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成排的御林军手执兵器冲进花府时,花夫人正在前院陪花老爷,她坐在小凳子上支着下颌眯眼瞧专心浇花的花老爷,一缕缕晨光打在她眼角的纹路上,泛着温柔的光泽。花老爷转了身,将好对上她的眼神,心头震了震,“你也要浇么?”
她摇头,招手让他过来,瞧他在自己眼前蹲下身子,终究还是没克制住自己,抻手手指去抚摸他的脸颊,“别浇了,昨天的一场雨已经够了。你好好在家待着吧,我就不陪你了。”收回手,她站起身喊来一边的小厮,“瞧着老爷,我出去一趟。”
“等一下,”花老爷蓦地出声喊住她,犹豫了一下,几乎是肯求道:“不能再呆一会么?”她一愣,片刻摇头,“不了,今天事情太多,改天再陪你。”语罢,她转身走了两步,懊恼似得抬袖遮住了两眼,这还是他头次说这样的话,自己怎么就直接拒绝了呢?
前方管家气喘吁吁奔过来,迎面不慎撞上她,急急道:“夫人,不好了,左统领不知为何带兵闯了进来?”她一听,脸色微变,却也只道:“让老爷去后院,记住,别让他瞧见。”管家忙依言去办了。
花频频正在用早饭,一听到这消息,心思转了转,一把扔了饭碗就往外跑。一旦出动御林军,那就说明是宫内出了事,她家是皇商没错,但生意上她娘亲步步走得都很稳,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如此一来,那就和她在宫绣局刺绣有关了。
莫非是绣图出了什么问题?她如此想着,将疾步赶到厅门口,被逼进前厅的左统领一眼捉住,他立时命人围了过去,见花夫人脸色微怒,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夫人不要为难。”
花夫人沉住气,她瞧了一眼一脸沉静的花频频,心中还算满意,道:“左统领哪里的话,既是奉命,我又怎会为难你?只是不知我这丫头犯了何事,还劳驾左统领亲自来一趟?雠”
左统领沉吟,一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刀,回道:“似乎是与绣图有关。”此言一出,花夫人心里有了底,她一眼也未再瞧花频频,只慢慢退了两步,“既已如此,那左统领把这丫头带走吧。”
裴府的早晨一向比花府热闹,宝宝抱着崽崽满院乱转,一群小厮丫鬟不得已围着他乱转,裴公子倚着廊柱闲闲瞧着,管家在边儿上不由提醒了一句,“公子,今天是翰林院休息日,不进宫做事,可还去花府?”
闻此,裴公子脸色微变,他抬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问管家,“你说,如果你惹一个姑娘生气了,你……”管家笑成花似的瞧着他,他顿了顿,好笑似的用扇子敲了敲额头,“和你说还不如我自己去琢磨。”
管家笑脸一僵,不满得瞪了一眼自家公子,这时突然有小厮跑过来,眼瞅着公子走远了,忙拉住他附耳过去,他听罢立时沉了脸色,赶紧追上裴公子,将事说了说。
“当真是花府小厮说的?”裴公子脚下猛一踉跄,又回头问那小厮,小厮忙不迭点头,“说是段公子让来告诉的。”
那就没错了,裴公子心徒地犹如坠了千近重的石头,他边走边吩咐管家,“备车,进宫。”语罢,他又猛摇头,朝管家道:“不,去花府。你找人给宫里的父亲传个话,就说,”他顿了顿,续道:“就说那是他未来的儿媳妇儿,让他看着办吧。”
圣上诞辰近在眼前,最忙的莫过于全权负责此事的礼部了,裴大人为礼部之首,自然事事首当其冲,他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原想着下了朝去眯会,休息一下,谁料被内侍急急拦住了,说是皇后娘娘有事要见他。
他眼皮子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遂问内侍,“可知道是为何事?”内侍揪着眉头叹了口气,又凑过去附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是宫绣局那边,眼瞧着江山万里图就要绣好了,可谁知昨晚就出了事,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把绣图毁了,哎,当初这绣图还是娘娘出的注意,如今一出事,娘娘可生气了,这不,但凡扯上这事的都在殿里跪着呢……”
剩下的话他不说,裴大人也晓得,别的绣图倒也罢了,只是这江山万里图寓意深刻,圣上性子多疑,一旦得知绣图被毁,势必联想到他的江山上。裴大人想到此处,没敢再往深处想,他琢磨着此事与他关系不大,非要追究起来,顶多治他个疏忽之罪,真正的祸首还在宫绣局。
然而,当他踏进坤舆宫的正殿,一眼瞧见跪在正中央的花频频时,他整个人都懵了。愣愣行了礼,又愣愣被赐了座,一屁股坐下后他又蹿了起来,麻溜得噗通一声给跪了,皇后被他惊了一下,脸色愠怒,“裴卿,你这是怎么了?”
裴大人那一刻脑袋转得飞快,联想进殿前那内侍的话,遂料定花频频和这事有关,心中作难,嘴里
发苦。若其他姑娘也罢了,只是这丫头,一想起他儿子天天又送又接的笑模样,遂咬牙,以头磕地道:“臣这儿媳妇向来鲁莽,若冲撞了娘娘,或做了什么不长眼的事儿,还请娘娘息怒,别气着了身体。”
话音落地,满殿的人都愣了,皇后敛起怒容,笑了一下,问:“裴卿莫非为国事操劳累着了?这哪里有你儿媳妇?”裴大人抬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瞧了一眼花频频。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问他:“莫非裴大人口中的儿媳妇是这个绣女?”裴大人闻言又磕了一个头,直磕得嘣蹦直响,一边内侍都替他疼得慌,他惶恐回道:“正是,她与犬子虽尚未成婚,但早已定下婚约,臣在心中也早将她当做了裴家人。”
一听此话,花频频再也装不了淡定了,她惊讶又极快得抬头瞧了一眼,见说话的是裴大人,又飞快低头,她想抬袖捂捂心口,她心跳得太快了,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妄动,只得可着劲儿咬唇,以求压制住心头翻滚的情绪。
花府这边,花老爷在后院闲得无聊,正跟花匠学习修剪花枝,被雨水滋润过的花枝水灵灵的分外好看,他握着剪刀不安得来回走动,“奇怪,我今天怎么老心神不宁的?老翟,陪我去前院瞧瞧。”
管家哎了一声,一手去扯他的衣袖,将他拖回花丛里,语气轻松道:“老爷是没睡好吧?要不不修了,去睡会?再说,前院有什么好看的?夫人出去了,小姐也进宫了,还不如后院热闹呢?”
花老爷狐疑得瞧了他一眼,“是么?”管家狠狠点头,“绝对是啊,你看我不就在后院嘛,你去前院能瞧见我么?”见花老爷摇头,他又道:“那就对了,是修花还是睡觉?你自己选一个。”
花老爷抬抬眼:“我想去前院。”
管家:“……没这个选项。”
一边奋力干活的花匠受不了了,玛蛋快被你俩蠢哭了好吗!他捞起修剪掉的花枝子用力朝管家砸了过去,“磨蹭什么啊!夫人不是说让老爷老老实实睡觉吗!谁吩咐你让老爷学习修花的!”周围默了默,花老爷同情得瞧了管家一眼,握着剪刀屁颠屁颠破坏花草去了。
与此同时,前院正厅里,花夫人满脸冰渣子得听完裴公子的话,道:“也就是说昨天频丫头一直没和你说宫绣局的事?”裴公子在下座颔首,“我已经让人给宫中的父亲传话了,等父亲回来,想必就知道是何情形了。”
也只能如此了,花夫人定了定神,忽而想起了什么,朝段千随道:“你母亲的事,你舅舅可与你说了?”见段千随不解的样子,她又道:“是这样的,之前你母亲来信说要进京,约莫明日就要到了。”
段千随貌似很惊讶,他张了张嘴巴,有点不敢相信,“明日?”花夫人瞧他这样,又淡淡点了下头,随后又让他与裴公子聊着,自己急急出了府。
两人知晓她是为花频频奔波去了,齐齐默了下来,裴公子心想着不知父亲收到口信没有,难免有些失神,段千随难似乎正为昨天有事早走扔下花频频而愧疚,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过了一会儿,他蓦地问:“裴兄,你与频频表妹何时成亲?”同时他也发现只要自己一提到这两人的事,心中总会浮现一丝丝的焦虑与不悦。
裴公子先是被他这过于坦然的话震了震,后又觉着不对劲儿,只得佯装不解问:“段兄为何如此问?”段千随啊了一声,理所当然道:“频频表妹如此喜欢你,你也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帮她照顾宝宝了。既已如此,你俩还是早早成亲的好。”
裴公子略去其他,揪住了宝宝这个话头,“段兄莫非误会了什么?宝宝是裴某的弟弟,裴某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么?”果然如此!段千随闻此沉了眼神,他又抻手往桌上摸了杯,低眼抿茶时掩去了眸中的戾气,原来真的是一场误会。
两人又说了会话,裴公子便起身告辞了,段千随送他到门口,“若裴兄有频频表妹的消息,一定要尽快差人告知。”裴公子自然答应。
目送他离开,段千随很快回了磬鹤院,一路去了书房,逮住书房里的一个小厮就问:“我娘来,为何不与我说?”这小厮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与家来往的书信都是他在管,母亲若来,不可能事先不说,那原因只有一个,是小厮有意瞒他。小厮缩了缩脑袋,嗫喏了一声:“是夫人吩咐的,她让小的不要告诉公子。”
他气急了,一把甩开小厮,小厮始料不及,一头撞到了椅子上,只听嘭得一声,他厉眸瞬时扫了过去,“出去!”小厮忙捂着头蹿了出去,又给他掩了门。
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他一脚踢
翻了椅子,又气不过似的连踩了几下,最后颓废得倚在了书桌上,他脑海里一会儿是母亲温柔可亲的脸,一会儿又是花频频面对他时冷漠又淡然的神色,可一想到花频频如今遭难,他心里就跟爬满了蚂蚁,闹得他难受极了。
他不好过,裴公子更不好过,他将一回府就被宝宝扑了正着,崽崽摇着尾巴汪汪直叫,他算明白睹物思人是何意思了。瞧见崽崽,他便想起那丫头偷偷瞄崽崽想抱又拉不下面子的别扭样子。抱起自己弟弟,他就想起她面对宝宝时软下来的眉眼,若不是告诫自己沉住气,他怕是现在就进宫了。
回了书房,他哄宝宝自己有事要做,让几个丫鬟带着他出去玩了。宝宝一走,书房静了下来,他却没心思做任何事,只盯着墙上悬着的木棍瞧。趴在窗户上偷瞄的管家无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去了墙角蹲着,又不忘告诫扒着他衣服的宝宝,“可别再闹你哥了,哎,谈个恋爱太不容易了。”
仍由这边人度日如年,百般煎熬,在坤舆宫正殿跪着的花频频已将所有的心思藏了起来,她恭谨又详细得将昨天所有的细节说了一遍,承认了当时宫绣局只剩自己,门也是自己锁的。
跪在她后侧的监工内侍也证实了她的话,昨天那个陌生青年竟也被带来了,他说他昨天只是来宫绣局寻人的,误打误撞碰到了监工内侍,便与他一同到了宫绣局,也确然瞧见监工收了钥匙离开了,但他也不能保证监工没有折回去破坏绣图的可能,说白了他就是个路人。
花频频却猛然想起了他是谁,进士游街时她曾匆匆瞧过几眼,是榜眼温怀静。然而,他的出现既不能证明花频频无罪,也不能证明内侍无罪。
一番问话下来,花频频与内侍仍旧嫌疑最大,皇后审了这么久也累了,又看在裴大人的面上,暂时没发落花频频。她传旨招来了刑部尚书廖成铉过来,限他三天内查出事情真相,一边的裴大人一听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给时间就好,三天足够他们想法的了。
花频频很快被押进了刑部大牢,一路上她表现得都很平静,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又有何惧之有?可等她一脚踏进牢里,她就发愁了,无他,实在是牢里太热了。
狱卒上了锁后就离开了,她环顾四周,除了一面墙壁上方有个铁窗,通点风外,其余三处都是铁栏,左边的犯人是个瘦子,他见花频频呆呆得瞅着那扇铁窗,摸了摸下巴,“姑娘,能让让不?”
花频频啊了一声,转身在草丛上坐下,瘦子的目光唰唰亮了,直接越过她去瞧对面的牢房,嘴里喊道:“小绮,小绮。”连喊几声,右边牢房草堆上才慢慢坐起来一个人,是个生得挺秀气的姑娘,她抓了抓稻草似的头发,不耐烦得吼:“干嘛?”
瘦子呵呵两声,“想你嘛,没事喊两声。”姑娘柳眉一竖,立时怒了,“卧槽你有病啊,还让不让睡觉了?!再喊老娘我撕烂你的嘴!”转眼瞧见花频频,她瞬间来了精神,凑近铁栏呲牙一笑,“才来的?”
花频频轻轻颔首,犹豫了一下,问:“你将才是睡着了?”姑娘嗯嗯两声,打量她几眼,有点好奇,“我瞧你也不想小户人家出来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花频频哦了一声,也没多说,她其实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这么热,你是怎么睡着的?”姑娘愣了愣,再看她时眼中充满了同情,“其实,我比较怕冷。”
花频频:“……”
她心塞了一下,很快被瘦子的声音吸引过去了,“小琦,你看她作甚?!看看我呀!看看我呀!”小琦狠狠瞪他一眼,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嘴里缓缓蹦出一个字:“滚!”
花频频转了转眼珠,算是明白了他俩的关系,她朝小琦走过去,两人贴着铁栏偷偷说话。她先是不好意思了一下下,才板着脸问小琦,“他喜欢你?”
小琦被她别扭的样子逗笑了,突然抻手摸了摸她嫩嫩的脸颊,瘦子那边立即尖叫起来,“不准你摸其他人!要摸摸我的!来,来呀!来摸我的!”
周围犯人们快被他烦哭了,犯人之一扒着铁栏向狱卒求救,“大哥,你就管管他吧,这家伙最近不咋正常啊,可别被关出病来啊,”其余犯人连连附和,“就是,要真病了,就让他吃药啊。”
实则狱卒也有些为难,他来牢房多年,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犯人,还是头次面对这么神经的,但又一想原因,他也只能叹口气,朝那几位犯人走去,低低说了几句,几位犯人听罢,齐齐默了下来。
小琦正与那瘦子唇枪舌战,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倒是花频频瞅见了,心中奇怪,但很快又被牢房的闷热闹得心情急躁,脸色也越
发冷漠。
裴大人从坤舆宫出来才收到家里的口信,万幸自己做对了。出了宫他让马车先赶去花府,可巧花夫人不在,小厮只得报给花老爷。管家正忙着一时没在意,等回过神后花老爷已经在前厅和裴大人聊开了,自然也知道了花频频入牢的事情。
“我说老兄啊,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我那儿子确实中意频丫头,就是不知道频丫头如何想的?”裴大人细细一想又觉不妥,万一频丫头不同意,他这话再传出去,岂不是对她的名声不利?花老爷正在气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一听这话忙道:“你多想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让频丫头平安无事,你能为她如此考虑,我与沁源感激还来不及,怎么怪你呢?”
如此一说,裴大人心安了,又看消息已带到,遂起身离开,花老爷送他到门口,他前脚上车,花夫人后脚就回来了。恰好管家追到门口,一瞧花老爷那满含怒气的脸心中暗道惨了惨了,果见花老爷一把拉住花夫人怒声问:“频丫头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已到晌午,太阳毒,照在人身上火燎燎的,花夫人瞧他额头都沁出汗来了,掏出手帕要给他擦,却被他侧头躲了过去,他执拗得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告诉我?”
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良久,花夫人默默收回,她淡淡道:“外头热,别中暑了,进去再说。”提步要走,却被花老爷捉住了手腕,她啧了一声,回头不耐烦道:“我让你进来!”
幸好此时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若被外人瞧见两人如此僵持,到底不怎么好看,管家怕两人再这么下去真吵了起来,忙朝花老爷道:“老爷,咱进去说。夫人为小姐的事忙一上午了,这么热的天,有什么问题也得先让夫人喝口茶再说啊。”
花老爷一听,心中懊恼,又见花夫人果真满脸疲倦,更觉愧疚,遂低头跟着她回了前厅。等丫鬟上了茶,花夫人便挥退了服侍的下人,一时间厅里只剩了她与花老爷两个人。
花老爷一坐下来就将裴大人与他说的那些一股脑都道了出来,花夫人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可眼瞧她都喝了两杯茶还没出声,花老爷又急了,“牢里这么热,频丫头怎么受得了啊?不行,我先去冰窖挖几块冰,然后带着去瞧瞧她,可别让她中暑了。”
他性子急,这会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厅中来回转圈,花夫人却气定神闲吐出三个字:“不准去!”他气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眼前,两手紧紧按住她的双肩,“沁源!难道你不急么!难道你不不心疼么!你也知道频丫头从小就怕热,那种地方她怎么受得了!”
他吼得脸都红了,花夫人与他淡淡对视,突然笑了一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原因。心疼?光心疼能把她救出来?去看她?你去看一眼,她就不热了?找不到这件事的关键点,做什么都是白费!花臣袖,这么多年了,你依然这么毛毛躁躁,没有长进。”
这话落地许久,花老爷大张的双眼刹那间没了光彩,他缓缓垂下双臂,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和我说长进?那是什么?秦沁源,你把我养在这府里这么多年,凡事都不让我碰,凡是都不让我想,现在却要求我长进?”
夏风悄悄扑进厅里,消散了令人烦躁的闷热,他缓缓屈膝,单腿跪在了妻子面前,慢慢抱住了她的双膝。
花夫人见此,揪起眉头阖了阖眼,她只觉心中某处疼得厉害。突然间,她猛烈咳嗽起来,她咳得很大声,似乎也很痛苦,可本该心疼她的人却将脸颊紧贴她的膝头,痛苦道:“是啊,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
过了一会儿,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却觉得喉间一阵腥甜,忙用手帕去捂嘴。等她撤了手帕,低眼去瞧时,不禁晃了晃眼,只见雪白的帕子上赫然沾着一抹血红。
五指拢紧帕子,她眉眼缓缓舒展,一手拂上了花老爷的背,她低首去吻他的发,温柔道:“你要有所长进,频丫头也要,她得学会吃苦。”
裴公子自打从他父亲嘴中知晓了花频频入牢,眉头就一直紧皱着。他和花老爷想的一样,牢里闷热,像花频频这么怕热的估计真受不了,他不放心,他想去瞧瞧。
原本他想带一些冰块过去,可又怕太扎眼,只好换成一柄芭蕉大扇和一些解暑的水果,裴大人往篮子里瞧了瞧,受不了得大喊起来:“我的儿啊,你带这些不合规矩啊,你确定狱卒让你进去?”
裴公子闻此叹了口气,“父亲,你做官这么多年,徇过私么?!”裴大人哼了一声,昂着脖子道:“当然没有,咱家世代清廉,不说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但该有的节操还是保得住的,”又对上自己儿子揶揄的眼
神,老脸一躁,“好了,爹就跟你走一趟,兔崽子,真是有媳妇儿忘了爹。”
等到两人到了牢房,花频频已经被提审过一次了,但刑部那边依然没什么进展。几位大人审来审去,又都细细琢磨了一遍,却越琢磨越不明白。这件事瞧着简单,罪魁祸首不是在花频频身上,就是在监工内侍身上,两人嫌疑最大,可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案子就好像打了个死结,找不到突破口。
好在只是皇后娘娘要求严审,圣上虽知了这件事,但却一直没发话,几个大人摸不准皇上的心思,齐齐悬了心,刑部尚书廖成铉愁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时又听属下说礼部裴大人来了,他强打起精神,还没出审讯大堂,裴大人乐呵呵迎了上来,“其实我来也没事,那什么,就是我儿子想我儿媳妇儿了,这不,非要来瞧瞧。”
廖大人:“……”
裴大人刷老脸成功,挥手让小厮提着篮子和裴公子去了牢房,自己拉着廖大人唠嗑去了。
裴公子跟着狱卒很快见到了花频频,她正贴着墙壁取凉,咋一瞧见裴公子,她还愣了愣。
若搁以往,她好好的,势必会联想起昨天被亲的事,然后对裴公子冷嘲热讽,再也不搭理他。但目前吧,情况特殊,尤其是裴公子掏出芭蕉打扇朝她招手时,她如饿狼扑食般奔了过去,一手穿过铁栏夺了芭蕉大扇过来。
凉风袭来时,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心也不闷了,脸也不红了。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裴公子:“你怎么来了?”
裴公子勾唇,他就知道,此时来瞧她,昨天的事势必会一笔勾销,说不定还能再赚点好感。他将篮子里洗干净的水果一一递过去,淡淡道:“怕你热,快吃点水果解解渴,对了,你中午吃的什么?”
“这位小兄弟,在牢里当然吃牢饭了。”瘦子隔着铁栏砸吧嘴,俩眼冒绿光得盯着那一篮子水果,“好歹是邻里,不分我们点真的好吗?!”
“瘦子,你要不要脸?!”小琦一边鄙视他,一边舔了添干涩的唇,裴公子打量了他俩几眼,让小厮分给了他们一些。花频频已经拿起一个开始啃了,啃了几口才发现裴公子同她一样蹲着,手还在给她打扇子,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起来。”
“嗯?”裴公子不解,她啧了一声,站了起来,裴公子不得已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这才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道:“你蹲着丢人。”
裴公子:“……”
合着你刚才没蹲着啊?他无奈,又想起她目前的处境,温声安慰她:“你不要多想,会没事的,老老实实在这里住两天,三天后咱家可以回家了。”
闻此,她啃不下去水果了,低着头细声道:“事情不是我做的。”裴公子想摸摸她的脑袋,又一想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犯人瞧着呢,貌似不太好啊,他便安抚了一声,“我知道,不会有事的。”
花频频嗯了一声,又啃起水果了,边啃边问:“我爹娘怎么样啊?”裴公子并不知道花家父母因为这事又生了间隙,一脸肯定道:“都很好,莫担心。”
她哦了一声,啃得更欢快了,“爹娘没事就好,你回去时能不能去一趟我家?告诉他们一声,我在这里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跟我玩。”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来确实不怕,裴公子见她这样,心里无比踏实,又与她说了会话,便说要走,她捏着芭蕉大扇,动了动嘴,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来看我。”
裴公子淡淡点头,心道我还以为你要说的别的,压下心头涌起的点点失望,他很快消失在了牢房。花频频定定瞧了良久,直到瘦子大声调侃,“哟,还瞧呢,人都走远了。”她这才抱起一堆水果噌噌跑到墙壁边窝着。
小琦与瘦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瞧见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小琦贴到铁栏上喊她,“过来说话呗,一个人多没意思。”花频频遂贴着墙边蹭了过去,两人闲聊起来,小琦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开始八卦了,“将才是你哥哥?”
“不是,我家就我一个孩子。”花频频认真回道,小琦心里有了谱,又问:“他喜欢你?”见花频频瞪圆了眼,道:“卧槽你不会不知道吧?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到牢里送扇子还送水果,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凭什么这么关心你啊,绝壁是喜欢啊。”
花频频眼瞪得更大了,她呐呐道:“也许他是觉着过意不去?”
“啥?”小琦搞不明白了,“为啥过意不去啊?”
实则昨天被亲的事一直在花频频脑海里翻滚
,她想不太明白,今日一听小琦说喜欢,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觉着不可能,毕竟裴羡之以往那么嘲讽她还捉弄她,怎么会喜欢她呢?
思及至此,她想问问小琦,遂木着脸强装淡定道:“昨天他亲了我,在我没防备的情况下。”
小琦:“……”
瘦子耳力太好,隔这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哈哈笑了,对花频频道:“姑娘,你神逻辑啊,都亲上去了,你还说不是喜欢,那是不是得等到人家提亲啊?”
闻此,小琦怕花频频脸皮薄,听不得此话,遂一脸怒气得呵斥瘦子:“你先给老娘闭嘴!”又小声和花频频交谈起来,瘦子在不远处静静瞧着,那一刻,他落在小琦身上的目光很是温柔。
牢里的饭菜比素斋还素,晚饭的时候,花频频没什么胃口,也吃不惯这些,尝了几口便不吃了。小琦连一口都没沾,她正在一边呼呼大睡,相反瘦子却吃得很香,花频频不经意往他那边瞧了一眼,有点惊讶,“你的饭菜怎么这么好?”
瘦子忙示意她小点声,又瞧了一眼酣睡的小琦,见她没反应,他似是失落了一下,又满脸笑容道:“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语罢,留下一脸震惊的花频频也去睡了。
渐渐得,周围静了下来,牢里也熄了灯,昏暗一片,唯有点点星光从铁窗外洒进来,打在芭蕉扇上,花频频此时才觉察出不一样来,她抖了抖身子,往墙角缩了缩。
她终于害怕了,她怕有人再捆住她手脚把她独自扔在黑暗中,她怕有人再满脸狰狞得恐吓她如果再哭就割下她的耳朵,她抱着扇子瑟瑟发抖,她以为儿时的噩梦她已忘了,可当那时的场景再现,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艰难得喘着气,觉着自己快要溺死在这黑暗中了,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声,声音越来越大,她浑身一激灵,如梦中惊醒,再去听,蓦地松了口气,原来是瘦子又发神经了。
周围的犯人都被惊醒了,却沉默着陪他发疯,惟独小琦一股碌爬起来冲他大吼,“大半夜不睡觉你发什么疯!快闭嘴啊!老娘要睡觉啊啊啊!!”瘦子嘻嘻哈哈扑到铁栏喊,“要睡觉行啊,你让我亲一下,来,亲一下。”
“卧槽兄弟,喜欢人家可以,可别耍流氓啊,”犯人之一与其说是在指责,还不如说起哄。另一犯人哈哈一笑,“瘦子你干脆娶了她算了,来,来,我给你喊口号。”
“对,对,我们给你喊口号,”其他犯跃跃欲试,看守的狱卒也不阻止,只静静瞧着,他瞄见一边呆呆的花频频,皱了皱眉,“姑娘,你让一让。”
“哎?”花频频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牢中间,刚好阻隔了左右两边人的视线,忙退到墙壁边,瘦子目光犹如粘在了小琦身上,一动不动。
小琦直挺挺站着,过了一会儿,她破口大骂,“卧槽谁说老娘要嫁给你啊!你神经老娘可好好的!”吼完,她环顾四周,一脸发狠得警告:“老娘看谁敢喊,谁喊一声老娘就卸了谁的脑袋!”
适才说要喊口号的犯人一脸无畏,他挺了挺胸膛道:“大爷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你要想要,有本事就过来取!瘦子,还磨蹭什么,站直,挺胸,收腹,像个男子汉一样。”
花频频目瞪口呆,这位大爷以前练兵的吧,瘦子早就站成麻杆了,与他面对面的小琦气得满脸通红,那边犯人洪亮的声音已经响彻整个牢房,“一拜天地。”
瘦子看小琦一眼,笑了,朝牢房外弯了弯腰。
小琦纹丝不动。
“二拜高堂,呃,瘦子,要不,这步省了吧。”喊话的犯人迟疑,瘦子却摇头,坚持道:“不省。爹娘都入土了,就再拜一次天地吧。”
“好咧,二拜天地。”
瘦子又缓缓弯下腰。小琦垂下头,默不出声。
“夫妻对拜。”犯人喊出最后一声,去瞧那两人。
瘦子与小琦再次面对面,他笑得喜气洋洋,满眼温柔。
小琦抬眼,一脸的平静,可就在瘦子弯腰的那一刻,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啊。”
寂静的牢房里,她又哭又笑,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啊。”瘦子慢慢屈膝,两人对面而跪,他沙哑的声音难听得要命,“终于娶到了你,我死而无憾。”
花频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了这样一个夜晚,天将大亮时,两个狱卒将瘦子拖了出去
,他最后看了小琦一眼,小琦抓着铁栏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隔壁的犯人在安慰她,“不要紧,再过两天你也该走了,到时就能见到了。”
说得多好,好到小琦都笑了。她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两天,两天。”她慢吞吞躺在草堆上,花频频抱着芭蕉扇紧贴着墙壁,从她的角度看去,她清楚得瞧见小琦哭得一耸又一耸的肩膀。
是了,哪怕两天,也是天人永隔,也是她活着,可他已到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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