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公主

第62章


只听赵高一字一腔有板有眼地念道:
大秦皇帝诏曰:大将王翦,伐楚灭齐,战功显赫,朕特赐华阳公主为妻,并选宫中丽色百人为妾,于王翦故里频阳修造公主府第。赐良田千顷,食邑千户,珍宝金银绫罗绸缎二十车为嫁礼。择婚期为十月六日。是日,华阳公主出迎城东五十里,与王翦成亲。着令王翦领兵就地扎营,列兵为城,设锦幄为新房。婚后第三日,华阳公主夫妇回宫谢恩,王翦同时率兵入城,为胜利班师入城式,举国同庆消灭六国统一中华之宏伟大业。钦此
大秦始皇二十六年十月五日
听了诏书,王翦的顾虑虽然全打消,但他还是把请求回朝后辞官的报告托赵高转呈给秦始皇。
王翦自觉性命之忧解除了,但华阳公主从此贴在身上了。皇上诏书已下,木已成舟,只有听天由命了。
照诏书“列兵为城,设锦幄为新房”的指示,王翦命令部下立即动手,大半日功夫,一切准备停当。晚上,王翦就睡在遍插彩旗,里里外外布置得一派喜庆的新房里,等待明日华阳公主的到来。
虽然是临时搭成的新房,却一律是崭新的绣花丝锦被,大红绫罗帐,柔软暖和,香气扑鼻。可是王翦竟大半夜没睡着,因为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没想通。
这问题就是秦始皇为什么要选择离咸阳五十里的地方为他女儿办婚事,这中间定有什么蹊跷。想来想去,他觉得大半还是在自己身上。因为现在自己手中握有六十万大军的指挥权,这可是大秦帝国的全部军事力量。而今,六国已经消灭,统一的大秦帝国正在咸阳举行庆典,试想,如果六十万大军一旦开进咸阳,对秦皇的帝位还不构成威胁?啊,原来他对我王翦也防着一手哩!想想,真没劲。
目睹小棋子惨死在三兄长公子高的长矛之下的华阳公主,在马车里又惊又吓,痛苦难言。当她拿出小棋子用生命代价给她送来的那个小包时,尚未打开她就知道是高渐离托他送来的,而且一定是凶多吉少的消息。今天晚上就要成亲,他何必托小棋子冒险给我带信?想看,她简直没有勇气打开那个白绸裹着的小包,她再也经不住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了。
但是,她还是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它。那是一方招叠齐整的白绸,与她过去接到过的一个样,不同的是上面画了些什么。仔细辨认,认出一个“王”字,下面是个长着大胡子的人头。显然,这是另外的人画上的。谁呢?这物件不可能再经过他人之手,除了小棋子,不会是别人。那小棋子画这是什么意思呢?公主一时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先放下。打开里面,在马车不停的颠簸中,在自己急切的心跳中,她展开了那方白绸,见那上面写道:
华阳公主如晤。吾乃黔首小民,为医治公主腿疾得以相遇相识。缘矣,幸矣!光阴易逝,倏忽年余,[奇`书`网`整.理提.供]每每忆及在一起的日子,心怡神弛,欢乐无荆仅此,也算不虚度此生也。又蒙皇上允婚,相聚有期,却不知原是骗局;今又闻欲以刑相加,要置吾于死地。悲乎,蝼蚁尚贪生,吾岂能等死。今告别公主,从此只身浪迹天涯,飘泊海宇。惟心系公主,难以忘怀,特赠诗一首,以作永诀:
高高天宇兮谬误多,
与卿相遇兮又为何?
悲歌一曲曲末了,
是对是错难诉说。
昔情依依兮犹在怀,
细语切切兮心中落。
往事如丝挥不断,
时不我与堪奈何。
本来,华阳公主是满怀一腔悲痛来读高渐离给她的信和诗的。可读着读着,她逐渐清醒,悲痛没有了,代之的是几乎要爆炸的满腔愤怒。可是这愤怒该向谁发泄呢?当然首先是父皇,然而他远在咸阳;另外,那就是今晚要与她成亲的那个人,可那个人是谁?作为新娘的她却不知道。她想呐喊,她想发问,她想把马车砸个稀烂……但她终于没有。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莽撞,她揩干了脸上的泪痕,理了一下思路。她发觉现在最重要的是救高渐离,他一定凶多吉少。至于自己,如果没有他,这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马车在摇摇晃晃中前进,送亲的乐队不停歇地吹奏着欢乐的曲调,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中午时分,送亲队伍快到王翦的营地了,道路两旁整整齐齐排列着迎接公主的军容整齐的队伍。军乐队奏着欢迎的乐曲,迎宾礼炮不停地放,吓得树上的麻雀、草丛里的野兔乱飞乱窜。
这是一支奇怪的送亲队伍,直到送到目的地,送亲队伍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新郎是谁。秦始皇的三太子高是这支队伍的总指挥,但他奉命行事,只把妹妹送到王翦兵营。而后,由皇帝的特使赵高宣读诏书。
现在,送亲的大队人马到齐,华阳公主被接下马车,送进用帐篷搭起的准备举行婚礼仪式的临时厅堂。
用帐篷搭起的厅堂自然简陋,但所有礼仪却不能稍减。首先,赵高站在上方宣读皇上诏书,一字一腔慢吞吞地念着。华阳公主昏昏沉沉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到要把自己嫁给一个叫王翦的将军。对王翦,除了听说他是一个会打仗的老将军外,其他知之不多。不过对此,这时她已完全没有了兴趣。
华阳公主被蒙上厚厚的盖头昏拜了一阵后送入洞房。
刚入洞房,她一把将盖头扯下丢了,只见面前一个白胡子老头向她拱手而立。要不是他胸前戴着红花,她绝不相信他就是新郎。她瞟了他一眼,脑际立刻闪现小棋子惨死的场面。
“你就是王大胡子1
“末将王翦。”六十万大军的统帅竟不敢正视一个女人,他低着头回答。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1
她一把抓过他胸前的那部白胡须,看了一眼,摇了两摇,“哼”了一声。
“公主息怒,这实在非我本意。”不知怎的,这千军万马杀过来的老将见了公主就心虚,不觉说了实话。
“什么?非你本意?好像你本不想娶我,有谁强迫你娶?”
“公主,听我从头说来……”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还取出准备呈交给秦始皇的《罪己书》给公主看。
华阳公主听了他的解释,又看了他的《罪己书》,气反倒更大了:
“好个王翦,你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把本公主的终身大事当儿戏,不惜再一次去伤害高先生,你,你不感到亏心?”
“我早已悟到,只是事情来得仓促,已悔之不及了……”
“不,还来得及,只要你依我三件事。”
“请公主指教。”
“第一,你把《罪己书》即刻呈交皇上,解除你我的婚姻。”
“请说第二。”
“第二嘛,你请求皇上赦免高渐离……”
“那第三……”
“公主殿下,”这是从窗外进来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赵高。他说:“公主殿下,请听奴才进一言,您与王老将军的婚事是皇上钦定的,是不能更改的。至于高渐离嘛,他已被我从渭水河上捉回,皇上已下旨对他施行矐刑,从此便成了瞎子。公主,请听奴才相劝,死掉那份心,跟王老将军永享荣华吧1
王翦听了说:
“公主殿下,你听,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王命难违呀……”
华阳公主气得不再讲话,双目直愣愣望着那窗子,见那影子还在,便骂道:
“谁叫你听人讲话的?滚!快滚1
“嘻嘻,”窗外赵高说了:“洞房花烛夜,听听墙根本来是可以的嘛,嘻嘻……”
过了一会儿,窗外赵高又讲了:
“天不早了,新婚之夜,一刻千金,请公主和将军早些安歇吧1
华阳公主听了,一口气把红烛吹灭,顿时,帐篷搭成的新房一片漆黑。窗外,赵高的黑影慢慢隐去。王翦已领教了公主的脾气,不敢有所动作,只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华阳公主说:
“王将军,请把烛点亮。”
王翦寻来火种,把烛点亮。
“王将军,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向你提过多的条件,只有一个,你能办到的。”
“请公主吩咐。”王翦说得很诚恳。
“我与高渐离相爱一场,即使婚事不成,我也得对他有个交待。我立即修书一封,请你一定设法尽快交给他。不知能否办到?”
王翦稍作犹豫后说:
“此事虽有点难度,但我一定办到,请公主放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立刻,公主从衣襟里撕下一块白绸,洞房中有现成笔墨,不一会,书信写成。公主把它折叠好后缝了交给王翦,再次叮嘱说:
“请将军再说一次一定交到。”
“君子一诺千金,公主勿疑。”
“好,现在我算属于你的了。”华阳公主说着,便向王翦靠拢。那王翦见如此娇美的公主向自己挨近,心中一阵热和,原先的局促不安全部化解,不觉伸出手臂去挽公主的腰。正在此时,公主迅速伸手从他腰间抽出防身短剑,把剑尖指向自己胸口,后退两步说:
“王将军,我早就是高渐离的人了,我的心和我的身体早已交给他了,我不会背叛他。王将军,请记住诺言。”
说罢,华阳公主用力将剑向胸口压进去,待王翦来救时,那剑已插到柄处,眼看公主软塌着倒了下去。
王翦虽是军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得不知所措。愣了好久才打开洞房门,一面叫随从去请军医,一面去请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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