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琴心

瑾依只觉得胃中有些许的不适，刚坐下吃了一口菜便又听见一个如莺歌般的声音，“皇上，臣妾素问瑾侧妃琴技一绝，今日家宴不如让瑾侧妃弹奏一曲？”
    皇上的目光定在瑾依的身上，今日瑾依身穿雅皇色木槿花绣纹拖地长裙，头戴一支水仙花形裹银嵌白玉珠簪，只显得一头乌发美不胜收，在莹莹绿绿之间也算的上独秀一帜。
    宫中自然美女如云，相貌在瑾依之上的也数不胜数，但看到瑾依虽然华服裹身也挡不住身上那种清莲气质，犹如空谷幽兰般让人心旷神怡，皇上阅女无数却也心中一新。
    苍老的眉目却深深透着一种睿智，浑厚威严的声音，“朕也想听听”
    瑾依起身浅笑道，“儿臣拙计难登大雅之堂”
    “瑾侧妃这就多虑了，今日在座的皆是自己家人何须顾虑？”那女人仍是含笑说道，眉目之间闪烁着几分妖媚，年纪差不多与瑾依相仿，看来是没进宫几年得宠的妃嫔。
    瑾依看这一关实在躲不过去便颔首说道，“那儿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下人们将琴架搬至殿中，司子澈歪着小脑袋看着瑾依，眉目清澈粉唇微动说道，“母妃，您是要弹琴了吗？”
    瑾依俯身对司子澈说道，“对呀，澈儿在这听好不好？”
    “那母妃弹琴，澈儿吹箫好不好？”司子澈甜甜的一笑，两颗小虎牙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澈儿，我们回王府在一起好吗？”瑾依听见司子澈要吹箫忙哄道，满堂的人都是看笑话的主儿，什么一家人何须顾虑？都巴不得看自己的笑话呢。
    “哟，瑾侧妃真是教子有方，既然小王子想要跟瑾侧妃合奏，那么瑾侧妃怎能拒绝呢？”那女人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司子澈，尚不满五岁的孩子能会什么东西，嫣红的唇微微一笑别有深意。
    皇上亦看着殿下的司子澈，开口问道，“澈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吹箫？”
    司子澈听见皇上叫自己，便答道，“回皇爷爷，是母妃给澈儿找的先生”
    “那你会吹什么？”皇上看着司子澈，虽然年纪小但丝毫的不怕人，看上去聪明可爱很讨人喜欢。
    司子澈想想回道，“澈儿会吹《满池花》”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和你母妃合奏一首吧”又复看着身旁的奴才说道，“去把朕的紫玉短萧拿来”
    “父皇，儿臣这倒是有一把短萧”，司明宏从腰间解下那把青玉箫说道
    瑾依听闻这声音便回头看着司明宏，耀眼的通亮火烛刺得她双眼生疼，司明宏灼热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瑾依，那一刻，百种情绪交加瑾依只觉得他的目光好复杂，她再也看不懂他。
    皇上点点头瑾依这才回过神来，俯身对司子澈说道，“去你三皇叔那儿拿箫”
    司明宏看着那个眉目清澈的孩子，司子澈的眼睛最像瑾依，宛如一汪秋水深深的看不见的，又如一颗美玉美的动人心魄
    当那细白肥嫩的小手碰触他宽厚的手掌，一股暖暖热流徒然滑过他的心底，仿佛要将那颗冰冷的心慢慢含化，可是不等他握住他的手那种温度便消失不见。
    瑾依走至殿中央，轻抚琴弦，心中百感交集，这种感觉快要让她晕厥，司眀羽的目光，司明宏的目光，皇上的目光，皇后的目光，各宫娘娘的目光……她就像是站在灯火耀眼的中央，分不清方向亦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
    “母妃，开始喽？”司子澈倒是很兴奋这种场面，一脸甜笑的看着瑾依
    瑾依侧脸看着司子澈点了点头。
    弦声起、箫声合，这首曲子律调不难，音节衔接也不算太复杂，在王府中瑾依就时常跟司子澈在一起合奏，自从司子澈回到正殿瑾依便给司子澈找了教音律的先生，司子澈天赋使然自是不输于当年的司明宏。
    弦声婉转、箫声低沉，瑾依侧脸看着认真吹箫的司子澈，一颦一动恰如当年的司明宏，瑾依的琴技本就是极佳，司子澈的箫声虽略微逊色但五岁孩童能如此也是难得。
    一曲终毕，瑾依低身行礼道，“儿臣献丑了”
    皇上点了点头，面色之中略有惊奇继而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你的琴技自然是无可挑剔，澈儿小小年纪能如此也是难得，是你教子有方”
    “多谢父皇夸奖！”瑾依低身行礼便携着司子澈将青玉箫还给司明宏，微微颔首是礼仪也是为了避过司明宏的目光。
    瑾依又复做回席前，正对上司眀羽的目光，司眀羽道，“很好听”
    瑾依微微一笑，心中提不起什么兴致，酒喝至半便让司子澈找了一个借口一起走出了永兴宫，殿中闷热外面白雪皑皑，虽有些冷也好过殿里的强颜欢笑。
    瑾依俯身将司子澈脖子上的貂裘紧了紧，捏了捏他圆润的小脸蛋问道，“澈儿怎么想起来要吹箫？”
    司子澈想了想说道，“澈儿不想母妃独自坐在殿中央为那一群人弹琴”
    瑾依忙拉住司子澈，说道，“澈儿，殿中的人都是你的长辈去，千万不能这样说，知道吗？”
    司子澈嘟嘟嘴很不情愿的点点头，就算是不满五岁的司子澈心中也明白殿中的人都不是善类，可叹，这宫中的人能虚伪到什么程度。
    瑾依看见司子澈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便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正对上司明宏的目光，心底一颤便听见司明宏说道，“怎么出来了？”
    瑾依低头答道，“澈儿说殿中太热便拉我出来透透风”瑾依看看四周无人便说道，“我们出来很长时间了要回去了”
    刚要颔首离开瑾依的衣袖便被司明宏拉住，瑾依大惊欲甩开司明宏的手奈何他拽的太紧，便不得不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人多眼杂……”
    “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司明宏极快的打断瑾依道，目光急切的看着瑾依，一别数年他心中有太多疑问，京中传言亲王府侧妃圣宠，他要亲口问问瑾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瑾依私下躲闪着司明宏的目光，司明宏却不给瑾依任何机会，瑾依见怎么样都逃不过便对从寒说道，“从寒，将澈儿先带去一边”
    从寒也心生疑问但也依言将司子澈带去一边。
    “有什么话赶紧说吧，宫中隔墙有耳你比我清楚”瑾依挣开司明宏的手，退了一步低头说道
    司明宏看着瑾依躲闪的样子只觉得好陌生，侧脸说道，“你就如此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如今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人，她有了司子澈，她欠司眀羽的，她身上背的再也不单只是她自己的命运，如此还不该害怕吗？
    而对于司明宏瑾依自知无话可说，便不答语。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司明宏看着瑾依，这是他日日所想、夜夜所念的女子，她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可司明宏真的觉得她好遥远，那种触不可及感觉深深的烙在他的脑海里。
    这么多年？瑾依哑然一笑，转眼司子澈都已经这么大了，不复当年何须再提当年？便答道，“好”
    “好？好！”司明宏看着瑾依脸上的微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般被人愚弄了，双手一把握住瑾依的肩头，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逼问道，“好？幽禁深殿、祈福坠崖，这么多年瑾依你寥寥一个字‘好’是把我当傻子愚弄吗？”
    “明宏……”瑾依四处躲闪着司明宏的目光，是，这么多年一个‘好’字难以形容，难道一个‘不好’就能全数涵盖吗？好与不好，说实话，谁能说清呢？
    “三弟”
    瑾依蓦然听见司眀羽的声音，而司明宏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继而放开瑾依。
    三人静默不语，良久的沉寂。
    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司眀羽伸手对瑾依说道，“瑾依，同我回殿吧”
    侧身而过，瑾依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跟司明宏有这样的一天，但是她无从选择，她即选定了司眀羽那便只能跟着司眀羽走，这样对司眀羽公平，对所有人都公平。
    瑾依伸出手将手放在司眀羽的手中，一股力量从她的手臂传来瑾依只觉得好踏实。
    “总有一天我会将所有的都拿回来！”司明宏转身看着司眀羽和瑾依，又直直的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在他的心底宁愿相信瑾依是无从选择，那么他会给她有选择的那一天。
    司眀羽将瑾依看在身边，对上司眀宏那一双充满怒意的脸，司眀羽相信司明宏有一天会将所有的都拿回去，但……司眀羽面容平静无怒也无喜，只是淡然道，“‘所有’不包括瑾依”
    皇位，舍了也罢！殿中莺莺燕燕群聚一堂又怎样？不得吾所爱再多也是空！
    司明宏慢慢上前，直直的看着司眀羽的眼睛，司眀羽从他的眼睛中看见了无数的恨意与怨念，那一样如火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瑾依也看着司明宏，司明宏变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一个清秀书生，在他的手上结束过无数人的生命，沙场成就了今日的他也必然摧毁了曾经的他。
    “包括瑾依！”
    司明宏狠狠的说道，大步跨过司眀羽和瑾依直径走进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