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药典之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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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制令在议事厅引起了轩然大波,群臣辩论了一天一夜,最后才由王上出面一锤定音。
    王上将两派意见折中,只改动了俸养制这一部分。
    饶是如此依旧王城震动,不少要去寻死的、哭爹喊娘的、咒骂杜图玄双的层出不穷。俗话说夺人生计犹如杀人父母,除了王族直系贵族外,其他二等三等贵族都是靠国家养活才能保持优渥生活。因份例是按人头发放,以至于不少贵族都是靠多生孩子维持家用,
    俸养制改革一经下达,直接动摇了这些人的根本。虽说跟改制令一起下达的还有从军、考试竞争的出路,但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突然要去从军,从军是那么好从的么!大皇子都死在战场上了!
    考试,呵呵,别开玩笑了好吗。
    总之王城内外都炸了锅,然而再纷乱的地方总有一些安静所在。
    杜图玄双此刻正躺在小角楼内,听闻这个消息后笑了一下,而后脸上的阴霾沉沉散去,他让砃将新颁布的榜文拿给他,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了,一边看一边笑,竟笑出了眼泪。
    “总算给蓝微一个交代……”
    “还有九……”
    杜图玄双看着砃:“我这一生,死了也瞑目了。”
    砃也很激动,上前给杜图玄双擦脸:“大人自小就是个好孩子。”
    杜图玄双失神,喃喃道:“砃,到最后就剩我和你了。”
    “能一直陪着大人是我的福气。”
    “我死了以后,你把我烧了吧。”
    砃静静听着。
    “世道着实可厌,不想再留下了……烧了后,把灰洒到没人的地方……”
    “好的,大人。”
    “你和我一起吗?”杜图玄双近乎梦呓地问。
    主人死了,契约仆人也是活不成的。杜图玄双问的是砃的身后事。
    “我和大人一起。”
    杜图玄双笑笑:“烧了比放在地下长虫好……就算不长虫,变成人干也不好看。”
    “都听大人的。”
    “我以前经常做梦梦见自己死了,醒来后也不知道是生前还是死后……到现在终于要死了,心里静的很,就像要去睡觉一样。”
    砃仔细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给他仔细擦手指。
    “九,找到了吗?”
    砃回到:“大人,庄园到王城要七八天呢。”
    意思是消息传不了这么快,又加上找人,消息到王城指不定要多久呢。
    砃的意思原本是要激励杜图玄双,让他多挺一段时间,然而杜图玄双实在没多少求生意志,他操持过多,早都累了,倒不如脑子放空,休息一会。
    这是杜图玄双最后一次清醒,回光返照般说了许多话,然后就陷入沉沉的睡眠。
    几个小时后杜图玄双突然抽搐几下,然后口鼻开始渗血,起初还是细细的血线,等砃将他运到巫医塔下的时候血流已经堵不住了,巫医塔的人将他杜图玄双运进塔内时,不少人都看到了,进而议论纷纷。
    不管是恨他的人也好,感激他的人也好,这次的答案不约而同:这个人怕是活不了了。
    “沉夜大人呢!”砃大急,不知巫沉夜因何事耽搁,杜图玄双运进巫医塔好一会了他还没下来。
    在大声询问很多次后,巫沉夜终于下来了。砃攥着杜图玄双的手攥的心疼,不知巫沉夜为何会耽误这么久,连忙问道:“沉夜大人,我家大人……”
    巫沉夜脚步踉跄,形容憔悴,再也没有先前目下无尘的神祇样,眉梢眼角都是悲意。他看了眼杜图玄双,慢慢道:“准备后事吧。”
    “沉夜大人,”听到这句话,砃像终于定了心似的,慌张之态也不见了,“沉夜大人,我家大人还有多久。”
    巫沉夜看了看杜图玄双:“最多到后半夜。”
    砃礼貌地行礼:“谢谢沉夜大人。”
    巫沉夜笑了一下:“离开这尘世也不见得是坏事,能解脱也是幸事一桩。”
    砃点头:“是呢,我家大人自小就受苦,走就走吧,反正老奴一直会陪着他。”
    巫沉夜被他这豁达说回了神,笑了笑,眉间的阴郁散了些,赞道:“此言极是。”
    老管家见时间定了,也不慌张了,他当了一辈子管家,对各项事务都是极熟练的,一边守着杜图玄双,一边吩咐小仆去准备丧仪、净水、衣裳,杜图玄双虽不想留存尸骨,但除了墓穴葬器,其他程序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巫医塔发丧是原本就有的风俗,因很多人会死在求医的过程中,所以巫医塔有专门的净室供人使用,很多病人甚至在最后一段时间专门移到巫医塔来,人们相信白塔通神,巫医族做的祈愿更让人信服。
    巫沉夜给杜图玄双止了血,杜图玄双在这过程中醒了一下,眼睛里还有些许神智,看到人影晃动,还勉力笑了笑。
    那笑容在刺目的血红里显得脆弱而虚幻。
    巫沉夜停留了一会,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又上了白塔。
    今天的巫医塔格外不同寻常,然后忙忙碌碌的砃没注意或者已经不在意了,到目前为止他只有一件事可做,并竭尽全力将他做好。
    他早已经把准备好的冠服配饰放到家中专门的房间,还有停灵时用的各类器具,都是最好最珍贵的。
    以沙洲为首的仆人将东西运来后,砃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些东西他已经检查过好几遍了,然而总是不放心,害怕怠慢了自己大人。人老了,很多事就是容易忘。
    杜图玄双被带到洗漱房,砃轻手轻脚地去给他梳洗。脱了衣服后的大人瘦弱的不像话,皮肤上还浸了血,怎么都擦不干净。老管家不辞劳苦地一遍遍给他擦洗,又害怕他冷着,折腾的气喘吁吁。
    九重冠袍就放在一旁,额定、玉握、安息珠、手珠、脚珠等配饰摆了大半间屋子。
    这些东西是很不好焚烧的,但巫医塔有炼药炉,温度极高,能把血肉之躯瞬间变成一腾白烟。
    ……
    等收拾完毕,一个小巫医下来了,对砃道:“沉夜大人请你们上去。”
    此时杜图玄双躺在特制的玉床上,被众人抬上巫医塔。
    然而去的确是巫沉夜的房间。
    巫医们将杜图玄双放置好就出去了,砃等了半天才等到巫沉夜出来。
    出来的巫沉夜再不复先前的天人之姿,如果说几个小时前见的一面他只是憔悴悲郁,现在的模样则比杜图玄双还不如,浑身的精血仿佛都没了般,只是一个披着皮囊迟缓行走的骷髅。
    饶是砃已经不动如山,看见巫沉夜这模样还是吃了一大惊:“沉夜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巫沉夜笑笑,笑容里依稀还有先前的俊朗:“我给渊泽度命,没有把他救回来。”
    度命是一个相当破釜沉舟的医法,拥有最高神力的大巫医用全身精血灌注到另一个人身上,相传能起死回生。砃一直很相信巫沉夜的,听见人没救回来十分惊讶:“沉夜大人……”
    “他之前中了连环毒。”
    巫沉夜带着砃进了内室,一个血人躺在那里,砃认出是杜图渊泽。
    这二人跟大人一同长大,砃对他们极为熟悉。
    巫沉夜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头靠着渊泽的身旁。他一直在全力培养继任者,当首席大巫医的初始他就挖掘了几个好苗子,十几年下来,他终于选定了一个最聪颖的巫即离。巫即离的天分极高,又加上巫沉夜手把手教他,巫即离很快就能自己研制药材,其中也包括□□。
    在巫即离第一次把药下在巫沉夜身上时,巫沉夜轻描淡写地解了,他看见了少年人眼里的不服气,笑着鼓励他再接再厉。
    做首席大巫医定然要有最高的本事,如果巫沉夜被巫即离毒死,只能说明他名不副实,不配坐到首席上。他敢于挑战自己,这让巫沉夜很高兴,他很欣赏这个少年人的锐气,更加毫无保留地把全身本领传授给他。
    只是前几天,他在露出想传位的意思后,巫即离不像他想的那么开心,少年人黑沉沉的眼珠看了他一会,径直出去了。
    而又一个深夜他忍不住去看渊泽后,第二天就传来渊泽病危的消息。
    巫即离将渊泽运到巫医塔,冷冷地看着他:“师父,你一直偷偷去看他,我都知道。”
    这次,渊泽身上是几百种毒,一环扣一环,巫沉夜再也没有余裕解开。
    巫即离一直守在他身边:“师父,这个毒我研制了好几年,我自己都解不了。你看师父,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你怎么能抛下我,妄想卸任呢?”
    真的治不了,度命虽能起死回生,但复活的血肉依然有几百种连环毒,巫沉夜他,解不了。
    巫沉夜靠在渊泽身边,温柔地看着床上的人,拉住他的手。
    年少互生情,没想到一番情谊却害了渊泽。
    “沉夜大人,需不需要我给渊泽大人擦洗一下?”砃上前问。
    巫沉夜点头,声音微弱地道谢:“谢谢。”
    正收拾的时候,屋外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师父,你开门!”
    屋内没人回应。
    砰砰声不停,屋外人暴躁地要破门而入了。
    巫沉夜起身,走到门前给他开门。
    巫即离一眼看到巫沉夜就抱住他:“师父!”
    巫沉夜被他勒的要窒息,使劲挣了挣没挣开:“放手。”
    巫沉夜长久确立的威严使身上的少年人放开了手,少年人像个小豹子般敏捷,看着他认真道:“师父,你看,你救不了他。”
    巫沉夜没理他。
    “可是我可以救你。”少年人高兴地笑。
    “阿即!”巫沉夜察觉出他的意图,严厉制止他,“你莫忘了身上的责任!”
    少年眼泪滚滚而落:“我不想当大巫医,我想一直陪着你。”
    巫沉夜忽视他眼里的希冀,疲倦道:“你出去吧。”
    “你无非是因为我死了,再也找不到好徒弟了!你其实既恨我又讨厌我,是不是,师父!”
    “滚出去!”巫沉夜极严厉地命令他。
    巫即离冷冷斥笑,恶狠狠地盯着他,毫不留情地一掌将他的师父拍晕。
    砃看了出戏倒也冷静,把渊泽收拾好,一声不响地走到杜图玄双身边。
    巫即离把巫沉夜抱到床榻上,亲了亲他。
    “呵呵。”屋内蓦地传来陌生的笑声,一个人凭空出现,“来的巧,竟看了出好戏。”
    砃见鬼地指着他:“九,九?”
    许玖扭头:“你认出我了,大管家。”
    九的样貌跟分开时差别颇大,少年人的圆润秀气变得俊朗分明,连身量都高大了些。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是你?”
    许玖不答,走到杜图玄双的床榻边,看着焕然一新的杜图玄双,挑眉道:“还没死呢,就换上寿衣了?”
    边说边动手将对方身上碍眼的东西扒的一干二净。
    砃当然不许他妄动,上前就要阻止:“你别动大人!”
    九轻而易举定住了要扑上前的大管家:“有什么不能动的,他光着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
    巫即离从他妖异的出场方式中回过神来:“你是谁?”
    “我是能帮你的人。”
    少年人一脸防备。
    “我可以救巫沉夜,你也不用给他度命。”
    “为什么?”
    “他让这个笨蛋过来送死,我怎么能不回报他一下。”
    少年人抱着巫沉夜:“我并不知道有医术如此高超之人。”
    许玖没理他,专心地给杜图玄双医治。
    屋内清醒的二人诧异地看着他凭空变出来的各种东西,跟有自己的意志般一样样跳到他手里,许玖飞速地在杜图玄双身上上药。
    ……
    很快,一声轻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昏迷垂死的杜图玄双竟然睁开了眼醒来。
    许玖的身影映在那双失神的眼眸里:“九……”
    许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是我,你先睡吧。”
    “不……”床上的人挣扎着要抓住他。
    许玖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
    那双眼终于抵不过困意又昏睡过去。
    许玖安抚过杜图玄双,然后走到巫即离的旁边,指着巫沉夜:“你要不要留下他?”
    巫即离抱着巫沉夜狠狠点头。
    许玖笑:“那你好好照顾他啊。”
    巫即离小豹子似的眼睛又瞪圆了。
    现任在自己眼前干掉了前任而后取而代之,对巫沉夜来说定然极为酸爽。死了不就不好玩了么。
    ……
    巫医塔的丧钟敲响,全城的人都知道发动改制令的人死了。人人反应不一,遗憾者有之,拟定的谋杀计划还没实施就破产;悲愤者有之,想鞭-尸-掘-墓这人竟进了焚化炉成了一捧灰;当然也有伤心者,有无动于衷者,诸多的情绪随着人死渐渐湮灭,这个王上的私生子在将王城搅动的风云变色后猝然辞世,全然不管身后事。
    杜图庄园。
    他的新主人来到后将庄园的旧人打发走了大半,连粗扫都换了一批。
    城内大族还想给新领主摆接风宴,期盼这人勿要同前任般不给他们活路。现任听说是晋公家的大公子,但自从他来这里后任何人都没见过他。
    有人说这领主不满领地贫瘠搬到王城了;有人说领主跟前任一样是个病秧子;更有人揣测新领主根本没来过。
    无论新领主如何不见踪影,但杜图庄园换了主人却是真的。
    新来的管家五十上下,跟以前的管家有几分相似,但要年轻许多,他主管着领地内的一切事宜,把领地管理的井井有条。
    “这是本季的收益。”一辆宽阔的兽车上,一个年轻男人拿着账本给另一个稍微瘦弱的男人看。
    瘦弱的男人长得极为夺目,但眼神沉静,接过账本翻了翻:“尚可。”
    “砃倒是很厉害。”年轻男人笑。
    “九,你还在生气吗?”
    许玖纳闷地看着对方:“我为什么要生气,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钱财、房子、领地什么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再支配我可没那么容易。”
    杜图玄双垂下双目,眼里有些哀伤。
    许玖眼光扫到,心头当即一揪,上前抱住他:“你的什么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杜图玄双任他抱着,感受着这人剧烈的心跳,孤悬的心沉沉坠下去,一直落到一个极安稳的地方,像种子找到泥土,在那里生根发芽,静静却又绚烂地成长着。
    许玖没听到回应,有些心慌,忙去查看怀里的人,看到一双喜意的眼。他极是郑重的亲了亲他,几乎是恳求地:“玄双,不要再突然不见了。”
    杜图玄双眼睛微热,也郑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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