雀形目阔嘴部族里有这种树，”亚瑟细致说明，“你们可以去找他们购买或交换。”
    阔嘴部族用这种树汁刷在屋顶防水，克里斯发现之后，弄回断天涯许多，现在已经开发出许多用于日常生活的产品。
    本来这个部族是织巢之外第二会盖房子的，因为断天涯从他们部族的领地里大量购买黑胶树汁，已经举族跑去种树割胶了。
    克里斯偷偷打开光脑，跟着这活泼的两口子倒是问出了许多楔翼的生活习性。
    越接近烟火放起来的地带，见到的羽人就越多，克里斯觉得自己逐渐有点儿憋不住笑了。
    成百上千的楔翼和他们的家人，从四面八方赶到族地核心位置开一场迎接新年的聚会。
    听着画面喧嚣热闹有木有？实际也是热闹喧嚣鸡飞狗跳的，克里斯心算统计了三分钟，目之所及范围内，自己没呼吸三次，就能看到一个摔成各种姿势的楔翼族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人还都在认真严肃地赶路向前，摔倒的家伙们不管四仰八叉躺的多么奇诡，都立刻站起来拍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个哈欠一样继续前进，有的人甚至借着摔倒的姿势向前滑行了一段路程，表情还挺惬意……
    好想狂笑，噗哈哈哈哈~
    克里斯忍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握住亚瑟的手看他的表情，“喂，这种情况你以前没听说过吗？”
    亚瑟金棕色的眼睛里也都是笑意，表情还是真正直的，“完全没有，赛维宫的地面不滑，偶尔摔一次胶大家都不会记得。”
    克劳德为了保持平衡两手摆动的幅度小小的，声音很低，“喂，记住哦，不要嘲笑我的族人。之前有大陆桥对岸的人来，笑倒在路上，被大家群殴了。”
    亚瑟嘴角勾起来，“咳咳，抱歉，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就是……”
    “抑制不住的想笑！”小云翻个白眼儿，作为一个嫁进来的雀目，她简直再理解不过了，“我刚来的时候也偷偷笑了好久呢。笑吧笑吧~”
    克劳德揉揉鼻子，肩膀耸了耸，“好吧，我无所谓的，天生的嘛，有什么办法。你就随便随便，要是他们发怒了，你就赶紧飞起来，这里没人追的上你。”
    亚瑟绷紧下颌，“谢谢提醒。”
    夫夫俩忍笑忍到聚集地，一块已经清理干净的大广场，广场四面都是长长的椅子，一些小小的棚子正在搭起来，看来像是要搭建临时厨房。
    果然就是个露天party的样子！克里斯看了一圈，又记录下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楔翼一族人口也不过万余，岛屿也不太大，傍晚时候人到的差不多，广场上鼓乐就响起来，是流传在羽人大陆的鸣禽作曲的庆典音乐，倒是挺合适。
    小云中午拉着克里斯展示了一圈这是我的客人就心满意足地地放人，这会儿他跟亚瑟两个正在试吃小摊子里做的特色美食。
    各种煎炒烹炸的鱼类，还有肉质q弹的深海虾，两个人掏了晶币直接横扫过去。
    克里斯每种都要买一小份尝一尝，吃两口再交给亚瑟这个大胃王，许多楔翼的小伙伴认出是金雕和极乐还纷纷不收钱请他们品尝。
    “这个世界上角落里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精彩啊~”克里斯靠在广场边的栏杆上，揉着小肚子看广场中央载歌载舞的人群，时不时喷笑一声。
    总有高高兴兴跳着舞，骤然就失衡摔个大马趴的，但是所有人都不以为意，愈战愈勇一样摔倒了爬起来照旧蹦跶。
    联系到楔翼成年之后还飞的歪歪扭扭的，他现在肯定，除了地面湿滑，这一族大概天生平衡能力就比较差。
    亚瑟解开厚实的衣服把他拢进怀里取暖，“回去跟家人分享一下，让他们有空也过来见见。”
    “唔，如果我们的族人来这里见识新奇的自然风光，在这里花钱，能让这些楔翼的人更富裕，带走这里的特产，带入外面的新鲜东西，”克里斯掰了掰手指，“这就是我们之前一起讨论过的交流贸易旅游什么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西洋景儿，远远地从海岸边一路有礼花升天炸响，人群的喧闹声静了一下，很快又欢呼起来。
    克里斯探头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头太密集，完全看不清。
    亚瑟索性抱着他升空稍微飞高一点，稳稳地悬在人群上面几十米向下看，从海岸栈桥过来，人群簇拥着几个浑身*的家伙。
    克里斯拍打亚瑟的手臂，“飞低一点，靠近一点，那是什么？从水底上来的吗？”
    烟火放完，夜空归于沉寂，亚瑟飞近，能看清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两个人，皮肤雪白，长发浓密及腰还在向下滴水，两人都披着曳地长袍，一扭一扭走在路上。
    完全认不出是什么血系，这种步态，在以轻盈的羽人世界里完全不应该出现，就算是楔翼，成年人在跌到的时候也会用影羽帮自己摔的轻一点……
    “你看他们的耳朵！”克里斯咬着亚瑟的耳朵低语，心里是惊涛骇浪。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好像又要改变了。
    那耳廓的形状，分明是鱼类的鳍，这样再去看他们走路的步态，那宽大的长袍下面罩的，估计不是腿吧？
    人鱼！
    克里斯觉得大脑要死机，一个卵生的羽人世界，天堑对面、金雕家前辈发现过的疑似兽人的国度，还有这一个，来自海底的客人。
    这个星球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看下面这些楔翼族人欢迎客人的样子，明显是习以为常的，他们早就知道世界上另外的智慧生物。
    他们之间的交流，是仅仅交换资源吗？羽人大陆，其他海岸线附近的部族，又发现这些的人吗？
    亚瑟跟他一样混乱，两个人默契地借着夜色飞到登录的栈桥附近。指尖伸到水里试了试，冰冷刺骨，又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真能从这样寒冷的水域里出来吗？
    克里斯想凑近用光脑扫描试试，但是终究不确定那些生物的实力，不能冒险。
    亚瑟抱着他飞回热闹的广场，“明天我得用断天涯少主的身份去见一见楔翼现任的族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