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爱情

第32章


我问她:“你说什么?”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揽她的腰。多么熟练的动作啊,就好像几秒钟以前我们才进行过一样,那尺度、那分量、那轻重,不多不少、不大不小,就是属于我们俩的类型。我把她揽紧,紧得就像我的贴身衣裳。
她笑着看我
她笑着看我,把身段放得极尽柔媚和温软,就是为了迎合我的一切动作。她笑着看我的眼睛,我们隔得那么近,仿佛她正在看的是那个印在我眼睛里的她自己。她若是可以看见那里面的米卡的话,她也会被诱惑的——因为,她可以看见,她正在把我刚刚系好的领带抽解开来,然后说:“我说,你想要我了。”
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说“你看,去你那儿方便吗?”时一样,真好,我的米卡终于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她,说实话,我有点手忙脚乱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我们像一对莽撞的小儿女,悄悄地攒了很久的激情,悄悄地找了个避人的地方,然后,就悄悄地开始了那场后来被冠名为“爱情”的体能的战争······
我们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一样,轻巧巧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象是为了保有我们所有的细节不被人掠夺和欣赏一样。从来没有觉得过世界可以是这样的安静而又疯狂,那些没有伴奏的厮杀原来也可以来得这样壮阔。有些喘息,听起来似乎只是空气的流转;在身体的对话中间,我们听得见自己汗水流淌的声音。
在这间逼仄的studio里,我们重新放大着自己的那些能量和欲望,然后,让它们变成一个方向,我们被它带着走。
我还是觉得自己很有些慌张,就好像一个用功的学生却害怕自己在考试的时候拿不到满分一样。我愿意重新被米卡来指引。她知道我生命的脉络,也知道我的快乐的泉眼。她从来都是善于扮演老练的纯真的,但是,她纯真也好,老练也好,我已经都不在乎了,我要的只是她,那个在我的浴室里写着“不要不爱我”的这个女人,那个在我枕边峰回路转、千娇百媚的女人,那个不管不顾、好像生活的核心就只是一个“要”字就可以诠释干净的女人······让我如何可以舍得离开她呢,当她再度跟我说“你想要我了”的时候——我想要的是她,是这个充满了故事的她,我愿意和她牵扯在一起,厮守在一起,睡在一起、哪怕是睡在她那无边无垠的故事里······
在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有些故事重新在我们之间展开了。
我以为我带她回了我的家,我以为我们一起盖了一个家,我只是忽略了,在我和她的故事里,我们没有家,从来都没有过。我们有的是错落和错过的过往,和未知的将来。她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一刻里,我们的身体就是我们的现在。
我还以为我们重新拥有了一个崭新的开始,而在新的进程中,一切都变得格外的简单起来——我们只是纠缠着对方,让肌肤重叠,让身体重叠,让我们过去那些没有标明真相的故事重叠,让我们两个人,可以完完全全地重叠起来······
我们像子宫里的两个孩子,紧密地分享着那狭促的空间,那样的挤,却彼此温暖着。
那时候,我以为,从那一刻起,我们就真的重叠在一起了,我们不会分开,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了······
像演无声电影一样,我们胜利地完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性爱。
像演无声电影一样,我们以为动作就是最精彩的语言。
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命题,但凡突然美丽起来的事物里面总是蕴涵着一些另外的主题。生活里,我们终究不是默片的演员,当我们放弃了语言的时候,我们也放弃了探询和追究的可能。
就是那天之后,我再没有看见过米卡。我以为米卡不会再走了,但是米卡还是走了。
她在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不要找我,毛毛在xxx福利院。
要是单亦欣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就可能知道米卡肯定是要走的,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要是我那时就可以心平气和地把单亦欣当成朋友给她讲述这些细节的话,可能我还来得及有时间去挽回点什么。遗憾的是,我总是把事情想得格外理想和主观。也许这也是我和单亦欣多年生活在一起的诟病吧,我虽然厌倦了被她指手画脚的日子,但我却习惯了和她一起只用她的脑子去思考。当她真的放了手,给回我自己、让我去做我自己的时候,我脑子里的有些部件已经锈掉了——真的是太久没有用它们了。
但是,米卡一走,我就突然明白了,她是肯定要走的。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只有我的身体还耽于那一天的最后的疯狂快乐,我的脑子突然有醍醐灌顶的透彻——而这种快乐的沉溺与绝望的领悟之间,我能决定的,只是悲凉。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看见过米卡。
我发疯一样地到处找她,不上班不请假白天黑夜地满巴黎城转悠,甚至看到身材、背影和她相似的女人就禁不住要冲上前去看一个究竟······
米卡。
侯霓。
贝什。
——无论你带着那一款面具,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我喜欢被你来找
你要想带面具,我就和你一起做化装舞会。
你要是想普通生活,我们就做回柴米夫妻。
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是想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我去过意大利广场边的那条胭脂街,去过温州街边的那条红粉路,去过巴黎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许多夜总会和成人俱乐部,我也去了她住的那个地方,我去的时候没有抱希望,我到达的时候真的也没有什么希望。
我去每一间夜总会,都问有没有一个叫Beth的中国女人,别人都给我耸耸肩。
后来,在一个叫作“高粱红”的地下脱衣舞俱乐部里,倒真找到一个叫Beth的女人,但出来以后,发现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北姑娘。
见到那个同叫Beth的中国女人的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是米卡给我托的梦。我很奇怪,我那么想念着她,就算在梦里,她也不见我。让我更奇怪的是,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居然可以完全复述出梦的内容,甚至包括梦里的一封书简。
那是米卡写给我的信。
难道这就是她对我的全部交代吗?
米卡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说。人来世上一次,不论灿烂、还是灰色,都不应该只剩下这样的一点叮嘱。
在梦里,我把那张信纸放在我的钱包里。它陪着我跋山涉水、远渡重洋,就好像我带着我的米卡一样。信里面,米卡写道:
“亲爱的医生先生:
我是你的米卡。
我在和你捉迷藏。
我不想让你找到我。
你要明白,我躲的地方,你一定找不着。
我喜欢被你来找。你在找我的时候,你会一直想着我。
我想逗你开心,真的,我想做好一个惹你来爱的米卡。
我不是米卡,我是侯霓。
我把毛毛送到福利院了,我除了给了他一个不堪的生命以外,真的是什么都不能再多给他。希望有个好的人家可以收留他,给他一个好的未来。
我不敢要求你帮我收养他。但我真的很想把他托付给你。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求你了,把他当一个小米卡吧?你同意吗?
米卡躲着,但我走了。
其实,半个多月前,我就打算走了。是肚子里的那个生命留下了我。现在,我留不住他了,他也留不住我了。
他是你给我的最好的一个礼物,而我却没有好好地保管好他。
要是他能活下来,我们的路也许还能往前走一段,对吧?
现在,我妈妈也走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我是她带出来这里的,我还想跟她在一起。所有的生活里,我们母女俩总是捆绑在一起。
找我找到累的时候,就别找了。
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得多的女人。
谢谢你对我那么好。我一辈子都记得你。
关于我,我只想求你,记得要把我忘记掉。
你的女人”
几天后,我听同事说报纸上刊登了一则认尸启示,一个年纪在25岁左右的亚裔女人,有数周的身孕和先兆流产的迹象,在塞纳河边的一个桥拱下割腕自杀。
我没有去警察局。
就算有99%的可能性说那是我的米卡,我也情愿坚持那1%的希望——我的米卡还活着,她
只是想换一种真正独立起来的生活方式,她离开我是为了她有一天可以更好地回到我身边来。
在梦里,她不是说了,她和我在捉迷藏吗?
不去认她,就可以永远不要相信那就是这个我爱的女人。
我一直在等一个奇迹。米卡是那奇迹的核心。
你我的一生,不过是活在你爱我的那一刻。幸与不幸,都只是因为,你长长的一生中,给了我一刻。
我想,米卡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天使一般地降临在我面前,就好像我们最初的相遇。她过来招呼我,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迷失过对方和自己。
米卡,听得见我的想念吗?
米卡,让我学会爱你好吗?起码让我可以对自己说,我还会爱,还有能力爱······
米卡,我真的很想对你说,就算是你的心碎光了、碎透了,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你缝合它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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