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宠婢

43 河州


    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喜好的?洛铮看着芸生,那双深海一般的明眸,曾在无数个午夜,出现在自己梦中。我记得你的一切喜好,记得你爱吃奶香味儿的东西,记得你喜欢小兔子,记得你喜欢糖葫芦,可你却不记得我了。也好,不记得也好,所有的仇恨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猜的。”洛铮垂眸,端起一碗粥,不去看芸生的表情。
    在古代生活久了,特别是侯府这样的地方,难免会时时刻刻想着身份尊卑。但芸生骨子里到底还是个现代人,人的等级之分并没有烙到心里,所以她此刻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洛铮面前,但心里格外清醒,他们之间,确实不同于别人了……
    “喜欢这个吗?”洛铮看她拿起了勺子,吃了一小口粥,便问道。
    芸生点点头,“喜欢。”
    “那以后常叫厨子给你做。”洛铮说了此话便站了起来,完全不顾芸生脸上惊讶的表情,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一只白鸽便扑腾着翅膀飞到了他的手臂上。他从白鸽的腿上卸下了一个细小的木筒,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纸条看了,嘴角慢慢浮现了笑容。太子已经收到了慕容将军的受贿账本,震惊之余,却也禀报了主上,待慕容将军回京,怕就变天了。
    心情舒畅了,洛铮胃口也格外好,他连着喝了两碗粥,放下碗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芸生看着他孩子似的,不由得抿了嘴轻笑。
    只是这一笑,洛铮却看得呆了。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芸生在他面前笑了,重生后,一心想着不能重蹈覆辙,便一开始就将芸生推到了奶奶那里,虽不能时刻相伴,但却能让她过得更安稳。但每每夜里的相思侵蚀心底,他便恨不得又从奶奶那里将芸生抢过来。而现在,见芸生终于因他而笑了,洛铮便决定,待回了京城,便不将芸生送回奶奶身边去了。这段时间已经接连暗自铲除了许多将来会投靠三皇子的人,如今连慕容将军这块大头都快拿下了,家里那几个,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若解不得相思,重生一世又有何用?
    “三少爷……”芸生被洛铮盯着看久了,已经用眼神暗示他多次,他还痴汉似的,芸生不得不出声了,“您还吃吗?”
    “不吃了。”洛铮回了神,神色如常。芸生暗自纳闷,他都不觉得尴尬?
    “过来给我换药吧,”洛铮往里间走去,芸生拿了伤药就走进去,却看见他已经将上衣脱/光了。常年习武的身体高大挺拔,肌肉匀称,线条流畅,只是上面有许多或长或短的疤痕,许是从小习武少不得要受伤的,
    不过,他这是在……耍/流/氓!
    “咳咳!”芸生红着脸咳了两声,说道,“可以穿着里衣的。”
    “包扎不方便。”洛铮张开了双手,说道,“快来给我换药。”
    芸生怎么觉得,他那个姿势像是在说“快来抱抱我”似的。
    熟练地换好了药又牢实地包扎好了后,芸生拿起了一旁的里衣,帮他穿了上去,扣好了扣子,一抬头,却又落进他幽黑的眼眸。
    与他对视一刻,芸生便觉得自己要被他眼里的漩涡吸了进去一般,连忙跑了出去,“奴婢在门外候着。”
    洛铮看着她慌张地跑了出去,笑了出来。而门外正打着哈欠的阿九见芸生忽然就出现在自己身旁,歪着脑袋看她,“被赶出来了?”
    芸生转身看着阿九,木木地点了头。
    “我就说,今天三少爷就吃错了药。”阿九摸了摸自己鼻子,满腔怨愤,“不然怎么可能把我赶出来。”
    “你说谁吃错了药?”说话间,洛铮便已经穿戴好了走出来,芸生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认识这两人似的。
    “小的我吃错了药!”阿九“蹭!”的一下站得老直,胸膛就快挺到洛铮面前去了,“行了,咱们去给三皇子请安。”
    三皇子也收拾妥当,正准备出发,便见洛铮来了。
    “给三皇子请安。”洛铮弯腰行礼,行动间看不出来是个腹部带伤的人。
    “免礼。”三皇子拂平了袖子,一回头却看见了洛铮身后的芸生,一眼便认出是昨夜的女子,于是便笑了起来,“难怪洛公子一个大老爷们儿出门也得带上丫鬟,如此绝色,换了谁也舍不得留在家里啊。”
    “三皇子莫开玩笑了。”洛铮露出尴尬的笑容,似乎是还在为昨晚被三皇子撞破的事情感到羞愧,“时辰不早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三皇子又看了芸生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只是还未踏出驿站大门,便见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真是可惜。”三皇子摇着头说道,“不能和小洛一同骑马而行了呢。”
    听着三皇子亲热地叫着“小洛”,洛铮嘴角冷笑,但却松了一口气。若再是期一天马,他的伤口又要裂开了吧。
    由于雨天路难行,洛铮便坐了马车。阿九刚爬了进去,就被洛铮赶到外面去同车夫一起坐,他面露不满得挪了出去,感觉自家少爷被美色所迷惑,自己就要失宠了。
    马车行得慢,一颠一跛地让人昏昏欲睡,只是洛铮坐在对面,芸生不敢明目张胆地合眼,只敢悄悄靠着车壁打盹儿。然后因为昨夜实在没睡好,不知不觉芸生便靠着车壁沉沉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自己周围不再是冰凉坚硬的木头,而是温暖柔软地如同被窝一样的东西,但意识却不够清晰,如同做梦一般,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带笑,又一动不动了。
    马车缓缓行驶着,轻微地颠簸如同婴儿睡的晃动的摇篮一般,让人睡得格外香甜。芸生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自己还在马车里,便懊恼着竟然睡着了。正要坐起身,却突然惊得僵硬了。她感觉到……自己分明是在别人的怀抱里,而那人的下巴还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
    芸生心里小鹿立马四处跑了起来,好像心跳都快蹦出了嗓子眼,她不敢开口或者是动一下,那样洛铮醒了的话她会更尴尬,可他迟早都会醒的啊!
    “醒了?”洛铮揉了揉眼睛,看到芸生脸颊爬上了红晕,但眼眸里却全是闪躲。
    “奴婢想了很久,虽然知道有逾身份,但有些话还是想说。”芸生暗自捏了拳头,尽量平静地说道,“奴婢虽为侯府的人,但到了年纪还是会出去,三少爷若是……若是只是一时兴起,那奴婢求三少爷……放过奴婢,奴婢从未想过高攀三少爷。”
    这话是她昨夜就酝酿好了的,她不能容忍洛铮这样肆无忌惮地像情侣一般对她,因为她明白,洛铮这样优秀的人几番温柔攻势下来,没有女子能够不动心,所以她怕自己会沦陷,会依赖上他的宠溺,可身在侯府的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洛铮注定要娶一个名门贵女,她最后连个炮灰都当不上,那还不如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虽然她并不知道洛铮为何会对她特别至此。
    “一时兴起?”洛铮像是听了个闻所未闻的词语一般,“你以为我是一时兴起,逗你玩儿?”
    “奴婢不得不这样想……”芸生被洛铮问得有些紧张,“奴婢入府时间不长,亦很少出现在三少爷面前,自知没有本事让三少爷……”
    话还没说完,芸生便被洛铮一把拉入怀中,她感觉到耳边一股温热的气息拂得她耳垂瘙痒,“我知道是我太心急,吓到你了,那我慢慢来。”
    听到“慢慢来”三个字,芸生耳根子都红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是与你单独相处时,我总情难自禁。”洛铮伸手将芸生鬓边一缕黑发别到了耳后,“但你要明白,我绝非一时兴起。”
    “三少爷……”
    两人的耳鬓厮磨突然被打断,阿九打开了马车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洛铮把芸生箍在怀里,一手绕着她的青丝,嘴唇在她耳边游走……
    阿九表示,有奸/情!
    芸生大脑“轰”的一声乱做了一团,她猛的推开洛铮,想立刻逃下车去,可阿九又堵在那里。
    “三少爷……”阿九眼神在芸生和洛铮两人身上飘来飘去,咽了口口水,说道,“到河州了。”
    洛铮面不改色,一点也没有奸/情被撞破的尴尬,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跳下了车,留下芸生和阿九相对无言。
    “芸生姑娘……”阿九欲言又止。
    “什么都别问!”芸生从阿九身边挤下了车,“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象幻觉!”
    ***
    三皇子到了河州,是要住进知州府里。芸生下了车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知州府,河州知州黄文伯携了夫人与儿子们远远的就来迎接了,“臣恭迎三皇子大驾!”
    “黄知州请起。”三皇子看了一眼河州知州府大致修葺,牌匾面上油漆应该是刚刷不久,而朱墙红瓦都是新的,走了进去以后,假山清泉,游廊高阁,比起京城里的豪宅竟也不差半分。
    对比起知州府外萧条的场景,芸生心里暗骂了句贪官!
    河州本就是京城附近经济最不繁荣的地方,如今的黄知州上位后更是无所作为,河州越来越衰败,百姓苦不堪言,而如今又遭旱灾,地里土壤都龟裂了,庄稼颗粒无收,主上甚是担心,派了三皇子前来视察灾情,自然,黄知州本就无政绩,若是*情况再反映上去,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因到达河州就已经几近晌午,所以黄知州早以备好了接风宴,将三皇子和洛铮迎进了中堂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桌饕餮盛宴,其中鸡鸭鱼肉已是平常,而各式各样的鲍鱼燕窝也不稀奇,夜光酒杯,金筷银匙,在桌面上闪闪发光。
    三皇子显然对黄知州的接风宴很是满意,大步走了上去,坐到了主位上,黄知州带着谄媚地笑正要坐上去,一眼看见洛铮还站着并未入座,便立马弓腰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洛公子请入座。”
    洛铮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黄知州,便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洛铮看着桌上的珍馐,掀袍坐了下来。
    席间觥筹交错,黄知州与三皇子交谈甚欢,黄知州一味的奉承,而三皇子也很是受用,二人不知喝了多少酒,饭后三皇子已经露了醉态,走路亦偏偏倒倒了。但是这一顿饭,洛铮却是味同嚼蜡,黄知州本也想要洛铮也喝几杯来着,但是却被三皇子拦下了,此次出来公务在身,若是洛铮都醉倒了,还有谁去干正事儿?
    眼见着黄知州要叫人扶着三皇子下去休息了,洛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三皇子,您喝多了,下午不如就让臣去看看灾情。”
    “恩……”三皇子被人搀扶着,微睁着眼睛说道,“甚合本宫之意。”
    “好好照顾三皇子。”洛铮对着三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吩咐了一句,便转身欲离去,黄知州却慌慌张张跟了上来,“洛公子!河州偏壤之地,不如让我做伴吧!”
    洛铮回头看了他一眼,如炬般的眼神像是能射穿黄知州,“不用了,我自己去。”
    “是……是……”黄知州唯唯诺诺地点头,目送洛铮走了出去。
    “三少爷。”阿九个子矮小,要追上洛铮的步伐得小跑起来,“咱们真的不要他们的人跟着啊?”
    “黄知州平时作风如何,赈灾的银两和粮食有多少是到了灾民手里的,这些东西若是带着他们的人,又如何能看到真相。”洛铮脚下生风,芸生只在他身后默默地跟着。
    “可是……”阿九很是苦恼地挠头,“咱们不识路呀!”
    “不会问路?”洛铮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且河州就这么大点地方,能走丢了不成?”
    出了知州府,洛铮直接叫人去牵了马来,阿九看了现在后面的芸生,问道:“芸生姑娘怎么办?”
    洛铮回头,目光立马就柔和了,“她会骑马的。”
    芸生确实会骑马,以前父亲在内蒙古工作,认识不少牧民朋友,于是她从小学时,每年暑假便跟着牧民孩子们一起骑马玩耍。只是……三少爷如何知道她会骑马的?
    有人给芸生牵了匹温顺的马儿来,一行五六人便出发了。在京城洛铮便知道了河州受灾最重的是一个叫做千云镇的地方,洛铮便决定先上那里看看去,只是路上人烟稀少,店铺也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地开着,到了郊区,便更是难见到人,一行人停在一个分叉路口犯了难。
    “三少爷,咱们走哪边?”阿九看着两条差不多的路,问道。
    “不知道。”洛铮干脆利落地回答了,转眼却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待他走近了,阿九便下了马,抱拳说道:“这位兄台,请问千云镇如何走?”
    那男子发丝凌乱,形容枯槁,土黄的脸像是刚从泥土里挖出来一般不堪,还隐隐有几分痛苦,穿着一身全是补丁的衣服,上面糊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脚上鞋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连脚趾头都漏在了外面。
    他上下打量了洛铮一行人,这般衣着华贵的人来千云镇做什么?
    “你们去做什么?”
    “寻旧友。”阿九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噢。”那男子还是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因为有急事在身,也不愿在这里多做停留,便指了指左边,“往那头走。”
    阿九翻身便上了马,芸生却发现那男子手里拿了白纸钱和白蜡烛,“你……有亲友逝世?”
    这一下便戳到了那男子的痛处,他双肩一颤,便要哭出来,“我娘她……她不行了!我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只能买些这种东西,我、我对不起我娘!”
    眼看着一个男子汉就这样泪如雨下,洛铮面露不忍,问道:“你家住何处?”
    那男子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道:“就在千云镇。”
    “阿九,让他与你共乘一匹马。”
    得了洛铮的命令,阿九也不嫌弃那男子身上肮脏,扶了他上马,洛铮这才说道:“我们送你一程,你也可为我们指路。”
    那男子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有了一个本地人指路,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千云镇。一路上走来,看得出来千云镇原本也全是个人们安居乐业的小镇,只是旱灾的原因,使得这里普通得了瘟疫一般,人人都愁眉苦脸,店面也几乎关完了,田边有两三农民看着枯死的庄稼垂泪,土地龟裂的缝隙都能塞一只脚进去了。
    “没想到……”阿九看着如此惨状,忍不住叹息,“咱们京城歌舞升平,没想到这里确实这般场景。”
    “因为旱灾,咱们老百姓颗粒无收,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卖儿卖女了。”男子抹了一把眼泪,跳下了马,鞠躬谢道,“多谢公子,我到家了,这就回去了。”
    芸生看向他的身后,一幢破烂的小土屋立在一颗桂花树下,隔了这么远便能问道里面的药味儿。洛铮像是知道她心思一般,说道:“进去看看吧。”
    洛铮下了马,走到芸生马下,伸出了右手。芸生犹豫了半秒,还是将手伸了出去,由他扶着下了马。
    那男子见他们跟着进来了,问道:“公子你们这是?”
    “让我看看你母亲吧。”芸生知道他在为自己母亲准备后事了,但只要人还没闭眼,芸生总是抱着一丝还能救活的希望。
    跨进了屋子,芸生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给熏到了。里面有药汁儿味,有腐烂的食物味,还夹杂着不明来源的气味。
    芸生走了进去,见床上躺了一个老妇人,身旁堆了两层破烂的被褥显然是被推了开去。芸生再走近了,发现那老人脸色极差,双眼紧紧闭着,嘴却张得很开,大口大口地喘气,干裂的嘴角留下一丝丝白色的浊口水。
    “娘!你怎么样了?”那男子一回来便扑到了自己母亲床边哭喊着,但她母亲却并未回应。
    芸生附身,轻轻掰开了老妇人的嘴,发现她舌头发黑且干燥,摸了摸她的身体,滚烫得吓人,芸生心一紧,立即去摸了她的脉,她脉象不稳,跳得极快,乍一看确实像垂死之人,但却有一线生机。
    “你可为你母亲找过大夫了?”芸生一边巡视着整个屋子,一边问道。
    “找过了。”那男子垂头丧气飞说道,“只是咱们这儿本来就是小地方,没什么好的大夫,稍微好一些的因为旱灾都举家往城里跑了,城里的大夫收费又贵,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请不起啊!”
    芸生看着屋子内的景象,确实像是砸锅卖铁过了的。
    “嗯?”芸生突然走到桌边,看见一碗新鲜的豆腐,问道,“这是你才买的?”
    “现在还上哪里去买豆腐。”男子佝偻着背坐到了地上,“这是我舅舅家里磨的,本来如今食物就珍贵,我娘又最爱吃豆腐,这是舅舅见我娘快不行了,才特地送来的,说是再吃点想吃的。”
    说到这里,他又抹了泪,“可是、可是我娘连她最爱的豆腐都吃不下了!”
    “你舅舅家到这里来回需要多久?”芸生仿佛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光。
    “不远,走路的话,来回最多半个时辰。”男子干巴巴地看着芸生,“怎么?姑娘想吃豆腐了?”
    芸生摇摇头,说道:“你现在赶紧去你舅舅家拿一些石膏来,越快越好,要是慢了,你娘就真的没救了!”
    “你……”男子舔了舔嘴唇,“你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你再不出发,你娘就真的没救了!”洛铮对那男子说道,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你骑马带他去取石膏,越快越好。”
    男子总算反应过来芸生的意思了,他看着芸生笃定的眼神,瞬间就满血复活了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
    看着洛铮投来满是赞叹的眼神,芸生也不歇着,问道:“三少爷,能派人帮我去取些竹叶卷心来吗?要新鲜的,一百二十根就好。”
    芸生记得来的路上她看见了不远处有竹林,许多竹叶已经枯萎了,但兴许还能找到不少竹叶卷心。
    “还不快去!”洛铮二话不说,立即对身后几个护卫吩咐道。
    待护卫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又只剩芸生和洛铮了,当然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老妇人。两人对视一眼,便又各自沉默了。
    “你有信心吗。”洛铮为了打破这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芸生有多大本事儿他还能不清楚?
    “只要取材顺利,想来是没有问题的。”芸生低着头说了这句,便转身走开了,开始在屋子里翻翻找找。
    “你找什么?”洛铮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帮你找。”
    “水!”芸生揭开了一个又一个坛子,发现里面都空空如也,“如今旱灾,我居然忘了这一点,不知他家里还有没有水,若是没水,这药也熬不成,那这大娘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看着芸生满脸焦急,洛铮也立马忙碌了起来,几乎将这小破屋翻了个遍,终于在地窖里发现了一小坛子水。
    “只有这么多了。”芸生看着手里的小坛子,便觉得这是生命之水一般。
    洛铮没有看那水,只看着芸生已经满头大汗了,便上前两步,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
    在洛铮袖子接触到芸生额头的那一刻,芸生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极其熟悉,好似他做过千百遍一般,只是这分明是第一次呀……
    芸生正出神呢,护卫们便捧着摘来的竹叶卷心回来了,芸生看了看,约摸是有一百多根,但长短参差不齐,且并不算十分新鲜,但在这干旱极其严重的地方,已经是很难得了。
    “麻烦各位了。”芸生接过了竹心卷,刚放到桌上,阿九他们也回来了。
    那男子怀里抱着要来的石膏,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芸生面前,连自己脖子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喘着粗气说道:“求、求姑娘、救救我娘!”
    芸生对他报以微笑,立马接过石膏,将其敲碎,然后与竹叶卷心一起放入锅里,倒了两大碗水开始煎熬。
    “姑娘,你这是?”那男子看芸生就简单地将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煎熬,不由得有些不安,“这能行?”
    “石膏甘辛苦大寒,清杰里热,而竹叶卷心清心将火,两者搭配起来,恰好针对你母亲的病症。”芸生吩咐道,“药凉了后,让你娘喝上面的清药汤,喝完了就加水再次煎熬继续喝。”
    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不愿放过任何救活母亲的机会。
    趁着药还没熬好,洛铮开始打听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知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刘叫小四。”刘小四觉得洛铮此人穿着贵气,又谈吐不凡,定是有什么大来头,于是说话也格外尊重。
    “刘兄弟家里没别的人口了?家里的田多吗。”
    “说来都是痛”刘小四捂脸坐了下来,脸上全是苦不堪言之色,“家父走得早,就小的和老母亲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家里本就只有一亩三分地,可知州大人还每年增加赋税,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增加赋税?”洛铮心里沉了沉,这些年,朝廷可从未增过税。
    “是呀!”刘小四说到那知州就满肚子火儿,也不管眼前这人是否与黄知州有关系了,他只觉得,能帮他的,绝不是和黄知州一类的人,于是又接着说道,“这么些年来,他搜刮民脂就算了,连这次旱灾朝廷上面发下来的赈灾银两和粮食咱们也没见着,公子您说说,这哪里是什么父母官儿,分明是阎罗王啊!”
    洛铮脸色越来越暗,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整个河州都是这样吗?百姓们都不满黄知州。”
    “河州哪个地方他能放过啊!”刘小四抹了一把脸,“他的恶行咱们河州人哪个不知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那些有些个钱或有点权势的人又与他狼狈为奸,咱们老百姓的苦往哪儿说去啊!”
    见阿九等人都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刘小四便更要说下去了,“还有这些年啊,他不知判了多少冤案,凡是给他塞钱的,黑的他能判成活的,死的他能判成活的,只要有钱,什么都不在话下!就去年,咱们村里一小伙子被城里一酒楼老板的儿子活活打死了,酒楼老板送了他几百两银子,他便说人家小伙子先动手,摔在地上自己磕死的!”
    “可恨!”阿九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这些事迹,气得牙痒痒,“若是咱们老爷来了这里,定不会放过黄知州!”
    定远侯么?洛铮心里冷笑,黄知州只是见钱眼开,而定远侯他老人家可是为了爵位连亲儿子都能不要的人。
    “这……”刘小四听了阿九的话,心想这些人果然大有来头,黄知州是什么人呐,能治得了他的,怕是只有京城里的高官了,“公子到底是……”
    “别听他胡扯。”洛铮看了阿九一眼,阿九立马摸着鼻子推到了一旁,洛铮又看着刘小四说道,“看刘兄弟的样子,倒不像常年做农活儿的人。”
    刘小四个子异常矮小,又瘦的皮包骨似的,若是常年做农活儿,定不会瘦弱成这样的,他的长相也颇符合那个词,“贼眉鼠眼”。
    “额……”刘小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就不瞒公子了,其实小的以前不懂事儿,没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只在这上面有些天赋了,老天爷就赏这口饭吃,可从良了以后,想着好好当个庄稼汉也娶个漂亮媳妇儿,可惜天不如人愿呐,偏偏就赶上这百年难遇的旱灾了!”
    洛铮对他其他的话并不在意,但是对他那句“只在这上面有些天赋了”很感兴趣,“刘兄弟说在那方面有些天赋,这天赋究竟有多高呢?”
    “这……”刘小四红着脸站了起来,从阿九身边绕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摊开了手,里面竟然阿九的钱袋子!
    “好久不做这个,手生了都。”
    “你!”阿九震惊地摸着自己的口袋,恐惧地看着刘小四,“我竟没一点知觉!”
    刘小四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洛铮身旁一蹿,再伸出手时,手里的东西又变成了洛铮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洛铮摸了摸自己腰间,居然摸到了阿九的钱袋子,“你……人不可貌相啊!”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哪里能经得起公子夸奖呢。”刘小四红了脸,“以后再也不干这个了,当个正经人。”
    “刘公子有志气。”芸生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不得不赞叹刘小四这手速……简直神了!
    “药煎好了,麻烦刘公子将大娘扶起来。”
    刘小四闻言,也不去展示自己的天分了,赶紧跑到窗前将自己老母亲扶了起来,芸生坐到她面前,将碗递到了她嘴边。
    老妇人是有知觉的,她很快便就着芸生的手咕噜咕噜地喝完了一整碗药,芸生见状,总算放松了一些,病人配合吃药是她最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芸生赶紧又去盛了一碗药,这次老妇人喝得没有第一次那么快了,但终究还是喝完了药,芸生放下了碗,让刘小四扶着老妇人侧躺下,看着老妇人出了汗,芸生才完全松了口气。
    “你记住,明天也是照着这样的流程让你母亲服药,不出两天,她便能好了。”
    “真、真的吗?”刘小四颤抖着双手,去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发现她确实降了不少温,脸色也在渐渐好转,他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了芸生面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真是华佗在世啊!”
    眼看着他就要磕头了,芸生立马弯腰扶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刘公子赶紧请起。”
    “什么黄金不黄金的。”刘小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随意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我只知道姑娘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姑娘!”
    “我并非求你报答。”芸生看着刘小四不肯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姑娘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带母亲好转了,我定买上几只肥嫩的鸡鸭来感谢姑娘!”
    “你不用知道我们住哪儿。”洛铮眼里全是骄傲,仿佛芸生医术出众全是他的功劳似的,“不管你母亲好转与否,我都会派人来找你的。”
    “这……”刘小四还未搞明白洛铮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带着人走了出去,留着自己一人琢磨他那话里的含义。
    出来许久,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但洛铮身上有伤,不敢快马加鞭,所以一行人赶回知州府时天已经黑了,一进了中堂却发现三皇子和黄知州又喝上了,今晚桌上的菜肴竟比中午的还要奢侈!
    一想到今日下午在千云镇看到的景象,洛铮脸便黑透了。
    只是喝得醉醺醺地三皇子和黄知州却并没有发现洛铮的异样,只招呼了他来喝上一杯。
    洛铮坐下后,看着面前精致的夜光酒杯,里面装着上等的好酒,心里冒了一股无名火,正想一口喝下,芸生却从后面按住了他的手臂,以嘴型示意他注意伤口。
    洛铮立马放下了酒杯,微笑着低声说道:“好,听你的。”
    他这一句话又让芸生有些不自在了,而一旁的阿九简直惊讶得嘴里可以塞下一个大鸡蛋了!天呐!三少爷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芸生滚落山间,三少爷亲自为她吸了毒液,到如今,三少爷做了一件又一件反常的事儿,还一副痴汉相,果然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吗?
    这边阿九还在为自己少爷的沦落感到痛心疾首,而那边三皇子却又和黄知州挤眉弄眼了,“黄知州,这夜里无趣,不知还有别的什么项目没有?也可让本宫尽兴一番。”
    黄知州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说道:“自然有自然有!知道三皇子的雅兴,下官专门准备了您喜欢的歌舞节目!”
    说罢便拍了拍手,中堂两侧偏厅立马就走出了几个歌姬,她们全都穿着金色的胡人衣裙,腰间却是镂空的,露出了雪白纤细的小蛮腰,迈着小步子往前走时,却看见她们双脚并未穿鞋,一双玉足晶莹可爱,脚踝上一串水晶脚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惹人情迷。
    她们各自拿着不一样的乐器,往正厅旁边一坐,抬起头来,露出艳丽姿容,几乎让三皇子快要流了口水出来了。
    芸生也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看向洛铮,见他正埋头扒饭,顿时就觉得安心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安心个啥。
    一时乐曲声响起,三皇子酒劲儿上了头,立马随着音乐开始摇头晃脑,芸生看在眼里,腹诽道:吃了摇/头/丸?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被人从偏厅推了出来,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了众人面前,羞得快把头埋进了脖子里,可三皇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甩甩头,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吗!
    两道柳叶眉微微簇起,一双杏眸含烟似水,小巧的鼻梁下一张樱唇粉红娇嫩,鹅蛋脸上白里透红,像极了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那身段更是绝了!一身白色纱裙让她的香肩若隐若现,眼光往下看去,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仿佛一使劲儿就会断了似的。
    看着三皇子眼里毫不掩饰的情/欲,芸生突然觉得一阵犯恶。
    那白衣女子相比也感受到了三皇子赤/裸/裸的目光,眼泪倏地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只是殊不知,这样更让三皇子觉得惹人怜爱了。
    白衣女子现在中间局促不安,也不知她出来干嘛的,知道偏厅内又穿出一道大概是催促的女声,那白衣女子才动了一下,然后闭了眼,泪水滑落脸颊,甩开水袖,随着音乐舞了起来。
    芸生作为一个完全不懂舞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舞,醉人极了。翩若惊鸿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惊艳,其每一个动作都似仙女儿下凡一般出尘绝艳。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女子从头到尾并未笑过,浑身带着一股绝望的意味儿。
    一曲终了,白衣女子的舞蹈也戛然而止,让人觉得意犹未尽,因此正厅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是三皇子随之而来的鼓掌声打破了这寂静。
    “好!”三皇子涨红了脸地鼓掌,“本宫在京城也未见过如此让人如痴如醉的舞姬,实在是好哇!”
    三皇子“舞姬”两个字一出,那白衣女子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捂了脸就要跑出去,却被两个外套拦住了,架回了原处。
    黄知州脸上偷着隐隐约约的兴奋,他对那白衣女子招手道:“兰儿,还不快来见过三皇子!”
    随即又对三皇子说道:“三皇子,这是下官的小女黄月兰,特地带出来给您跳舞助兴的。”
    芸生听了,心里再次暗骂道:真是禽兽不如的父亲!这不是卖女儿吗!
    且看黄月兰的模样,应该是极不情愿的,她是黄知州的女儿,在河州也算是一人之下了,且普通百姓家的女儿都瞧不起歌姬舞姬,更何况她这样的官家女儿,突然被三皇子一句“舞姬”羞辱到,此刻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然,三皇子听了黄知州的话便笑开了,“黄小姐此舞只得天上有,人见难得几回见啊!”
    黄知州见三皇子对自己女儿评价如此之高,便示意几个丫鬟带着黄月兰上前。黄月兰极其别扭地挪了两步,始终不肯抬头,也不屈膝向三皇子行礼,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兰儿!”黄知州见自己女儿不知趣,立马变了脸,“还不快给三皇子行礼。”
    黄月兰抬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满脸的不甘与绝望,泪水此刻却被她忍住了没有滑下来,微微屈膝,“给三皇子请安。”
    像三皇子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有着极其浓厚的征服欲,他见黄月兰不仅没有刻意来讨好自己,反而还有几分抵触的样子,便对她更是感兴趣了。
    “只是比起这舞姿来……”三皇子见黄月兰不肯再上前,便自己走了下去,伸出食指抬起了黄月兰的下颌,“黄小姐的花容月貌更是让本宫倾心,本宫自认酒量尚佳,只是见到黄小姐便觉醉了,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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