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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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春风正好,杨府的花园里头,露天摆着几张桌子,上头放着几盅果酒,那酒壶做出各种形状,有橘子,有梨子,还有桃子,瞧着十分可爱。
    “这是我祖母悠然农家香出的果子酒。”宝清指了指那些酒壶:“这可是鲁妈妈亲手做的酒,瞧着那酒壶便知道了。那是梨花白,用梨花酿造出来的,故此有这个名字。”
    “难道不是梨子酿造的么?”连翘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我见着那酒壶是梨子形状,就觉得是梨子酿造出来的。”
    “这果酒有些是鲜花酿的,有些是果实酿的,有不少品种呢。”宝清趴在阑干上头往外边看,见着一群群的人证托着盘子往桌子那边走,嘴唇边漾出了笑容来:“你瞧瞧,我祖母可真是喜欢宜姐姐,这生辰宴比我去年的排场还弄得大呢。”
    宝琳伸手抓住宝清的手摇晃了下:“就你爱乱说话,什么就比你的排场要大?你去年不过十一,今日宜姐姐可是十四了,当然要比你十一的日子重要。快莫胡说,免得宜姐姐听了心里头有别的想法。”
    相宜站在凉亭一侧,正在与林茂蓉说话,今日她十四,林夫人带着林茂真与林茂蓉来杨府为她贺生:“本该是我来给你办的,没想到杨老夫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我这个做干娘的实在是没尽到责任。”
    林茂真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林夫人这颗心也安安的放回了肚子里头,见着相宜,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越看她越觉得美了几分:“相宜,快些过来,我为你在金玉坊订了一对手镯,你戴上试试看。”
    相宜走上前去,林夫人将那一双芙蓉玉手镯给她戴上,嘴里啧啧有声:“相宜这肌肤可真是白,就连这粉嫩的芙蓉玉手镯都压不住她的白。”
    淡淡的粉色手镯在那欺霜赛雪的皓腕上发出点点清辉,众人望着相宜那一双小手,个个都在羡慕她的肌肤,实在是肤如凝脂,找不出一点瑕疵来。林茂蓉跑过去挽住了相宜的胳膊:“宜妹妹,你快莫要伸手了,我这层焦黄色的皮怎么敢露出来!”
    旁边宝琴微微红着脸道:“蓉妹妹何必自谦,你的肤色算不上顶白,可也不是你说的焦黄颜色哪。”
    她与林茂真已经订亲,现在林茂蓉算得上是她的小姑子,自然要说几句讨好的话儿让林茂蓉高兴才是。林夫人听着宝琴赞林茂蓉,心中也是高兴,看着这媳妇,越看越是喜欢。
    杨老夫人一早就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杨老太爷权且替着杨老夫人来管着内院的事情。他坐在桌子旁边,听着那群夫人小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有些心神不宁。
    尕拉尔站在杨老太爷身边,一双眼睛瞄了瞄那边的相宜,一边与杨老太爷说话。
    “尕拉尔,我得了密报,北狄准备今年秋日进犯大周。”杨老太爷猛然睁开了眼睛,嘴角浮现出了笑容:“你想不想回北狄去看看?”
    “北狄进犯大周,我回北狄去看看?”尕拉尔望着杨老太爷,有几分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
    “尕拉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杨老太爷忽然笑了起来:“难道……你还不会趁这个好机会,去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尕拉尔全身有几分燥热,这四月的阳光本来只是温暖,并不太炎热,可此时他却觉得背上渐渐的有了汗珠子,将那件淡蓝色的衣裳给吸住,紧紧的贴着背,半分也动弹不了。
    杨老太爷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尕拉尔可以断定,从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来看,他与杨老夫人早就已经调查过他。
    他们为什么愿意帮助自己?尕拉尔有几分疑惑,他与他们两人非亲非故,就连骆小姐也只是个沾亲带故的亲戚,可他们却对她这般好,对自己也很好,吃穿用度与那容嘉懋没有什么两样,这让尕拉尔百思不得其解。
    他记得自己骑马射箭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你一定要提防人家算计你。可他来大周这么久了,骆小姐对他好,方嫂对他好,连翘对他好,现在住到杨府,杨老太爷与杨老夫人也对他好,甚至还在为他筹划回北狄的事情——尕拉尔皱了皱眉头,他有些看不懂这件事情了。
    回北狄,自然是他最大的梦想,可他如何能回去?同父异母的大哥将他赶出了北狄,他手上的那支部落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北狄五部,听说已经被大哥收拢了三部,自己即算是寻回自己的那一族人,再联系上不肯臣服的那一支部落,也难以与大哥抗衡。
    当年,他是汗父最喜欢的儿子,他三岁时,汗父就给他亲手做了一张小弓,教他射箭。稍微大一些,汗父甚至携着他去大帐议事。那时候汗父慈祥的摸着他的头,对大臣们道:“这是我选中的儿子,等他成年,定然会是草原上的雄鹰。”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变成一只雄鹰,北狄忽然就生了变故,汗父带人行猎的时候不幸被流失射中,抬回都城以后,只熬了半个月,终于撒手尘寰。他穿着素以跪在灵柩前正在祭拜汗父亡灵之时,有一位顾命大臣捂着胸口从后堂跑出,低声在他耳边道:“速速逃跑,大王子要篡位!”
    说完这句话,那位大臣便倒在了他身边,胸口全是血。
    随从们即刻护着他动身逃亡,他想去找母亲,可他们却不让他去,捉住他的手拼命往外跑:“三王子,速速离开,情况紧急,哪还有时间去找大王妃!”
    他被随从们护着仓皇逃跑,一路向南,跑到了大周境内。
    他们不敢往北,北边那些部落比北狄要弱小得多,如果他藏身到那些部落里边,保不定会被献出去来求本族平安。南边的大周,势力雄厚,北狄这些年来一直只是在边境上小打小闹,不敢来大肆进攻,也不敢出言让大周的皇上将人送出去,故此随从们这才决定护着尕拉尔去大周。
    大哥派人追杀,到了大周以后,他忠心的随从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利箭,让他得到逃脱的机会。他一路逃窜,最后胡乱的滚到了一个码头上边,被方嫂所救,这才安定了下来。
    到了大周,获悉了北狄太妃被大王子逼迫殉葬的消息,尕拉尔哭得肝肠寸断,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现在就如折翼的雄鹰,还飞不上高高的蓝天,只能养精蓄锐,静静等待着机会的来临。
    杨老太爷的话,好像给了他一点希望,却又让他有些彷徨,他不知道杨老太爷的用意,究竟他是为了自己好还是有所企图?
    杨老太爷呵呵一笑:“尕拉尔,你想得多是好事,可你要知道,现在的你,已经没有半点可以利用的价值。”
    尕拉尔的脸蓦然红了,他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短靴子,上头绣了波浪形的水纹——这是杨老夫人给他置办的行头——杨老太爷说得对,落魄如斯,他又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是雄鹰,便该展翅翱翔在蓝天,焉能寄人篱下?更何况你还有杀母之仇未报,如何能安心苟且偷生一辈子?”杨老太爷朝着尕拉尔点了点头:“你的身份我们早已知晓,北狄的三王子,现在北狄汗王正在追杀的那个幼弟。”
    身世从杨老太爷口里说出,尕拉尔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在大周住了快六年,自己几乎都将自己看成了大周人,可此时听着杨老太爷一说,耳畔如有春雷滚滚而过,醍醐灌顶一般,呆呆站在那里,百味陈杂。
    “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练好本领,有适当的机会,我自然会替你留心。”杨老太爷笑着看了看尕拉尔:“相处了二十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北狄人一直在大周边境骚扰,即便这几年没有大动干戈,可这出其不意的骚扰也是令人烦之又烦。若是能找个与大周亲善的汗王,两国通关友好,不再有起兵造反的事情,那这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化干戈为玉帛,关键就要看北狄的汗王能不能接受,现在的汗王野心勃勃,还想着练好兵来进犯大周,这计策肯定是行不通的。与其年年派大军与北狄人抗争,不如想法子将北狄那汗王给换了,这事情便要简单得多。
    杨老太爷见着尕拉尔眼中那烁烁的光芒,心中便已知晓,这少年郎已经动心。
    “外祖父!”小径那头走过来一个穿着紫色长衫的少年,杨老太爷见着他缓缓走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嘉懋,你怎么又大早的便回来了?难道不怕那些迂夫子说你?”
    “说便说,我急着回来跟外祖父练习剑术。”嘉懋笑了笑:“外祖父不是说我最近的剑术有进步了么?”
    “练习剑术?呵呵。”杨老太爷笑了起来,他才不相信,分明是想提早来给骆小姐贺生的,偏偏要将自己扯了出来做由头,嘉懋实在是狡猾。
    第一百九十六章华阳春宫中贡茶
    嘉懋回了杨府以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相宜与林茂蓉并肩站在那里,见着嘉懋朝她走过来,也不回避,只是微微一笑,倒是林茂蓉,忽然脸红了几分,那略带些淡黄的脸孔上,有两团粉粉的红晕,瞧着倒也是有几分妩媚,一双杏核眼里忽忽的牵出了不少滟滟波光来。
    “相宜,今日是你芳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想着明日你那翠叶茶庄开业,去请了一尊财神,到时候放到茶庄里头去镇着。”嘉懋笑得格外温和:“只是这财神有些沉,拿着不趁手,我让金玉坊明日直接给你送到茶庄去,你看好不好?”
    “嘉懋哥哥也真是的,宜姐姐今日过生,当然是今日送她,哪有明日的道理?你也太懒了些!”宝清挤着走了过来,朝嘉懋扮了个鬼脸:“还不快些去接了过来?让我们也瞧瞧那财神是啥模样?”
    嘉懋有几分尴尬:“太重了,不好搬。”
    林茂蓉瞧着宝清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连忙开口给嘉懋解围:“五小姐,容大少爷说了东西太重不好搬,你又何必逼他呢。”
    宝清哼了一声:“我跟我表哥开玩笑来着,你难道看不出来?”
    林茂蓉的脸忽然就红了,按着在家里头的性子,她保准跟宝清吵上了,但是想着这是在杨府,嘉懋又站在面前,不好将自己牙尖齿利的一面显现出来,她侧过脸去,低声道:“开玩笑也不是这般哪,五小姐。”
    宝清张张嘴,正想再说,却被宝琳扯着到了一旁:“你瞧瞧,你瞧瞧,这般喜欢乱说话,不见将林大小姐说得脸都红了?”
    嘉懋赶紧也打圆场:“本来是我不好,该亲自将贺礼送给相宜的,幸得相宜不怪我,要不是也算是白费了一片心。”说话之际,眼睛望着相宜,将那“一片心”三个字咬得重了些,嘴角带笑,静静的站在那里,犹如芝兰玉树一般。
    相宜一颗心快快跳了一拍,听着嘉懋这话,竟是话中有话,难道那财神还有什么别的古怪,他不想让旁人知道,故此才吩咐金玉坊的伙计第二日送到翠叶茶庄去?见着嘉懋一双眼睛灼灼的望着自己,相宜笑了笑:“谢谢你,嘉懋。”
    林茂蓉方才偏着脸望向自己母亲,却没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等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嘉懋已经走到一旁与自己的哥哥说话去了,她出身的望着嘉懋那紫色的长衫,心中渐渐的升起了几分爱慕。
    原先总以为自己的兄长生得俊秀,可站在嘉懋面前,似乎却被他比了过去,嘉懋虽然才十五,可那从容的神色,翩翩的风采,一点也不逊于十七岁的兄长,在她眼中看,兄长与嘉懋站在一处,竟没有半分出彩。
    林夫人见着自己女儿眼睛只盯着嘉懋不放,心中有几分好笑,又担心被旁人瞧见了林茂蓉这模样不太好,她赶忙走了过来将林茂蓉带到一旁,低声说了一句:“蓉儿,这眼神也不掩饰下!”
    林茂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我见着容大少爷生得好,多看两眼又如何?”
    林夫人伸手点了点林茂蓉的脑袋:“痴儿,这般胡说,都是被我惯坏了!”
    林茂蓉嘻嘻一笑:“母亲,我真的觉得容大少爷生得好看,你难道不觉得他俊秀?瞧着真是一表人才!那日他骑马夸官的时候,模样儿更是俊,有皇上亲手给他暂的杏花,大周哪个男子都不及他!”
    林夫人笑了笑,挽着林茂蓉的手往前边走,一边低声叮嘱:“蓉儿,凡事要收敛些,可千万别把心里头想说的话这般容易的说出口来。江陵容家不比杨家随便,他们挑媳妇可也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我想,就是那宫中的容妃,只怕闲得无事也会操心侄孙的亲事呢。容大少爷生得招人喜爱,他以后究竟会娶谁,那可是不清楚了,你先别着急嚷嚷出去,免得被人听见了会笑你轻浮。”
    “哎……”林茂蓉依依不舍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嘉懋,叹着气道:“我见着容大少爷,就觉得眼睛前边一亮,心里头舒服。”
    “痴儿,痴儿,切忌莫要再乱说了!”林夫人抓住了林茂蓉的手,捏紧了几分。原先她倒也想过这事儿,若是蓉儿能嫁进江陵容家,倒也是个上上之选。可这几日听着林侍郎说,宫中暗流汹涌,三位娘娘都在为自己的皇子拉势力,就连那位看似最清心寡欲的容妃娘娘,也喊了几位贵夫人带着女儿或者孙女进宫。
    容妃娘娘的五皇子已经有了一位皇子妃两位侧妃,按着大周旧制,再无侧妃的分位,容妃娘娘肯定不会是在为五皇子选妃,可为何又要喊了京城贵女进宫?总不至于是想要她们陪着自己说话解闷儿的,肯定有什么打算。
    林夫人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新科状元容嘉懋身上来了。
    或许是她自己对这事情比较敏感,故此才会想着容妃娘娘是准备给她的侄孙选门合适的亲事,可不管怎么说,容嘉懋是一块鲜美的肥肉,京城的贵人们,只要是有年龄相当的女儿,谁不眼巴巴的瞧着他?所幸这位容大少爷才十五岁,还没到议亲的时候,否则现儿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人巴巴儿的盘算着要去容府提亲了呢。
    在自己的夫君虽然官居三品,可在京城,这三品官儿算什么?别说往御道街这边瞅,就是在金水、朱雀这两条街上,随随便便抓个路人来问,就是三品二品官员家里的管事。自家蓉儿想要嫁容大少爷,从身世来说,还略微欠缺了些。
    林夫人素来就不喜欢去想些有的没的,自从知道宫里容妃娘娘的举动以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女儿,不要平白抛了一片心,到时候不能如愿以偿,哭哭啼啼的闹着也不好看——她深知自己女儿的秉性,若是她想要的东西没用得到,肯定不会安安静静忍气吞声,必然会闹上一场,与其到时候让人看笑话,不如现在就将她的那点小心思给掐灭。
    “我才不是乱说。”林茂蓉撅了撅嘴:“我说的是真心话。”
    “蓉儿,你且将这心思收起几分,女儿家要学会矜持,如何就能成日里将那些话挂到嘴边?还不知道容大少爷会娶哪一府的贵女,你又何必将这份心给抛出去?”林夫人的眉毛渐渐收拢:“下回千万注意,莫要乱说了。”
    “哼……”林茂蓉才哼了下鼻子,见着母亲脸色有些严峻,究竟还是收回了自己想说的话,湖边微风渐起,吹落了数朵蔷薇,粉□□红的花瓣瞬间就飘了一地,上下飞舞着,恰似林茂蓉那颗不肯安定的心。
    杨老夫人从宫中回来刚刚好是子时初刻。
    见着众人都在湖畔等她,杨老夫人笑着摆手道:“是我不对,该早些回来的,让你们都在等着我一个人。”
    嘉懋走上前去,挽住了杨老夫人的胳膊:“外祖母是不是与皇上去说那件事情了?”
    杨老夫人得意的一笑:“那是自然。”
    见祖孙俩在打哑谜,众人有些莫名其妙,望着杨老夫人笑意盎然的脸孔,都想知道她究竟去宫里做什么去了。宝清奔到了杨老夫人面前,抓住她的手道:“祖母,你下回带我去皇宫瞧瞧,我想看看御花园里的花。”
    杨老夫人点了点头:“下回我带你去瞧瞧便是。”她笑着看向相宜:“今日我进宫,可是为了你的事情去的。”
    相宜有几分惊讶,旋即微微一笑:“多谢老夫人。”
    杨老夫人为她去皇宫?相宜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翠叶茶庄,杨老夫人或许是为了茶庄的事情才为自己去奔波的?
    杨老夫人笑眯眯的望了相宜一眼,吩咐玉竹道:“将皇上的墨宝供出来。”
    “皇上的墨宝?”众人都惊得瞪圆了眼睛,有婆子们搬来了香案,将香点上,然后玉竹玉梅将一张宣纸展开,就见上边写着几个大字:可以清心也,一角盖着鲜红的大印,那里边几个篆体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众人都明白,必然是皇上的私章。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倒在地,高声呼了几句,这才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羡慕的瞧着香案上的那幅手迹。
    “等会午后我就拿了皇上的墨宝去翠叶茶庄,让金玉坊的伙计来做个碧纱笼,将这御笔给好好的遮着,千万可不能进了灰尘。”嘉懋一脸兴奋,有了皇上的亲笔,还怕翠叶茶庄的生意会不好?只怕人家都会抢着来买茶呢。
    “还有一件大喜事呢。”杨老夫人笑得心满意足:“皇上喝了华阳春,连声赞好茶,当即便准了这华阳春为贡品,每年至少进贡一百斤上品茶叶到皇宫。”
    “华阳春成了……贡茶?”相宜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将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那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那颗心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跳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连翘月夜诉衷情
    所谓贡茶,就是进贡给皇上的御用茶叶。
    贡茶的量并不多,杨老夫人说一年一百斤,即算宫里给她一千两银子一斤,也就能收十万两银子,但是这做生意不能只看表面上的收益,华阳春得了贡茶这块牌子,还是皇上钦点的贡茶,每年的销路就不愁了。
    每隔五年,各地的茶商就会将自家茶园里最好的茶叶呈到宫里,由内务府请名士品茗,挑选出五种做为贡茶送进皇宫。而华阳春却没走这程序,直接便由皇上钦点下来,这事儿一传出去,华阳春的名声自然就出来了,少不得又是一段佳话。
    皇上喝过都赞的茶,谁不想来试试?
    相宜手心微微冒汗,只觉得欢喜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就听杨老夫人缓缓道:“相宜,今儿是你生辰,我送你这份大礼,可觉满意?”
    “老夫人对相宜的恩情,真是怎么样也报答不尽。”相宜恭恭敬敬朝杨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相宜必定会好好经营茶庄,不让老夫人失望。”
    春夜月华如水,园子里万籁俱寂,小径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雨花阁的院门紧闭,门口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地上投出两点淡淡的影子,被微风一吹,那灯影慢慢的晃动起来,将地上的几朵落花笼在了那一片幽黑之中。
    看门的小丫头子正坐在廊下与人闲谈,听着门口响起敲门声,应了一句,赶着跑了过去,从门缝里看外边,就见新近与骆小姐一道来府里的那个异族少年正站在门口,她慌忙开了门,笑着问道:“尕少爷,你找谁呢?连翘姐姐么?”
    尕拉尔两只手放在身后,有些局促不安,想了想,“嗯嗯”了几声:“是,我找连翘。”
    连翘正在陪着相宜练字,听着尕拉尔找她,忽然脸就红了,相宜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想出去见他?”
    “想,怎么不想!”连翘稳了稳心神,又大方了起来,朝相宜笑了笑:“姑娘,我去去就来。”
    “没事,我这里用不着你陪我,还有刘妈妈方嫂她们在呢。”相宜低眉继续写字,尕拉尔若是想通了就好,连翘与他实在相配,两人能结为连理,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连翘快步朝外边走了去,心情格外轻松,尕拉尔平常也找过她,可却不是单独来找她,也不是在这寂静的春夜,这让她忽然间有些飘飘然起来,感觉自己的脚步似乎浮在云端,怎么也沉不下去。
    前院两个小丫头子朝连翘挤眉弄眼:“连翘姐姐,有人在外头等你。”
    “又不是没有看见过等人的!”连翘甩了甩手,飞快的朝门外跑了过去,两个小丫头子在身后哄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仿佛将廊前的梨树都摇动了一半,几朵梨花应声而下,洁白的花瓣飘零到了地上,就如一只只充满了希望的小船,正在破浪前进。
    “尕拉尔!”连翘走出院门,就见着在院墙一旁等待着的尕拉尔,喊出了这个名字以后,她忽然就羞涩了起来,脸微微一红,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连翘,我们到那边说话。”尕拉尔迟疑了一阵,才慢慢开口:“我有事情想托付给你。”
    “托付给我?”连翘有几分惊讶,转过脸来,就见着尕拉尔那碧玉般的眼眸,在这暗夜里闪闪的发亮。
    “是。”尕拉尔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连翘:“走,我们到那边说话。”
    他的手心有些温热,连翘的心就如着了火一般,熊熊的烧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甜将她全部淹没,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般手拉着手走路,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酥软得化掉了一般。她偷偷转眼看了看尕拉尔,嘴角浮选出欢喜的笑容来,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为之动心的男子,这世上,除了自家姑娘,就是他最重要了。
    两人并肩走到一处蔷薇花架前边,绿叶中的蔷薇开得格外繁密,星星点点的粉白颜色在月光下更是鲜嫩。连翘站定身子,一双眼睛盯住尕拉尔,灼灼有神:“尕拉尔,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我想要你转交一件贺礼给骆小姐。”尕拉尔的话,让连翘那颗火热的心忽然就冷了下来,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她目瞪口呆,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她知道尕拉尔望着自家姑娘的目光有些不同,可她一直觉得自家姑娘并没有回应尕拉尔,他应该会知难而退。本以为今晚他是想通了来找自己,但却没想到他依然还是为了自己姑娘的生辰这件事情喊她出来。
    “你为何不自己交给她?”连翘的声音有几分冷淡:“你自己交给她岂不是更显出诚意来?何必多此一举。”
    “我觉得……”尕拉尔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若是自己亲手去交这贺礼,只怕会让骆小姐觉得为难。”
    “为什么?”连翘惊疑的望向面前这个穿着淡蓝衣裳的少年,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眼中的那种凄婉神色让她更是着迷,他有一种忧郁与彷徨,好像迷失在三岔路口的行人,不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
    “我知道骆小姐并不像我喜欢她那般喜欢我。”尕拉尔的声音低沉,情绪似乎并不太好,眼睛只是看向脚边的一地落花:“连翘,骆小姐是我的希思女神,我不能做出让她为难的事情来。若我将贺礼亲手交给她,她定然能觉察到我眼中的那种爱慕,可她并不倾慕于我,要是将我的爱慕强加给她,她便会感觉不安了。”
    “原来是这样。”连翘的心忽然一酸,尕拉尔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家姑娘,不愿意伤害她一丝一毫,这种纯真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即便她有几分失落,可还是羡慕自己姑娘能拥有一份这样纯真的感情。
    “这个是我的贺礼……”尕拉尔将一只手摊开,上边躺着一只小小的玉葫芦,连翘拿起那玉葫芦来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玉葫芦的一面雕着自家姑娘的肖像。
    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微微一笑时的那份淡定从容,简直是活灵活现。没有用心观察过她的人,绝对是不会雕出这般神韵来的。连翘将玉葫芦握在手心,心里一片温暖,忽然那种酸楚全然没了,她笑着望向尕拉尔:“你很有心。”
    “从用树根雕像到用玉器,我可花了整整几年的时间。”尕拉尔眼睛里全是笑:“这个我快雕了一年,从去年骆小姐生辰以后开始就准备好了,玉器很精致,不像树根那样粗糙,打磨起来最花功夫,不过总算是雕好了。”
    连翘有几分感动,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尕拉尔的腰:“尕拉尔,多谢你,我们家姑娘见了你的贺礼肯定会很高兴的。”
    尕拉尔身子一僵,他从来没有与一个姑娘这般亲密接触过,连翘的掌心很是火热,透过衣裳传了过来,她那少女特有的芳香也在鼻尖下盘旋着,让他忽然间便神思恍惚了起来。那个玉葫芦搁在他的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渗透进了自己的肌肤,微微的凉里又掺杂着几分温热,让他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尕拉尔……”连翘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勇敢的望向了面前的蓝衣少年,唇间露出了笑容:“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么?”
    “连翘!”尕拉尔有几分慌乱:“你别开玩笑了,咱们……就像兄妹一般。”
    “不,我对你绝不只是妹妹对兄长的那份感情。”连翘的眸子里染着氤氲,盈盈欲涕一般,只是她的嘴唇边却依旧挂着笑容:“那是你心中只有我们家姑娘,故此你看不到我的心意,你若能分出一点目光来看我,那你自然能明白我的心。”
    尕拉尔低头看了看连翘,她紧紧的贴着自己,一双眼睛执著的望着自己,似乎有两团火焰正在她眸子里跳跃,仿佛要连连绵绵的燃烧起来,而她便是那浴火的凤凰,正从火焰里获得新的光华。
    “尕拉尔,我要你将心思放些到我身上来,就像关注我们家姑娘一样关注我,那你便能体会到我对你的那份情意,这份情,不会比你对我们家姑娘的那份要少。”连翘说得缓慢,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慢慢从她的脸颊爬下,落到了胸前,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尕拉尔有些迷惑,他巍巍颤颤抬起手来去擦连翘脸上的泪痕:“你别哭,别哭。”
    连翘咧嘴笑了笑:“笨死了,我哪里在哭,我在笑。”
    “你在笑?”尕拉尔睁大眼睛看了看,手指从连翘的脸颊上抚摸而过:“怎么我摸着这里湿湿的?”
    “我是欢喜得流泪了,你这都不知道,真是个呆子。”连翘的双手抱紧了尕拉尔一些,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声音坚定:“我会一心一意的喜欢着你,直到你能彻底明白我的心意。”
    “可是……”尕拉尔有几分犹豫:“你难道不介意我将骆小姐当成我的希思女神?”
    “既然她是女神,你肯定就不能得到她。女神只是站在云端供人景仰的,如何能与你并肩在一处,过着尘世的生活?”连翘仰起脸来,嘴角带笑:“尕拉尔,将来陪伴在你身边过日子的,是一个女人,而不是女神。我呢,恰恰就会是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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