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子不语之爱的天灵灵系列)

第24章


  辛芙儿不解,“交易?你和判官能做什么样的交易?”
  “他要我代替辜公子完成他的心愿,这个心愿恰恰是影响阴阳两界平衡的最大主因。”
  “阴阳平衡?”她的眼里浮现疑虑,思忖片刻,惊呼出声,“莫非判官的意思是要你……”
  “没错,判官希望我能暗中导正安穗公的歪行,正所谓世风日下,阳间若值乱世,阴间不会好到哪儿,横死者多为难缠的恶鬼,上回中元节之祸便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判官已经批准你拥有辜灵誉的肉身?”
  “非是拥有,而是成为辜灵誉。”
  脏污退尽,露出秀婉的丽颜,脸颊红肿怵目,大掌不舍的抚过,尽管无济于事,辜灵誉仍然盼望能藉着冰凉的掌心,减弱肌肤胀热,化减些许不适。
  她***,“我不懂。”
  辛殊忍不住插口,“亏你是我一手拉拔的得意门生,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意思就是,生死簿上已经重新写上辜灵誉的名字,从今以后,没有人会追着他讨回肉身,他也不再属于灵界,而是……欸,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
  藏不住的欣喜胀满胸臆,有酸有甜,涌上咽喉,呛出压抑整夜的泪水,不管黑白无常、判官和辛老爹在场,辛芙儿展开双臂,拥紧来不及反应的辜灵誉,收拢再收拢,差点掐得他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也无妨,只要尚能呼吸一口气,就代表他能守在她身畔,只要一口气还在,他便不必担忧会看不见心里想见的她。
  执着的心愿终能成真,全是因为坚强的意念,不论对他抑或对她而言。
  “够了,我看不下去了,臭狸猫,你的手脚给我放干净点!”辛殊打算分开两人。
  辛芙儿蓦然转头,肿得像夜叉的脸蛋漾起灿笑,朝老爹头顶的云端高声疾呼,“他是辜灵誉,不是狸猫!”
  “酸酸……”辜灵誉牵动嘴角,看着她偷偷流泪,又叫又笑的兴奋模样,喉头紧涩,不禁忆起判官唤醒自己的那一刻,彷佛历经一场盼过千年春秋的幻梦,能坚持到现在是凭着一股傻念。
  再见一面……只要再见她一面就好……
  即使没了意识,没了思考,心跳不再,支撑衰微元灵不散的是灭不掉的***。
第10章(2)
  当判官微笑的解释救他的用意,以及相救的条件时,他以为是一场梦,眨眼即逝,直到抬起双腿,一脚踢开棺椁,朝着她在的方向狂奔,一切才有了真实感。
  再见一面,一面就好,哪怕是只能一眼,随即灰飞烟灭也无妨……彼时处在混沌之中的他是这般想着。
  如今,不只一面,而是相见一世。
  一世啊!短如春梦,却能圆尽心愿。
  “往后就算尹宸秋再来,我也不怕了,谁来我都不怕了。”辛芙儿夸张的笑嚷。
  冥思中的辜灵誉回过神来,鼓动的胸口暖烘烘的,全是因为她……
  他懂了,原来凡人庸碌一生寻求的那份爱,魂飞魄散都要留住的爱,是得用血泪凿入骨里,刻进髓中,烙心蚀魂。
  爱,就是宁愿失去一切也想获得的自私。
  爱,就是纵然明知不可为仍为之的执着。
  辛芙儿乐不可支,拽着辜灵誉的胳臂绕圈圈,举高让她留派守在辜家、现今赶至的当归,朗朗笑声流泄在云浪未平的荒郊野岭,引来孤魂留步顾盼。
  乍然风过,翻起掌中的生死簿,惊鸿一瞥,尚有一处新添的墨迹未干,儒雅的判官笑望片刻,遂乃提腕执笔,写下附注──
  辜灵誉,寿元八十,宿缘尽时返归地府,不得轮回。
  “呜……呜呜……”
  一根纤指戳了戳五体伏地的旺福,悄声喊道;“旺总管……旺总管?”
  旺福甩动肩膀,毫不理会,继续放声痛哭,“少爷啊……你怎么会如此苦命啊……明明前两天还好端端的,能跑能跳,怎么一转眼就倒下了……”
  “旺总管?旺总管……”
  “少爷啊……你的福分怎么会这么的薄……”
  “我说,旺总管!”来者不耐烦的加重语气。
  “叫叫叫,不然是叫魂啊!要叫也不是叫我!”旺福扶起弯了一天一夜没能打直的腰,往后瞪去,倏地愣住,“你……你……”
  “你不认得我了?是我啊,辛芙儿。”辛芙儿咧开贝齿,露出灿烂笑容。
  按照惯例,小跟班当归绕在她的脚边,不时仰首嗅闻。
  旺福脸色大变,“就算你化作灰,我也认得,你居然还有脸回来!那日少爷的尸体是你送回府的,你闷不吭声,掉头就走,是什么意思?夫人已经命令大内高手缉拿你到案,我劝你最好自己束手就擒……”
  辛芙儿双手负在身后,螓首微仰,凉凉的往旁边一站,让滔滔不绝的旺福将身后的人瞧个真切仔细。
  霎时,缀满白菊的灵堂不闻哭声,却闻哀号声──
  “鬼啊!”
  不必清场,所到之处自然而然让出一条宽敞活路,供两人大摇大摆的踱过川堂,吓晕的继续晕死,呆成痴傻的咚一声扑地,有人则是干脆打开棺椁确认,不消片刻,辜家公子成活尸的悚闻传遍大宅,甚至翻出红墙之外,成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淹没整座京师。
  “鬼大姊、鬼大姊……怪了,跑哪儿去了?”遍寻不着鬼影,辛芙儿纳闷的返回漱玉阁,前脚未进,横来一只手臂,拦腰掳人。
  “嘘……”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辜灵誉暗示噤声、观望的眼波,被他抱入暗处,缩在金屏与阁门之间的狭隘空隙,以一盆半身高的紫蝶兰充当遮掩,纤背紧靠着胸膛,露出一只眼,朝邻房窥伺。
  辜夫人半坐在床沿,来回抚摸绣枕,背对的缘故,只隐约听见微弱的啜泣声,好半晌不曾言语,直至辛芙儿第二十三回推开朝她的耳畔吹气的淫狐之后,传来鼻音浓重的沙哑声音。
  “灵誉,是我害了你……如果那时候我别把你从她的手里抢过来……也许你会快乐得多……”
  辛芙儿怔忡,缓缓的回眸。
  辜灵誉扬高眉头,要她继续往下听。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努力……纵使你非我亲生,虽然我用狸猫换太子的手法骗过了众人,可是我心里一直对你和对她感到愧疚……我一直相信你在我的身边会过得很好……她是失宠的小妾,而我是正宫夫人,不论换作是谁,应该都会和我一样。”
  原来如此。
  两双对望的眼睛,默契十足的释出相同的意绪。
  当年辜夫人深怕失去正宫地位,不顾天理伦常,用计抢走了小妾的亲生孩儿,逼得小妾悬梁自尽,小妾不怨天,不尤人,死前最后的心愿便是将实情告知孩儿。
  “都是我害了你……”
  幽幽的叹息盘旋在风里,荡入每一双耳中,同样哀怨、凄迷的细碎叹息回荡在辜家大宅深处,散不去。
  历经万劫,终于心心相系的一双俪人,携手来到汲芳斋。
  “酸酸……”时常流连的树荫底下的幽魂,怅怅向一脸泫然的辛芙儿招手。
  辛芙儿悄然侧首,推了轩邈长躯一把,示意他上前。
  “去啊!”
  辜灵誉敛锁眉头,踟蹰不前,“可是我……”
  “你不是告诉我,你想了解凡人的七情六欲,现在这也是其中一环。”辛芙儿回以坚定的笑靥,交扣十指,将勇气自掌心渡予。“世间百态,人心无常,情,自然也有各种面貌,眼下这一种是亲情,就像我和老爹那样。”
  “亲情?”辜灵誉略带迷惘的缓步上前,伫立树下,与惨白鬼脸四眼相望。
  “你是……”
  “辜灵誉,我就是辜灵誉。”而今他终于能够坦荡荡,无愧于谁的宣告。
  女鬼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辜灵誉,我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你。”纵然相逢不相识,阴阳两隔,她依然有种模糊的感触。
  原来未了的心愿是见自己的骨肉一面,盼了半世的***,竟然是让自己的孩子知道一切来龙去脉,所以她终日伫立在树荫之下,等着他到来,没想到等着等着竟忘了初衷,也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是在等着一个人出现,等着见他一面。
  织茧似的不断的绕啊绕,无论身在阴,抑或身在阳,任谁都是在作茧自缚。
  但是只要信念仍在,只要不曾放弃,只要坚持到底,总会有实现的一日。
  伸出枯指,摸过玉白温颜,总是惨绿的鬼脸刹那之间似乎不再那么可怖,微笑不再骇人,母亲的慈爱言说不尽,她淡淡的笑道:“你好就好,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的离开这里,再也不必苦苦的等下去。”
  辜灵誉扬起一直垂掩的炯眸,握住方要抽离、只剩枯骨的手掌,紧紧握住好一会儿之后,才松开指掌。
  这一刻,他体会到人世间的情,可以复杂,可以简单,其中包含了各种姿态,常言总说,人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他看来,“情”又何尝不是?
  “谢谢你,酸酸。”宿愿已了,再也没有理由留下,随着黎明到来,飘然幽魂逐渐散成一道道光束,女鬼含着如愿以偿的泪水,跟随黑白无常的步伐越过边界下黄泉,再也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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