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风流地

27 道是无晴


林梵行凭借电影《极恶》,一举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影帝,揽获国内多项影视大奖,在国际上也颇有名气。他第一次上台领奖的时候,青涩又腼腆,一双纯净的眼睛在闪光灯下慌乱又茫然。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他很快熟悉了这种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生活。
    他的片约和广告有很多,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清闲了。甚至连睡眠时间也要在飞机上度过。他虽然名气很大,但终究是新人,没什么靠山。一切活动都是汉皇说了算,片酬也都是汉皇拿大头,然后自己拿到的也并不多。
    林梵行很感激汉皇的提拔之恩,但对于利益分成这种事情,不能不说没有怨言。有一次他去外地参加一个商演,谈好了酬劳是一百万,他当时自带的化妆团队。活动结束后公司按照规矩,只给了他五万,这些钱再打点自己的助理和化妆师,就什么也不剩了。
    林梵行那时是有些生气的,以前听说过汉皇对新艺人非常苛刻吝啬,看来果然如此。但是他们对自己的包装和宣传又非常地豪爽大方。林梵行想到这些,也就没有说什么。
    金红颜很快就要出狱了,林梵行工作之余,开始着手买房。他挑的是现房,地段很好,房价也高,他的积蓄刚好可以用来交首付,办完过户手续之后,连装修的钱也腾挪不出来了。
    一大早,林梵行坐在镜子前发呆,洛云穿着拖鞋端着牛奶,鼓着腮帮子走过来跟他逗乐。林梵行忽然问:“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洛云小心翼翼地把牛奶咽下去,然后说:“不多,十几万吧。”停了一会儿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看了看林梵行的脸色,惊讶道:“大明星,你不会是想跟我借钱吧!”抬手扯着他手腕上的表说:“哥,您手上戴的这个就一百多万哪,您还想跟谁借去?”
    林梵行的吃穿住行无疑是非常豪奢的,但这些都是赞助商提供,不是他自己的。林梵行发了一会儿呆,百无聊赖地去公司了。
    几个月前,他很穷困潦倒的时候,对名利看的很淡,有一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乐观心态。如今拥有的多了,倒开始斤斤计较起来。林梵行并不想为了利益分成的事情和汉皇翻脸,虽然很多明星都会走这条路,但是他觉得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总部大楼了。刚走下汽车,一群保安簇拥着围上来,为他隔开疯狂喊叫的粉丝。林梵行戴上墨镜,匆匆走进大楼。
    凯瑟琳笑语嫣然地把他迎进会议室,一面指挥助理倒热水,一面跟他寒暄。林梵行能感觉到凯瑟琳如今跟自己说话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而是多了一丝谨慎和逢迎。这让林梵行觉得很满意。
    凯瑟琳跟他讲了未来几个月的宣传活动,林梵行随手翻阅着桌子上当季的服装杂志,这是汉皇自己出的刊物,里面多刊载着一些重量级的和新出道的明星。
    封面自然是林梵行的一张彩照,里面是汉皇的一些老牌艺人以及几个比较出挑的新艺人。其中一个穿白衬衫的斯文高个子青年吸引了他的注意。
    林梵行注视着这个青年,这是张新面孔,也未见得如何俊美不凡,但神情很乖巧,林梵行猛然想起何朝露说过的一番话:他就喜欢大学生那样的,看着特单纯。
    凯瑟琳见他神色有异,凑过去看了看,笑道:“这是新丝雨唱歌比赛的冠军,很努力的一个年轻人。”
    林梵行把杂志放到一边,开口道:“瞧着呆头呆脑的,唱的很好?”
    凯瑟琳噗嗤笑了一下,随后又敛容:“唱功也不见得如何。这次比赛是粉丝投票定输赢。这家伙粉丝多,又舍得砸钱。”指着照片说:“形象设计得很好,干净清爽,邻家大男孩,女学生最爱这一款了。”
    凯瑟琳见他有兴趣,当即把那个冠军叫过来了。那人瞧着不如照片年轻,也许比林梵行年纪还大一些,然而眉目确实清秀,又很机灵,对林梵行十分巴结。林梵行很快瞧出了这人的底细,找了个借口把他打发出去了。
    凯瑟琳拿了几个合约给他签,林梵行动笔之前,问了一句:“这几个广告的收益怎么分?还是老样子吗?”凯瑟琳平静地笑:“当然,您进公司之前就说好了的。”
    林梵行也没有说什么,刷刷刷几下签了自己的名字,拿起桌子上的墨镜就要离开。凯瑟琳说了一句:“今天很巧,梁先生也在办公室里,你要不要见见他?”
    林梵行心中一热,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自从上次搬家之后,两人有多久没见面了?林梵行总是忙着全国各地地跑,而梁倾城平日里应酬多,也是行踪不定。
    “我刚巧有一件事情要问他,多谢提醒。”林梵行支吾着扯了一个慌,踉跄着走了出去。
    他走到梁倾城的办公室门口,叩了几下门,轻声说:“梁先生,我是梵行。”
    停了一会儿,木质房门从里面被推开,梁倾城穿着领口松散的衬衫,头发微乱,像是刚从睡眠中醒来,不过他的目光是很和善的:“快进来。”
    办公室里挺冷,深蓝色的窗帘低垂下来,一张薄毯落在沙发下面。林梵行呆呆地站在地板上,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干巴巴道:“您、您在午睡呀?”
    梁倾城把门关上,咔嚓一下落了锁。这声音使得林梵肩膀瑟缩了一下。梁倾城把他拉到沙发旁边坐下,开口问到:“想我了?”
    林梵行本来拿捏不准跟他的感情距离,听见这话不禁欢喜起来,脸上却露出骄矜的表情:“我只是来公司办点事情,听说您也在,顺道看您一眼。”
    梁倾城侧过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现在看到了。”
    林梵行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挺沮丧地别过身体,捡起地上的毛毯放在腿上,很郁闷地摆弄上面的绒毛。
    梁倾城觉得莫名其妙的,这种时候不应该扑到我怀里撒娇吗?为什么要揪毛毯啊!有点闹不清楚这人的脑回路啊。
    两人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梁倾城忽然起身,泰山压顶似的把林梵行压在椅背上,一手抓着他的头发,凶狠又缠绵地吻了过去。林梵行瞪圆了眼睛,身体很僵硬地抗拒他。
    唇齿相依之际,梁倾城轻声说:“木头人。”
    林梵行眨巴着眼睛,鼻腔耳畔全是梁倾城的气息和温度,他紧张地心脏砰砰乱跳,又很伤心:他这是什么意思?讨厌我了吗?
    林梵行一瞬间失去了满身的荣耀名利风华,又退化成了灰色自卑的少年。他想:他自然是瞧不上我的,我哪里配得上他呢?这一个多月里,他一定又结交了许多年轻漂亮的朋友吧。这么一想,心情更加低落了。
    两人很别扭地抱在一起,一个郁闷,一个生气。梁倾城淡淡道:“我要是不让凯瑟琳请你,你大概也不会来找我吧。”他有时候觉得很不懂林梵行,总是若近若远,若即若离,他觉得凭林梵行的情商,还玩不出欲擒故纵的把戏,尽管这样,也是够让他头疼的。
    林梵行直起身体,两手搭在他肩膀上,很惊讶地说:“不是她让我来的,我也很想念你呀。”脸颊红了一下,忙低下头,又觉得梁倾城那番话含义深远,很值得玩味,不觉轻笑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你这人不讲道理,你是我老板,你若是想见我,只消一句话,千里万里我都会赶回来。你成天忙着应酬,忙着认识新朋友,还弄得好像我故意躲着你似的。”他说完这些话,略略抬起眼皮,很委屈的眼神。
    梁倾城被他看了这一眼,心都酥麻掉了,脸上还故作不悦:“呵,现在不仅架子大了,连牙齿也尖利了。”
    林梵行不服气,还要辩解,腰身却被梁倾城紧紧箍住。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让我好好抱抱你。”
    两人小规模地斗了几句嘴,又言归于好了。
    晚上梁倾城要出席一个慈善晚会,刚好林梵行也很闲,就打算带他一起去。两人在办公室换了衣服,与凯瑟琳一起走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忽然有个年轻人冲了过来,很没有礼貌的样子,问凯瑟琳关于宣传活动的细节。
    这年轻人就是那个歌唱比赛的冠军。他问凯瑟琳的时候,目光很不老实,一直滴溜溜地在梁倾城身上转悠。梁倾城只略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
    一般来说,公司里的小艺人看见总裁、高管和影帝在一起走路时,只敢远远地站着议论拍照,更别提冲上来搭话了。
    林梵行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在凯瑟琳三言两语把这人打发了。
    在车里,凯瑟琳面无表情地开车,剩余两人坐后排,十指交缠着,小声讨论手表的价值,林梵行晃着手腕上的钢表,轻声争论:“这个是限量版,很贵的,很贵的。”梁倾城只是见多识广地哦了一声:“很一般嘛。”林梵行就去揪他的领带:“你敷衍我,你自己的东西也未必有这么好!”
    梁倾城语气温和地说:“难道贵的东西必然好吗?”林梵行语塞,支吾了几句,又岔开话题:“什么是慈善晚会呀?”梁倾城就跟他讲是富家太太们组织的民间慈善机构,也是富商们交际应酬的一个重要渠道。
    林梵行似懂非懂,然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梁倾城,好像嗷嗷待哺的小学生似的,使的梁倾城心情大好,疼爱地搂着林梵行的脖子:“你这个小笨蛋啊,听不懂就算了,你只要负责微笑、拍照、吃东西就行了。”
    林梵行正色道:“我没有听不懂,你才笨呢。”
    俩人一递一句地拌嘴,后来路过一家珠宝行,梁倾城要进去取一枚胸针,林梵行忙给他整理衣领袖口,检查完毕后一抬头,梁倾城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林梵行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笑着捶了他一下,目送他离开了。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林梵行忽然欠身,把凯瑟琳的耳机从脑袋上摘下来,轻声说:“喂。”
    凯瑟琳并不回头,对着后视镜补妆,嫌弃道:“你们俩快把我腻死了。”
    林梵行面色平静,目光盯着珠宝行的门,轻声说:“那个唱歌的,跟梁先生有牵扯?”
    凯瑟琳努嘴:“那家伙会来事,挺讨人喜欢。梁也喜欢他,出去兜过风,吃过饭。”
    “什么时候的事?”林梵行脸色有些白。
    “一两个月前吧,那时候你刚离开风城,这家伙又在新人里面很出风头,长得漂亮嘛,自然惹人注意。”
    林梵行呆了一下,身体缓缓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半晌没有说话。
    停了一会儿,凯瑟琳忍不住多嘴道:“我劝你啊,把十分喜欢他的精力抽出来,只留一分在他身上,剩余的还是好好用来爱你自己吧。他那样的人,”说着瞟了一眼橱窗里面那个英俊男人的背影,声音低了一些:“他那样的人,是肯为一两个人停留的吗?”
    这番简短的谈话结束之后,梁倾城手里拿着绒线盒,很潇洒地坐进汽车,把盒子往林梵行怀里一扔,笑道:“这东西很合你的品味,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肯定是最贵的。凯瑟琳,晚会开始之前,咱们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林梵行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枚很大的钻石胸针,棱角切割地非常漂亮,即使在白天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林梵行抬手捂着眼睛,半晌把盒子装进了口袋里。
    梁倾城和凯瑟琳谈笑风生,林梵行孤独地依着车门,耳朵里听梁倾城谈论哪家饭店的料理不错,眼睛看着他年轻又桀骜英俊侧脸。林梵行忽然觉得很愤恨:这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渣!
    他把他当成一生的挚爱,他却只是跟他玩玩而已。这尤其让林梵行觉得沮丧,要怎么样才能完全地占据这个人呢?林梵行甚至祈祷他能得一场大病,或者高位截瘫,把他囚禁起,只有自己可以喂他吃饭,给他洗澡。再也没有人在他耳边说甜蜜的话语,用沙哑的声音撒娇……
    梁倾城谈到高兴的事情,很自然地握住林梵行的手:“小家伙,你想吃什么?”然后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林梵行捂着眼睛,勉强说:“风太大了,眼睛疼。”停了一会儿很抱歉地说:“我想回去,晚上不能出门了。”
    梁倾城盯着他,半晌揉捏着他的手心,在他耳边轻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能和我说吗?我很担心你。”想了想又对凯瑟琳说:“你下车,晚上的慈善会我不去了。”
    凯瑟琳有些讶异,梁倾城并不是一个因私废公的人。她迟疑道:“但是那很重要……”
    “下车!”
    凯瑟琳抓起自己的手提包迅速逃走了。
    梁倾城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擦拭他脸上的泪渍,声音又轻又软:“你看你,怎么忽然又哭起来了,我得罪你了吗?”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林梵行觉得很烦躁,忽然说:“那个胸针不是给我的吧。”那是订做的,但林梵行之前从未要过。梁倾城避开这个话题:“不喜欢就扔掉好了。”然后又板着脸道:“我可是推掉很重要的事情来陪你的,你还给我哭丧着脸!马上笑出来!”
    林梵行没搭理他,转过脸看着外面的夜幕。
    梁倾城有些讪讪的看着他,停了一会儿说:“喂,今天来我家吧,我给你做饭。”
    林梵行懒懒的,语气却很恶毒:“你那个精神病表弟看见我会发狂的。”
    梁倾城眉头微皱,然而还是忍耐住了:“是另外一个宅子,在山上,你肯定会喜欢的。”
    林梵行注视着他,静静地问:“我朋友说,你出手很大方,给你那些相好的买车买房,是这样的吗?”
    梁倾城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他,半晌才说:“好了,到此为止,我今天不想吵架。”说罢打开车门就要离开,林梵行忽然起身按住他的手,两人的脸贴的很近,梁倾城很冷静地说:“梵行,你最好想清楚该怎么和我说话。”
    林梵行坐在旁边,神情很冷静,语气里带着几分讥俏:“梁先生,我并不会每时每刻都装作很乖巧听话的样子,我也不能装作对你那些风流韵事毫不知情。”他注视着他,目光泫然,好像一汪碧潭:“你也是喜欢我的吧,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和别人暧昧不清?”
    梁倾城神色不变,语气甚至带了一点笑:“我有必要和你说这些吗?”
    林梵行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那就算了吧。我们两个……算了。”他推开车门,低着头慢慢穿过街道。
    梁倾城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车里呆了一会儿,忽然跳出来,站在街边怒道:“林梵行,你给我滚回来!”林梵行没有理他,只是微微抬起了袖子。梁倾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酸,又继续吼道:“看着红灯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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