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元宝私奔

第20章


   
  宋夫人笑道:「不要紧的,风儿,金姑娘和麦仙翁的旧识。」显然她只要运用一点天生的魅力,什么事都会迎刃而解,包括儿子都会俯首贴耳。   
  宋定风不再坚持,神色也转为和悦。   
  一行人步行进入树林,两名家丁提灯在前头引路。   
  不多久,他们便已望见隐于林中的那栋房舍,看样子十分残旧却仍然坚固的青砖瓦房,孤零零的只此一户人家,胆量不够大的人还真是不敢住。   
  元宝打个哆嗦,秋风一阵寒。   
  「麦仙翁果真住在这里?」   
  「本庄的消息来源不会出错。」宋定风自傲道。   
  「这四下无人的荒野之地,麦仙翁一个人怎么生活?据我所知,他无妻无儿,孤单得很。」她怀疑地皱了皱眉。   
  「他又不是没钱,不怕没人伺候茶水。」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像我爹,以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困扰。」   
  宋定风大概为自己一开始的「有眼无珠」感到气恼,语气不免尖锐些,「我不是守财奴,很知道金钱的好处,也懂得善用财富。」   
  「好也!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鬼才和你不谋而合!」宋定风在心里咒骂,可惜不能宣之于口,免得娇弱高贵的母亲听了花容失色。   
  来到那幢砖瓦屋的门前,一名家丁握紧醋钵也似的大拳头,正要往那扇黑漆门扉擂下去,那门却正好「咿呀」一声启开,一个乾瘦似竹竿、面色苍黄如风乾橘子皮的小老头,端著一盆洗脚水往门口一倒,有一半洒在那家丁脚上,引得他一阵臭骂。   
  小老头是一丝歉意也无,冷然道:「干什么的?仗势欺人啊!」他抬眼往家丁身后的那些主儿们脸上溜一溜,有一刹那的迷惘,随即摇摇头,转身进屋。   
  「老丈,请留步。」宋定风唤住他,正色道:「我们是来求医的,敢问麦神医在吗?」他虽未见过麦仙翁,刚才已听到元宝说他有白胡子,而眼前这小老头长相猥琐,毛发稀落,哪里像个不可一世的名医。   
  小老头回首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进来。」说完,转身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叨念:「大概是快断气了,要不,半夜找大夫,存心折腾人!」也不知他在说给宋定风等人听,还是说给屋主麦仙翁知道。   
  宋定风忍气不予理会,扶著母亲进屋。   
  元宝走在最后,嘀咕道:「乖乖!麦仙翁从哪儿找来这样的仆人,真是『主大奴也大』!若非病家皆是来『求』医,换了别样营生,老早砸锅了。」   
  她「碎碎念」的走到门口,正要一脚跨进门槛,忽然,有人拍她一下肩膀,她本能的回头  一时没想到她的后面应该没人才对  甫一触及对方那冰冽的目光,「啊」的一声梗在喉头,来不及叫唤,便已软软栽倒,人事不知了。   
  郭冰岩收回点在她软麻穴上的手指,顺手将她软成一团的身子抱起来,然后,他喔上树顶,把元宝四平八稳的搁架在一处既安全又隐密的枝桠上。   
  郭冰岩正是跟踪她而来的。元宝的出走,多少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心想,让她吃点苦头,了解世途险恶也好。没料到她会遇上宋家的人。   
  太原宋家,最有名的莫过于「铁剑山庄」宋仕元一脉,宋定风应该就是宋仕元的三子。未仕元前两年因病而亡,由长子宋逸风继承庄主之位,一时没有大作为,「铁剑山庄」的声望有点下滑的趋势,听说正急召过继给亲戚的次子回门助长声威。   
  郭冰岩既然决心退出「修罗门」,到江北展开新生活,自然也是有打算的。上次去追回不不华的那段日子,已足够他把北地的武林局势做一次全盘了解,虽不打算重入江湖,也须让心里有个底,以防一二。   
  人生际遇的起伏难料,福祸无常,总是小心为上。   
  此时,只见他高大的背影融入黑暗里,透过窗口将屋子里的情形瞧了一个大概,把医者与病家之间的对白更听了个明明白白,于是,他对那位宋夫人起了兴趣。   
  麦仙翁和宋夫人之间,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夫人的脉息与常人无异,应该没病才对,这晕眩之症恐怕是心魔所起。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之事,或者,隐忧在心头?」   
  「先夫离我而去已有两年,不过,我这病是先夫在世时已发作多年,先夫为我求遍名医,始终无效。如今先夫抛下我先走,这晕眩症就发作得更频繁了   」   
  「也就是说不是心魔所起?这毛病来得古怪,老夫可要束手无策了。」   
  「求仙翁尽力!」   
  「夫人,若说你有病,只怕是郁闷之症,这倒是可以从你的眉宇间看出来。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找不出原因,如何下药?」   
  「我   我哪来的心病?」宋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先夫待我情深义重,我身为庄主夫人,自有享不尽的荣华。虽然天不假年,让先夫早走一步,但还有儿子陪伴我、孝顺我,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我怎么会有心病呢?」   
  「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吧?面貌完全不相像。」   
  「你   」   
  宋定风插嘴道:「大夫言辞太过,不是仁者风范。我兄弟三人固然不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却是母亲一手照料长大,对我等慈爱有加,恩重如山;我们早已将她视若亲娘,恭敬、孝顺,不敢有半分懈怠。」   
  「老夫失言了,恕罪!」   
  「   」   
  黑暗中的郭冰岩像城墙一般挺立著,他傲然无表情,然而,他的内心在滴血。   
  原本他只有三分怀疑,但,那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声音,那张与他酷似的面容,还有屋里的那段对话,像是一针又一针的插进他心人,使他全身发冷而骇然。   
  暗夜里,他的心中乱成一团。他应当不顾一切的冲出去问个明白,但是然后呢?想到不可预知的反应,他便感到麻木。   
  回忆过往,他的童年是孤独而苦涩的,他居然想不起一件有关父亲的快乐回忆。而关于母亲的呢?记忆中的她是近在眼前却又彷佛远在天边,伸手可及却又从不交心。也是啊!一个孤寂忧郁的妇人,如何为孩子谋得幸福快乐?他在两个不快乐的灵魂阴影下长大,他只有他自己。   
  在阴郁的黑暗中,他的脸色一片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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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   
  金元宝醒来,不意外的,开始尖叫。   
  「啊  」   
  奇怪,他这次怎么没反应?没叫她闭嘴,也没点她哑穴。   
  可恶!挟持她,却又漠视她的存在。   
  「啊  啊  」   
  他聋啦?她刻意加强音效,他依然无动于衷,臭著一张粪坑脸,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   
  不行!好女不吃眼前亏,不等他兴师问罪,她先发制人     
  「郭冰岩,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再点我的穴道,残害我说话或行动上的自由,我就跟你势不两立!我会一次又一次的逃开你,直到我入土的那一天,我都不允许有人骑到我头上来,我爹不成,你也不成!」   
  郭冰岩在离她五步远的一方石墩上坐著,目光深沉的凝视著天边诡异层布的日出光景,他那张巧夺天工的面庞上,也映眩著一抹奇异的光彩,凄然落寞,冷寂到了极点,彷佛不带人间烟火气息。   
  而他这副神情却被金元宝解读为「臭臭的粪坑脸」,他如果知晓,只怕会更加的郁卒!也难怪,元宝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世,自然无法想像有人生出如此俊美的儿子,却是弃若敝屣。   
  「你以为你闷不吭声的就可以唬住我啦?你以为你睁著一双死鱼眼瞪著我看,就可以把我吓得乖乖闭嘴啦?你别作春秋大梦了!」她的碎碎念有如江水滔滔不绝。   
  「自古圣人有言『士可杀不可辱』,你仗恃著你有一身武功便能够轻易地制伏我,要我住口就住口,要我昏迷就昏迷,使我的身心饱受摧残,我的精神备受威胁,惶惶不可终日,不要!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宁可死也不愿忍受屈辱而活,我生来便不是当『小媳妇』的料,你是选错了对象爱错了人,咱们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求生去吧!」   
  他看著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甜美的声音透著无比的自信和骄傲,光彩耀目犹胜日出东方,这使他憬悟到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将会再度坠入黑暗的深渊。她就是他的日出,他决心终此一生再也不离开她了。   
  她的肆无忌惮、她迷人的脸孔、她的自信和她的利嘴,和他以前认识的女人截然不同,从没有女人敢用这种无礼的态度对待他。   
  「你若是再保持沉默,我可是   」不过,她的话实在太多了一点。   
  郭冰岩终于行动了,他拉近她,搂入怀中,笑叹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顽固、任性、又可爱的元宝。」   
  他的手臂强而有力,元宝无法抗拒,她的脸颊绯红,心中有如小鹿乱撞。   
  他们的视线相遇,彼此注视了好久好久不能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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