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绣球灯微微的旋转着,里头发出一团暖黄的光,仿佛照出了一张略带愁容的脸孔。
嘉懋着迷的看着那盏灯笼,琉璃上头雕琢出的花朵倒映在地上,不住的转动着,黑黝黝的一团影子。他手里拎着那盏灯,一颗心就如那灯笼一般,转来转去,没得一点停歇的时候,挣扎煎熬,真不是简单的用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相宜站在码头上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从未消退过,她眼中那一抹紧张的神色表明她有些担心这灯笼的事情。嘉懋叹息了一声,忽然心就软了,坐在桌子旁边,凝视着那暖黄的灯笼,心上心下。
当时她为什么要将灯笼送给林茂蓉?是不爱惜他送的东西吗?
不,不是。嘉懋连连摇头,该是林茂蓉强行索要,她招架不住,这才将那琉璃绣球灯给了她——林茂蓉是林知府的千金,当时相宜在华阳根基未稳,只能靠着林知府的关照才能一步步的往那康庄大道上走,她拗不过林茂蓉的请求这也是常理。
想到此处,嘉懋心中好一阵痛,重活一世,他竟然还是不能维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自己实在也太窝囊了些!他前一辈子懵懵懂懂,一直在容家的大树下歇凉,就是最后时分做了决定,要与相宜私奔,都被捉了回来,到了最后依旧保不住相宜,还没见着她最后一面,她便已撒手西去。
这一辈子,他依旧还是重复着原来的老路,江陵容家的大少爷,备受宠爱,只是想从物质上去多关心她,给她送各色东西,斗篷、首饰、银子,帮她搜罗她需要的一切,可却没有去想她受苦受难的根源。
前世相宜被骆大奶奶虐着,嫁得很不如意,他只知道继母狠毒,却没去想究竟是谁任凭着这骆大奶奶苛待她。骆家虽然没落,可那时也还是广陵大族,这尊卑大小还是要分清的,骆大奶奶能肆无忌惮的虐待相宜,那不是有人在纵容?这纵容的人,是骆大爷,更有主管内院的那位骆老夫人。
自己重活了一世,却没有去细想其中的缘由,直到相宜在外祖母的帮助下将骆老夫人扳倒,他这才明白,原来上辈子相宜苦难的根源不是骆大奶奶,却是骆老夫人。
骆老夫人死了,骆大奶奶也过世了,相宜与她的父亲撕破脸出了府,自己对于这些事情都无能为力,只能是在她到了华阳以后才腾得出手来支持她——他指点她开铺子,为她暗中出力,他以为自己已经帮助了他,可到现在他才明白,其实他根本没有觉察到她内心深处的痛楚。
比方说,这琉璃绣球灯。
那时候她对自己说,灯笼不小心打破了,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将灯笼送人而已,那时候的她,心中肯定惊慌不安又觉得苦涩不堪,可自己却一点也没体会到。
当她被生活逼在困境的时候,他没能及时赶到她身边,反而在这时候用那责备的目光看着她——嘉懋抓紧了自己的手,有几分懊悔,自己难得不该是要怜惜她,要宽容的对她微笑?为何还要对她使脸色?
相宜,嘉懋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实在是我太过粗心,没有体贴你,今生今世,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与你在一起,陪伴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哪怕……嘉懋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一阵汹涌澎湃,他想到了一个主意,那是不得已被逼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相宜能自请出族,他也可以,他不再顶着容嘉懋的名字,不是容家的子孙,那就没有谁再能来逼迫他。出了江陵容家,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想娶谁便是谁,不用看旁人的脸色。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嘉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能,就是不能。
少年郎的心情总是那般多变,一缕情思让他夜不成寐,合上眼睛,眼前全是她,那温柔的笑容,黑亮的双眼里全是爱慕的神色。
宣旨使的声音在耳边起伏,嘉懋的心也在起伏不定,方才容老夫人的话让他心中积压着的怨气不可抑制的发泄了出来。他已经忍了一辈子,难道这一辈子还要这般忍下去?他已经决定今生要自己做主,再也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宣旨使笑眯眯的将圣旨交到容老太爷手中:“长宁侯,恭喜,恭喜。”
容老太爷挥手,一个随从捧着一盘金子走了过来:“大人辛苦了,这点小意思,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宣旨使笑得眼睛都找不见,让小内侍接下:“长宁侯真是大方,也难怪,这金玉坊可是侯爷生金蛋的母鸡。”
容老太爷与他说了几句话,转头一看,却不见了嘉懋。
嘉懋走得飞快,后边春华秋华两人飞快得跟在后边跑:“哥哥,哥哥,你走那么快作甚?等等我们!”
气喘吁吁追到面前,春华的脸上全是红彤彤的一片:“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宜妹妹?”
一针见血,容不得嘉懋回避这个问题,他简单的点了点头:“是。”
“皇后娘娘会不会将宜妹妹许配给你?”春华瞪着嘉懋,脸上有为难的神色:“宜妹妹见过皇后娘娘吗?她知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的那份情?”
嘉懋的眼睛渐渐的亮了:“你说……要我带相宜进宫,让皇后娘娘下旨赐婚?”
春华连连点头:“可不是这样?若是皇后娘娘能把宜妹妹赐婚给你,祖母也不会反对,家里都没有话好说。”
“宜姐姐这般聪慧,皇后娘娘见了肯定会喜欢。”秋华浅浅一笑,眼中全是鼓励:“嘉懋哥哥你怎么不试试看呢?”
“试试?”嘉懋心中既有一丝向往,又有一份犹豫,相宜在他们眼中确实是不错的,可皇后娘娘能不能看得上却又是另外一桩事情了。皇后娘娘兴许也会与自己祖母一般,只认门第家世,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哥哥,你不去试,又怎么知道?万一皇后娘娘不答应,你再想别的办法,人是活的,总能想出主意来不是?”春华推了推嘉懋,笑嘻嘻道:“早在几年前我就瞧出你对宜妹妹的那份情意来了,憋了这么久,还不将这事儿解决了?”
嘉懋被春华说得热血沸腾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春华,你说得不错,我不要做懦夫,我这就回京城去找外祖母,让她带相宜进宫!”
“咦,哥哥,你为何这般着急起来?你不是跟宣旨使一道回江陵的吗?难道不与他一起回去?”春华有些奇怪,不放心的看了看主院那边,轻声道:“你把那皇上派来的宣旨使扔到一旁,这样不太好罢?”
“皇上又没有封我做宣旨使,只不过是让我趁机回江陵探亲罢了,我早些走跟他没一丝关系。”嘉懋毫不在乎,按着那宣旨使的德行,回去的路上只怕又要捱上将近一个月,他可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京城,拉了相宜的手奔进皇宫,告诉皇后娘娘,他喜欢的人就是骆相宜,请她给他们两人赐婚。
“嘉懋大哥,我这就让丫鬟去告诉马夫将桃夭给牵出来,你快些回京城去找宜姐姐罢。”秋华吩咐了身边丫鬟一声,关切的望着嘉懋:“带了银子么?够不够?”
春华急急忙忙打开荷包,将里边两个银锞子和一张银票拿了出来:“哥哥,你拿着。”
秋华也拿出了一张银票:“嘉懋大哥别嫌少。”
嘉懋心中感激,朝两人笑了笑:“这么小看你们大哥不成?我可是带了银票的。”
“多带些到身上总没错。”春华嘻嘻一笑:“等着到时候你还多少银子给我与秋华!到了京城的时候,我们可要赖着你,把你的俸禄都花光!”
嘉懋哈哈一笑:“你以为我俸禄有很多不成?”他伸手摸了摸春华的脑袋:“到了京城哥哥带你到处去玩,吃遍京城最好的夜市。”
容府的午宴设在偏厅,今日是迎接宣旨使,故此人还不多,明日可要大摆筵席,请容氏族人与江陵知府等官吏过来用餐,到后日便是摆流水席,遍请乡邻好友,来沾沾侯府的福气。
宣旨使与容老太爷坐在主座上说话,口里全是奉承:“长宁侯这般才干,早就该出山去朝堂效力,何必避居江陵,让美玉不能见瑜光。京城里头个个惊叹容大少爷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原来这份聪明,是从长宁侯身上传过来的。”
容老太爷得意的笑:“去喊了大少爷过来,怎么不见他过来陪大人?”
下人赶紧四处去寻,却没见着嘉懋,赶着回来跟容老太爷回话:“大少爷不见了,他那长随也不见人影了。”
容老太爷目瞪口呆:“去了哪里?快去找了过来!”
顿时容府鸡飞狗跳,下人们纷纷各处去寻大少爷容嘉懋。春华与秋华坐在那里,两人低着头微微的笑,谁也不说话,容大奶奶见着女儿脸上的笑意,伸手拧了她一把,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大哥去了哪里?”
春华趴在容大奶奶肩膀上,笑得很是开心:“母亲,大哥回京城去了。”
“回京城去了?”容大奶奶目瞪口呆:“他在家里呆了多久?就回去了?”
肯定是为了那个骆相宜,容大奶奶心中有一分不舒服,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儿都还没娶媳妇呢,就把娘给撇了下了!还没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儿,这人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回去,他就将父母这般丢在脑后,根本就不去想一想,皇上让他回江陵,可是要他在家尽孝,膝下承欢的!
真是儿大不由娘,容大奶奶悲哀的看了看春华,见着女儿一脸笑,不由得怔了怔:“春华,你怎么也不劝着他些?”
“母亲,宜妹妹是个不错的,你们何必又总是对她不满?”春华搂住容大奶奶的肩膀,低声道:“日子是哥哥过的,你们为何总是想支使着他呢?让他快快活活的,难道不好?母子之间像个乌眼鸡一般,这又何必?”
容大奶奶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可你哥哥的亲事也由不得我,上边还有人拘着他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心急如焚赴边关
嘉懋到京城是十月二十,一路狂奔过来,只用了六七日的功夫。
桃夭是匹好马,若是不歇息,虽不能日行千里,可日行五百里也能做到,只是他那两个长随的马就有些吃力,一日跑不过三百多“”里路,看得嘉懋心烦意乱,眉头都有些打结。
他不住的催着长随快些赶着马,不到亥时不让歇息,早上卯时就要动身出发,一心只想早些回到京城,才跑了三日,两个长随都有些熬不住,拼命劝着嘉懋:“大少爷,多歇息一阵子罢,这身子要紧,来日方长。”
可嘉懋哪里能听得进去去?一想到那日相宜站在码头上,面容平静,可一双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忧伤,他便按捺不住想快些见到她,与她好好的将这事情说开。是他那时候没有多想,是他糊涂,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一切都是他不对,要请相宜不要委屈了自己,狠狠的责怪他一番。
主子不肯歇息,做下人的还能偷懒?两个长随无奈,只能跟着嘉懋骑马飞奔,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痛了,可却开不了口叫苦叫累——主子都没说累,他们哪里有资格叫累?
见着杨府的院墙,嘉懋心中高兴,大步奔了进去,两个长随也松了一口气,从马上滚下来便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旁边的婆子笑了起来:“怎么还比不得表少爷?这般一看,反倒显得你们两个身子更娇贵些!”
两个长随伸直了腿坐在那里不搭话,等着气喘匀称了,长安这才缓缓声音道:“大少爷回京城是有着急事情,我们俩只是陪着他赶路,自然要辛苦些。”
婆子凑过脸来低声问:“啥着急事情?表少爷不是跟着宣旨使回江陵去的?还有什么着急事儿让他这样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两个长随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可不知道,反正是有急事。”
两人隐约能猜出几分来,可谁又敢乱说?那不是要毁了骆小姐的闺誉?再说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肯定会说自家少爷的不是,还不如闷在心中吶。
婆子见问不出什么来,有些不满意,站直了身子,嘟嘟囔囔的往一旁去了,长安与长贵爬了起来,牵着马往马厩那边走,一边好奇的讨论着:“也不知道大少爷回来找骆小姐有什么事儿,咱们老太爷老夫人不见得会同意他们的事情哪。”
刚刚将马系到马厩里边,抱了草料扔到槽子里头,三匹马低头叼着草吃得正欢,那边来了个婆子:“你们两人赶紧歇歇,跟着我去用饭,等会你们俩要跟着表少爷出去。”
“出去?”两人张大了嘴巴:“这不才回京城,又要去哪里?”
“去玉泉关。”那婆子笑着看了看两人惊诧的脸孔,一脸的不屑:“不就去玉泉关一趟么,犯得着脸色发白?”
“玉、泉、关……”长安摸了摸屁股:“我这里真要长疮了。”
长贵皱着眉头,虽不敢叫苦,可心中也是难解,玉泉关地处西北,离京城有两千里路,比从江陵到京城还要远,若是骑马去玉泉关,只怕要差不多十日的功夫。
婆子丝毫没有怜惜他们的意思,带着他们往前边走:“先用饭,肚子饱了以后赶紧歇息一阵子,看看你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出发。”
“妈妈,为什么我们家少爷要去玉泉关哪?”长贵有些不解,难道自家少爷是骑马骑上瘾了不成?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只是……”那婆子笑着道:“前日骆小姐与那位尕拉尔少爷一道动身去玉泉关了,我估摸着表少爷该是去追他们了。”
长安长贵登时不再抱怨,尕拉尔与骆小姐一道去玉泉关!自家少爷还能放心么?肯定是要追过去的!
嘉懋坐在玉翠堂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怎么自己才走了一个月,京城里就有这般变化!三表姐成亲倒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相宜竟然与尕拉尔结伴去了玉泉关!
“外祖母,你怎么也不劝着些?”嘉懋的眉眼间有抱怨的神色:“相宜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她身子弱,骑马颠簸如何能受得住!”实在不好开口说为何相宜跟着尕拉尔走了,外祖母也不说一句,只能假意关心相宜的身子来表示自己的担忧了。
杨老夫人笑眯眯的望了嘉懋一眼:“嘉懋,你只是担心着相宜的身子,便不担心其他的事情么?”
嘉懋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得不承认,朝着杨老夫人点了点头:“我当然担心别的,外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般点明。”
杨老夫人伸出手来,轻轻敲了瞧黑檀木的桌子,“砰砰砰”的响声在耳边回旋,恰有金玉之音:“嘉懋,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说出来,何必闷到心里?外祖母最不喜欢的就是藏头露尾含糊其辞。这世间,人人都避谈心中的感想,全是戴着一张面具一般,见人只说三分话,好似在打哑谜,多多少少会猜偏了些。”
嘉懋怔怔的坐在那里,不得不承认外祖母说得没错。前世他与相宜两人将这份喜欢放在心底,谁都不肯大胆的表露出来,只是送点小东西,互相偷偷多看几眼,到了最后却弄成那样一个结局。
他还记得那次杨二奶奶带着相宜过来相看的时候,他与她两人面对面站在长廊上,他递给她一只锦盒,里头装着一支簪子。她羞答答的接了过来,低着头不敢说多话,两人就这般面对面的站着,直到丫鬟跑过来说那边有人来了,他才匆匆忙忙躲到假山后边,偷偷的看着春华走过来,挽住她的手,两人一道往旁边去了。
若那时候她能勇敢的告诉自己她心中的感觉,或许他会要坚强一些,即便母亲如何劝服他服从家族的安排,他也要试着奋起抗争,从京城到广陵去找她。
“嘉懋,那你准备怎么做?”杨老夫人笑眯眯的望着他。
“我追了去!”嘉懋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这就追过去!”
“不着急不着急!”杨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这可是你的好机会,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做得周到全面些。”
嘉懋不解的望着杨老夫人,有些莫名其妙:“外祖母的意思是?”
“从京城去玉泉关,途中有一处地方叫罗阳山,那里山高林深多匪徒。”杨老夫人端起茶盏来,全然不顾嘉懋的焦虑神色,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这才缓缓道:“你外祖父带兵去支援玉泉关的时候,已经顺手将那里的山贼剿灭,可据我所知,却还有一部分人隐藏在深山老林之中。”
“糟糕,相宜会有危险!”嘉懋心急如焚,将袍子一撩就准备往外走,杨老夫人喊住他,笑眯眯道:“你一个人去又能有什么帮助?不如去兵部薛尚书那边求上几百人,快速赶过去,也好护送相宜到边关。”
“去薛尚书那里求助?”嘉懋的脸色有些古怪,看得杨老夫人一愣:“怎么了?我给你写封信,你带了去薛尚书那里,他见了信定然会安排一些人手给你。”
这次相宜过去,除了尕拉尔作陪,方嫂连翘肯定是跟了去的,还跟去了杨府十多个有些拳脚功夫的护院——这次相宜他们过去,还带了几车茶叶与一些军需物质。
杨老夫人年少时候,曾因为向边关将士赠送护膝棉衣,得了皇上欢心,,被先皇认为义女,这才有了郡主封号,改了自己身份。杨老夫人觉得相宜想要从行商之人变成有地位的女子,也可以通过这种手段。
大周朝有些爵位是可以通过不同途径获得的,并不一定是要出身勋贵才能得到那代代相传的高贵门第。有些人捐赠国家库房极多,就能买到一些低品的爵位,也算是将自己的门第给拔高了,杨老夫人帮嘉懋相宜策划着,需得给相宜弄一个合适的身份,到时候容家才好接受她。
相宜不知道杨老夫人要她带这么多东西去玉泉关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她觉得杨老夫人说的话肯定没错,故此毫不犹豫拿出几万两银子来交给了杨老夫人,请她帮忙采买一些劳军用品:“将士们为了大周的安全守卫边疆,现儿又快入冬,我给他们买些衣裳鞋袜也是应该的,作为大周子民,自当感谢将士们的付出。”
杨老夫人拿了银票笑而不语,打发管事到外边采买各种所需之物,差不多弄了五六日才好,相宜她们等着这批军需,一直等到十月十八才动身。
“嘉懋,别再犹豫,拿了我的信去找薛尚书罢,这是为大周护送军需品去玉泉关,他自然会调度人马给你的。”杨老夫人吩咐玉竹玉梅文房四宝伺候:“你且坐坐,外祖母即刻就将信写好。”
嘉懋站在那里看着杨老夫人龙飞凤舞的写着信,心中好一阵尴尬不安。
兵部尚书姓薛,前世,他是自己妻子薛莲清的祖父。
第二百二十章罗阳山遭遇山贼
薛尚书拿着那页信纸看了一遍,抬起头来对嘉懋笑了笑:“容大人,这事就是你来和本官说,本官也不会拒绝,何必还惊动了杨老夫人?”
他的脸孔堆满了笑容,可嘉懋却只觉有些不舒服,他知道薛尚书这人是老谋深算之徒,没有必然可见的益处,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他心中有些不安,可脸上却不显露:“还请薛大人拨几百人马给嘉懋,护送那批军需去玉泉关。”
“没问题没问题。”薛尚书笑得眼睛都要眯在了一处:“我这就点一名副将,带五百人马跟着容大人前往玉泉关。”
还是在四月的时候,那时候的容妃娘娘,现在的皇后娘娘,便借着赏花召了几位京城贵女进宫,看那样子,该是准备给人牵红线,否则不会平白无故召人觐见。薛尚书想来想去,五皇子那边的份额已经满了,该是容妃娘娘想为自己拉些关系,到时候好支持五皇子去争那太子之位。
薛尚书是个狡猾的,当时形势不明朗,他自然不能立刻就贴着上去表忠心,总要看出些端倪来才能做决定。可后来荣贵妃闹了事儿出来,容妃与德妃共掌后宫,这联姻的事情却没了下文,到了九月,风云突变,容妃成了皇后,薛尚书捶胸顿足,只叹没有抓住机会,若是那时候表露出一丝丝靠近的机会,指不定现在就已经与皇后娘娘攀上亲戚了。
只不过……薛尚书假意又看了下信纸,那双眯着的眼睛却越过那浅黄色的纸边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嘉懋。
年轻有为,长相俊秀,家世显赫,这人若是能做自己的孙女婿,那是再好也不过了。这次自己帮了他的忙,指不定皇后娘娘心中高兴,又能旧事重提了呢。
副将很快点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装备配备齐全,这才过来复命,薛尚书正色交代:“此次前去玉泉关,任务重要,休得掉以轻心,若是容大人出了半点差池,那你便提头回来见我!”
“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尽忠职守,不让容大人出半点闪失!”副将抱领命,朝嘉懋笑着点了点头:“容大人,一道走罢?”
嘉懋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听了这话,赶紧与薛尚书告辞,飞快的朝外边走了去。
薛尚书盯着嘉懋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来。
十月末已是深秋初冬交替的时分,道路两旁的山林上红色的枫叶延绵,就如一团火般艳红,远远看上去,恰似一段段红色的云锦,将山岭都染红了一大片。
一支队伍在路上慢慢的走着,前后差不多有十几辆马车,站在山上看着,就如一条黑色的龙蜿蜒着盘旋而过,虽然队伍比较长,可看上去行走速度却一点也不慢,那些拉车的马跑起来脚下似乎生风了一般,眼见着才进山谷,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到了山谷中央。
山上站着几个人,正在俯身往下边看,一个人脸上有一条深深的刀疤痕迹,狰狞一笑:“果然过来了。”
“前边的兄弟早就探好路了,他们本来想堵住,可没想到那些拉马车的马匹匹精壮,他们还没来得及将人叫齐全,这边就已经从最有利的位置过去了。”旁边一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嘿嘿的笑着:“他们那个寨子都是乌合之众,如何比得上我们罗阳山上的汉子!”
脸上带着刀疤印的汉子狂笑了起来:“可不是这样?那边该动手了,咱们下去瞧瞧,看看马车上都载着些什么宝贝!”
一声唿哨,就听着轰隆隆的几声响,从山上滚落了几块巨石,速度快得惊人,夹带着风声滚落,一眨眼间便阻塞在道路上边。跑在最前边的那两匹马吃了惊吓,咴咴的叫了起来,前边的马蹄子上扬,身子竖立,差点将骑在马上的人抛出去。
幸得那两个骑手好本领,用力拉住马缰绳,死死的束着马匹,这才没有让马冲到前边去,过了好一阵子,两人的坐骑才恢复了平静,只是还有些畏惧,望着前边堆积的石块,两匹马都驻足不前。
后边的车队都停了下来,马车夫跳了几个下来,朝前边看了看:“怎么办?山上无缘无故的落了石头下来,将路给堵了!”
“山上滚石头下来都是有原因的,有时候是地龙翻身(地震),有时候是遇着暴雨,山洪带着石头滚下来,可今日之事甚是奇怪,无风无雨又没异样,为何会有石头滚落?”有经验的马车夫只觉奇怪:“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相宜撩开马车软帘看了看前边,扬声喊道:“方嫂,怎么了?为何有石块掉下来了?”
林茂蓉从相宜身边探出了一个头来,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色来:“宜妹妹,这里有些阴森森的,咱们还是快些赶路,离开这里要紧。”
“早就叫你别跟着来,你就是不相信,还偷偷的从府里跑出来。”相宜看了看林茂蓉,见素日里一副大大咧咧模样的她,此时却也脸色有几分发白,不由得埋怨了一声。
该是宝琴告诉了林茂蓉她们会去玉泉关,林茂蓉一直央求着要她带自己出去走走,相宜自然不肯,若是出了差错,她又如何担当得起!可没想到林茂蓉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然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出来,追上她的车队就不肯撒手。相宜着急要尽快赶到玉泉关,自然也不可能再送她回去,只好让她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往前边赶路。
没想到路上出了状况,这下可怎么好向林夫人交代呢。
相宜眯着眼睛看了看前边的那堆石头,好端端的出了状况,这肯定是有人在算计他们,想要在这里拦截——抢劫?
“方嫂。”相宜跳下马车走到了前边,抬头看了看坐在马上方嫂与尕拉尔:“我觉得该是有人布置下的机关,想要将我们困在这里。”
方嫂翻身下马,朝前边才走了一步,马车里的林茂蓉便尖声叫了起来:“别往前边去,危险!石头后边肯定有人!”
尖叫声十分锐利,在这狭窄的山谷里回荡着,方嫂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神色漠然:“林大小姐,你且闭嘴,我自然知道有危险。”她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飞镖,朝前边抛了过去。
飞镖带着呼呼的风声一路朝前,眼见着就要越过那堆石头,可忽然间,那飞镖竟然一分为四,几只小飞镖从飞镖里化出,朝旁边飞了过去。
就听“啊啊啊”几声喊叫,山谷两旁的树丛里发出了一阵嚎叫声,有几个人滚着出来,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刀子:“兀那个婆娘,竟敢暗算我们!”
方嫂笑了笑,不理会他们,相宜身边的连翘冲了过去,大声道:“还不是你们算计在先?这下倒好,反而怪我们嫂子算计你们?”
相宜站在那里,眼睛望了望四周,这山谷两边的树有些高,瞧上去很是阴森,阳光被高大的树木给遮住了,似乎透不过来,山谷里充满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就在她打量之间,山上草木忽然动了起来。
“不好!”尕拉尔大叫了一声,从马上飞身而起,拉住相宜就往马车旁边躲避:“连翘,注意山上滚落的石头!”
几块山石又从山上滚了下来,起初瞧着来势还不快,可慢慢的,那石头瞧着就如离弦之箭一般,转眼就在眼前。尕拉尔顾不得男女大防,一伸手将相宜抱住,飞快的穿行着,几起几落,便从那石块之间跳了出来,落在了平地上。
石头落在地上,最终没了动静,尕拉尔回头一看,方嫂与连翘也站在了安全的地方,几个车夫也算机灵,大部分逃脱了石头的攻击,只有一个被石头砸到,所幸那石块比较小,看起来那人受的伤势不重,一只手撑着腿,一瘸一拐的朝伙伴们走了过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这山谷里设下埋伏!”尕拉尔将相宜放了下来,朝那几个人大吼了一声:“就凭你们这般微末之术,还能拦得住我们?”
“哈哈哈,这异族的蛮夷,竟然说我们大周的话这般麻溜,还文绉绉的一片,看起来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这趟买卖咱们可要赚到了!”林间响起了一阵碜人的笑声,似乎将那些树叶都震动了几分,就见簌簌的一阵响声,有几片叶子落了下来,随之而出的,是一群穿着暗色衣裳的人,走在最前边的,是几个穿黑色衣裳的汉子。
几人走到山石堆前边,眼睛瞄了下相宜与连翘,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这两个雏儿可真不错,正好罗阳山还缺个压寨夫人,就是她们俩了!”
“我呸!”连翘用力吐了一口唾沫:“真是癞□□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且放马过来试试,看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哟,是个泼辣的小妞,我喜欢!”领头的那个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伸手一指:“兄弟们,快些上!男人杀光,女人留下来!马车上的金银财宝,咱们抢回寨子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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