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吃掉窝边草

    第一次见叶珺的时候，我七岁。
    那时，她父母带她来我家做客，我正在房间里玩水枪，一不留神，水枪的水溅到了她身上。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我发誓，叶珺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
    因为，她剃了个光头。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剃光头的女孩，她是第一个。
    水枪里喷出去的水，落在她身上，像水晶一样透明。灯光照过去，闪着亮亮的光。
    比那更亮的，是她的眼睛，又圆又大，像是两颗熟透的葡萄。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睛的动作，忽闪忽闪，好美。
    我听到自己的心在说，我喜欢她。
    不知怎么的，我扔掉水枪，从大人中间穿过去，来到她面前，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说：“小丫头，你真好看。”
    然后，我挨了爸爸一顿揍。
    我用很长的时间去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夸别人长得好看，会挨揍。
    爸爸没有告诉我，我去问妈妈，妈妈只是笑，不说话。
    我想知道答案，所以，我用大量的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
    哦，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研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她一笑，圆眼睛就会变成弯的，好像十五的满月突然变成了月牙。
    每天吃完饭，我就去找她，跟在她屁股后面，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为此，我没事就翻看小人书，想找点有趣的东西讲给她听。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五年的快乐时光。
    起初，这个方法很有用，后来，就没用了。
    因为我发现，她的注意力总在另外一个叫谢睿的男孩子身上，并且，她开始留长发。
    那个男孩子比我小三个月，跟我一样，喜欢看叶珺笑。
    奇怪的是，我跟他没什么接触，但是每次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把这件事的原因归咎到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上。
    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非要摆一张苦哈哈的脸出来，好像必须要全世界的人知道他不高兴一样。
    最讨厌他这种小孩了。
    更让我生气的是，叶珺居然主动跟他说话，还拉他的手！
    叶珺，你看不出来吗，他对你别有用心！
    谁知，她根本不听我的劝，非要跟他一起玩。
    什么跟什么呀，你想玩，我可以陪你啊，干嘛非得凑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伙面前。
    我怎么劝，她都不听，最后，我没办法了，只得用杀手锏，“你再跟他一起，就不要跟我借小刀削铅笔了！”
    她听完以后，居然真的没再跟我借小刀。
    我慌了，我怕她不理我。
    我趁着下课的时间，飞奔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把最好的小刀，准备送给她。
    结果，我回教室晚了，被老师罚站。
    我在教室门口，站到放学。
    课间休息的时候，许多同学从我面前走过，指指点点，还有人捂着嘴巴偷笑。
    我知道他们在笑我，心里有些难过，但我一想到她，就不觉得怎样了。
    老师推着自行车下班的时候，看到我还在教室门口站着，喊我一声，结束了罚站。
    我飞一样跑到她的教室里，将那把小刀塞到她手里，我说，“我不借给你小刀的原因，是我给你买了一把。”
    叶珺摆摆手，“妈妈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我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别人。”
    她还是不肯接，“你不用送我，我要用的话，可以跟小川借。”
    我的心突然好疼。
    去医院查过，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医生说，可能是我不想上学，故意装病。
    回到家，爸妈思想教育了我一整宿，直到我保证，一定好好学习，给他们争气以后，他们才放过我。
    吃过晚饭，从门缝里偷偷看客厅正在播的电视剧的时候，我总算找到了答案。
    电视机里的男主角，对着女主角撕心裂肺地吼，“如果不是我爱你，我的心怎么会疼，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事。”
    原来，我是爱上她了啊。
    我用了三节课的时间，写了满满一张作业纸的情书，想找个机会，偷偷塞进叶珺的书包。有过成功经历的同桌告诉我，放学后，跟她一道回家，主动要求替她背书包，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他的方法很好，我决定试试。
    我的决定下了没半个小时，那位传授我经验的仁兄，跟女朋友传小纸条的时候，被老师抓个正着，回家请家长了。
    看来，他的方法不是太靠谱。
    我把情书夹在语文课本里，背回了家。
    坐在台灯下写作业的时候，我一直走神，我总是忍不住想她。
    妈妈以为我学习太累了，给我炖了一大锅的鸡汤，给我补身子。
    看着妈妈辛苦的样子，我觉得很惭愧，可我没有胆量说出实话。我想，等我长大了，赚了钱，一定天天炖鸡汤给妈妈喝。
    过了几天，爸爸看出我的异常，背着妈妈来我房间，问我是不是早恋了。
    我连忙否认，“不早，爸，我都十二岁了。”
    说完，我才知道说错话了。可是，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
    意外的，爸爸没有揍我，而是慈爱地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感情的事，不是说说而已，你必须要让那个女孩过上好的生活。玧儿，在你没有这个能力之前，不要轻易把那个字说出口。”
    是的，爸爸，我记在心里了，我会想办法赚钱，不让叶珺跟我过苦日子。
    放学以后，我不打篮球，不去游戏机厅，也不满大街跑。我要找一份工作，找我和叶珺的未来。
    十二岁，实在是个尴尬的年纪，虽然身高已经接近成人，可是，一张娃娃脸实在骗不了人。
    饭店老板问我几岁的时候，我昧着良心说十八了。
    老板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有些犹豫。
    我恳求他，“老板，我真的十八了，就是天生娃娃脸。我能吃苦，什么活儿都可以干。”
    大概是老板真的太缺人了，在考虑了几分钟后，终于点头，把我留了下来。
    我可以在放学后，来他的饭店里刷碗，只是，工钱要比大人少一半。
    少点没关系，多干活就有了。
    我买了一只储蓄罐，把每天赚来的钱塞进去，一天一点，积少成多。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会有很多很多钱，也会有一间大房子。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叶珺，四个人住在一起，最好有一条狗，因为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
    十六岁那年，我的那些愿望，终于实现了一个。
    我买了一条狗，是大金毛，我给它取名叫儿子。
    这个名字很奇怪，我是故意这么取的。我在想，我是儿子的爸爸，那么，叶珺喊它儿子的话，不就代表，她是儿子的妈妈了。
    可我没想到，谢睿也喜欢狗。不但如此，他还跟我们一起，喊它儿子。
    我觉得，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叶珺喜欢儿子。
    她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
    谢睿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变长了。
    这是一件顶糟心的事。
    后来，我发现了一件更糟心的事。
    每次叶珺一看到谢睿，眼睛就会特别亮。她对他的态度，跟对我截然不同。
    叶珺，你多看看我啊，我不比他丑，我还比他对你好。
    话在舌尖转了几转，始终说不出口。
    我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记得有天，我喝了一点酒，壮着胆子来到她面前，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记得很清楚，她说，她喜欢温柔体贴的男孩，可以包容她、理解她、支持她。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我甚至照着她说的做了。然后，我发现我被骗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只是，她的父亲就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她习惯被父亲一样宠着，以至于，在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不自觉地描述出父亲的样子。
    叶珺，我不想做你的亲人，我想做你的爱人
    ——一个永远爱你、同时渴望被你爱的人。
    物理老师说，钻石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
    这不就是我对叶珺的爱么，坚硬无比，万万年不变。
    我想买个戒指送给她，看到上面镶嵌的钻石，她一定能懂我的心意。
    站在家中卧室的桌前，我举起了储蓄罐，用力摔下。
    地上洒满了铜板和纸币。
    我一张一张捡起，展平放在一起。
    叶珺，希望在你看到钻戒的一刻，能明白我说不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