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猎场

黑暗纪44年3月13日，天气晴好。
    今天的太阳比昨天早了一刻穿透云层，天空中甚至出现了几只罕见的飞鸟。
    相比天气，心情也好了许多。昨天夜里，噩梦出乎意料地没来找我。那些不时飘进脑海的混乱画面终于没再出现，这是三年中第一个无梦的夜晚。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来得多一些。
    总部大楼的楼顶，马修合上了日记本，伸了个懒腰，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这是他记下的第1000篇日记，今天是他在加纳城毁灭后度过的第1115天。
    “喂，别乱动啊！浪费血液可是不明智的行为！”
    “不要着急，你很快就可以死了！”
    “今天有些无聊啊，只好委屈你多活几秒了！”
    “我说，你们这些混蛋就不能吐出几句人话么！”
    三年的时间里，马修只和某些堕落者说过那么几句话。而事实上，这几句话也只能算是自言自语。一个人行走在寂静的荒原上，一个人在高楼顶看着日月在空中交替，一个人在黑夜中数着看不清的星星，一个人的世界，灵魂渐渐坠入黑暗。果然，人类终究是群居的生物么？
    “但愿今天的猎物长得够肥，最近的养料可不怎么充足啊！”经过城市中心的蔷薇花海，马修看了一眼竖立于茂密花丛中的十字架，接着就奔向了荒原。每天的狩猎是必不可少的工作，狩猎可以提升他的力量，狩猎可以让他心情舒畅，狩猎，或许还可以得到一些意外的情报。
    好运似乎真的眷顾了马修，刚离开加纳城没多远，他就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震动从远方传来。
    “一个，两个……二十三个！还有一个不错的家伙，正好可以练练手。今天果然是个丰收的好日子！”从越来越近的震动之中，马修分辨出了来者的数量和大概的能力。
    他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并抽出了腰间的粗糙长剑，这是他用加纳城的设备自己锻造的一把长剑。当然，即使是以业余锻造师的眼光来看，这玩意儿也只能算是一块比较锋利的铁片。
    不到两分钟，猎物就清晰地出现在了马修的视线中。二十三个堕落者，其中有六个穿着华丽的复古服装，其他的都是满身的破烂。不过那六个堕落者的着装也算不上整洁，上面被子弹和利器撕开了不少的口子。有两个家伙身上尽是鲜血，奔跑中的四肢不住发抖，嘴巴里不时有破碎的内脏吐出，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马修长期麻木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狂喜之色，人类，居然有人类追杀着这批堕落者！不过他很快又换回了麻木的脸，能将这种等阶的堕落者追得如此狼狈，那些人类恐怕不是荒原上的居民。不知道那些人在见到自己后会不会生出什么歹意？
    堕落者很快就来到了马修身前不足一里的地方，在远远地望见马修后，他们脸上的糟糕表情也突然转变成了狂喜。那种表情，就像是一个饿了六天七夜的人看见了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唾液从这些堕落者的嘴角流出，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马修，连身后的追杀者都被抛到了脑后。
    “都滚开！”最前面那个最强大的堕落者突然转头对着其他的堕落者大吼，“等老子吃饱了你们再上！”
    他回过身来，对着马修露出一个他认为很和蔼，其实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人类！遇上我，是你的运气！要是另外那几个恶心的家伙看到你，恐怕会先把你折磨个半死，再一点一点活生生地把你啃完！”
    说着他又抹了一把头发，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酷其实挫到了极点的姿势：“不过我哈里斯可不同于那些野蛮的家伙，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你可以称我为绅士。没错，就是绅士！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送你到另一个世界去，再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吃掉。放心吧，这中间没有任何痛苦！”
    马修微笑着朝这个拥有姓名的堕落者走去：“绅士么？没想到堕落者中也有像你这么有趣的家伙。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还有，你的血液将成为上好的花肥，我先替所有的花朵谢谢你。”
    双方间隔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马修停下了脚步，他的左手伸向背后，不紧不慢地取下了背负的几个十字架。
    堕落者还在疑惑马修想要干什么，空气中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利器呼啸声。马修一把甩出了所有的十字架，他的手指在各个十字架间灵活地跳动，使得不同的十字架以不同的轨迹飞了出去。
    数道漆黑的光芒闪过，哈里斯身后暴躁不安的堕落者突然全都安静了下来。这一次，十字架并没有刺入他们的心脏，而是从他们之间飞过，插在了后面的土地上。
    随着粘在十字架上的一滴鲜血滴落，二十三个堕落者中有二十个抱着喉咙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们的喉咙中狂喷而出，瞬间将整片褐色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抽搐了几下后，这些堕落者就停止了呼吸。
    “你……你这个混蛋！”哈里斯红色的双眼变得更加鲜红，他的右手膨胀了几圈，挤破了整条衣袖，皮肤转变成了钢铁的颜色，指甲尖锐得像五把锋利的刺刀，“死吧！我要把你分割成一千块！”
    五阶的堕落者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强大的气息，不过马修仍然慢慢悠悠地向前走去。锋利的钢铁之爪眨眼就穿过了二十几米的距离，就在它快要与马修的身躯亲密接触时，马修突然向右边倒了下去。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一道狂风卷向了后面的两个堕落者。
    “啪嗒！啪嗒！”两颗头颅滚落到地上，鲜血漱漱地从脖子中喷出来。
    “双腿的力量，还是没法完全控制住啊！”五十米外出现了马修的身影，在他经过的地面上拖过了一道笔直的痕迹。
    三年里，吸收了数万堕落者死后飘散的黑色物质，他的所有能力都有了极大的提高。令他感到困惑的是，自从多项能力进入四阶后，他的力量和速度就越来越难以控制。多年的训练使他稍稍控制了双手的力量，然而双腿的奔跑速度却依旧难以精确控制。
    “杀了你！杀了你！”哈里斯的呼吸变得急促、深沉，他的身躯慢慢变大，身上的华丽着装撑出了一道道裂缝。他的靴子突然完全破裂，露出了一双锋利的尖爪。
    “杀了你！”最后一声嘶吼后，身体剧变的哈里斯以超越刚才一倍的速度冲向马修。地面上突然卷起一道烟尘，不到半秒的时间，哈里斯的利爪就已伸到了马修的脑门前。只要尖如刺刀的爪子再向前伸出几厘米，马修的脑袋上就会多出几个血洞。
    马修随意地侧过身子，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他还是没掌握好力量，仅仅是一步，空气中就响起了剧烈的音爆声。利爪刺在了空处，马修再次消失不见，然后在哈里斯右侧二十米外出现了身形。
    “可恶！可恶！为什么荒原上会有这么强的家伙！”哈里斯变得越来越狂暴，身躯也越来越大。理智已经从他的大脑离去，尽管知道打不过对方，他依然已最快的速度向着马修冲去。
    “砰！”音爆声再度响起，整块地面都扭曲了起来。哈里斯只觉得身前的空气突然被压缩到了极点，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在高速前进的身躯上，将他击飞了数十米，同时将他的脸撞得血肉模糊。
    比冲击波还快的是一股无比尖锐的死亡气息，在他被撞飞之前，一柄铁剑就已刺入了他的眉心，终结了他的生命，他甚至来不及抬手去阻挡一下。
    哈里斯重重地摔进泥地里，没有了任何呼吸，他的眼中全是无比惊恐的神情。
    马修来到哈里斯身旁，他的黑色双眸此刻变得赤红，身上的力量甚至从皮肤上喷涌了出来，在作战服上割出了许多细小的裂缝。他本想和哈里斯多对峙几个回合，可惜远方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那些追击堕落者的人正在快速靠近。
    几公里外，感受前方突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科林忍不住先从破旧颠簸的车子里跳了下来。他大步踏在土地上，每一步都能向前跃进上百米。前进的过程中，透过瞄准镜，他看清了马修击杀哈里斯的最后一刻。几个呼吸后，他来到了马修身前。
    此时的马修刚把扭曲的铁剑从哈里斯的尸体上抽出来，他用依然赤红的眼睛瞥了科林一眼，莫名地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脑海中又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但还未等马修看清就消失不见。
    而当看清马修的赤红双眼时，科林的震惊比马修还要来得强烈。那种眼神，在家族里的每一天，他都能够看到数遍！那是被铭记的眼神，也是被遗忘的眼神。
    “有什么事么？”马修本以为会出现几个满脸胡子的猎人大叔，或是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没想到来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家伙。不过对方身上的装备比猎人好了很多，眼神也透着军人的味道。
    “不，不，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片荒原上居然有人可以一下干掉五阶的堕落者！我叫科林，科林·布莱恩。”科林回过神来，仔细观察着马修。不过长发遮住了马修的大半面容，除了看出马修大概十六七岁，他再也没发现其它特殊之处。
    “马修。”本以为三年没有见到人类，在见到第一个人类后，自己会说出一大堆话来。但到了最后，马修却只憋出了两个字，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从来就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
    “马修么？你的运气真不错，遇上的是我们而不是审判团的那些家伙。”科林这话和哈里斯对马修说的第一句话差不多，“你知道这些十字架代表了什么？要是被审判团的那些家伙发现你这样滥用十字架，恐怕你会被他们绑到十字架上，被烈火活活烧死！”
    “多谢忠告。”马修不知道审判团是什么玩意儿，但听上去就是个拥有强大武力的组织。然而他并没打算拆掉这些十字架，荒原这么大，只要科林不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他就不相信那个什么审判团能一眼看出满地的十字架是他插上的。
    “不过你放心，最近这段时间审判团的那些家伙比我们可忙多了，这些小事估计他们也懒得来管。”就在科林说出了让马修放心的话后，越野车终于哀鸣着赶了上来。
    “好吧，我还有任务要完成，就不和你多说了。如果你有兴趣去消灭那些真正的堕落者，就一直往南走，到联盟去参军吧！那里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年龄的人，或许你可以结实到不少同伴。还有，在那里，你可以领会到真正的力量。”丢下几句话，科林就回到了车上，快速离开了这儿。
    看着远离的越野车，马修待在原地，久久不语。真正的堕落者？真正的力量？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东西。或许，等浇灌完了最后一批花肥，自己也该去寻找某些早已想要寻找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