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雨初霁

我是雾痕，距离千影死的那天已经有些年头了。
    自那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这九如岛，从未踏出过半步。
    是啊，天下都是凌晟的了，如今连她也成了天后，你让他去哪呢。
    他每日便是坐在露松石边，拿着那支发钗。
    这一坐，已经千年有余。
    那日，他还是不得已将小樱交给了凌晟。
    只有凌晟能救他，织魂机。
    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那凌晟终将她的记忆抹了个一干二净，宛若新生。
    何谓宛若新生呢。
    就是你随便给她安排个身份，她也不会去怀疑，像新生婴儿般深信不疑。
    这一切，霁泽恐怕早就料到了。
    不久后，六界大庆，天帝终于立后。
    当晚，他喝了些酒，终是忍不住冲进了凌云殿。
    大闹一场。
    谁也不知道他与凌晟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出来时，凌云殿被他毁了个差不多。
    天帝大婚之时，九如岛主将凌云殿差点夷为平地。
    这又有什么呢，天帝要重新建个宫殿也不过易如反掌。
    众仙议论纷纷，却也不敢质问些什么。
    他发过脾气，气冲冲从凌云殿出来。
    一推门，当即愣住。
    她正站在门口，听到凌云殿惊天响动，眼神中多半是担忧。
    旋即，她的目光掠过他，望向他身后的天帝。
    “凌晟。”
    她轻唤一声便跑到天帝身边。
    一身大红喜服，说不出的美，却不是为他。
    她主动拉住天帝的手，水汪汪的眸子凝着凌晟。
    凌晟揽过她，似是看出她的担心，柔声道，“我没事。”
    举座莫不唏嘘。
    只因，这天地之间似还没有谁当着如此多的人的面直唤天帝名讳。
    霁泽一个踉跄，匆匆回了九如。
    众仙不敢过问缘由，万八千年以来，谁又见过这个模样的九如岛主。
    月老的侄子和四仙女终是犯下大错。
    听说是月老的侄子偷偷将月老的红线给改了，连带错乱了几人姻缘。
    天帝大怒。
    凌霄殿上。
    二人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众仙分列两旁，四周一片寂静，谁也不敢求情。
    天帝一语未发，谁都知道，天帝越是沉默，这火气越是大。
    眼下，必定是谁求情谁倒霉。
    凌霄殿外。
    她遥遥望着殿上人。
    凌晟指尖轻叩，似是在想如何发落二人。
    她望着那人，径自悄悄进了凌霄殿。
    值守的一名仙官想必是新来，竟伸手想要拦住她。
    另一个仙官使了个眼色，那新来的仙官虽不明就里，到也不在阻拦。
    谁不知道，眼前这位穿着轻便，凤冠霞帔通通不戴的便是天后。
    又有谁不知道，天帝宠她，她要去哪又有谁敢拦。
    她悄悄躲在云柱后，也不现身。
    天帝凝着案上折子，手边忽的开出了一朵粉艳艳的樱花。
    谁都不知道方才凝眉不展的天帝这会又为何笑了。
    只听得天帝淡淡的声音响彻凌霄殿。
    “既然如此，你们便成婚吧。”
    举座心下讶然。
    照刚才的样子，月老的侄子怕是要被狠狠罚一顿的。
    “若无他事，今日便退了吧。”
    他起身，径直到了云柱后，一把将她拽了出来。
    他怎会不知，必是有人找她去求情了。
    他宠她，她却有分寸。
    政事从未插手，更不会无缘无故上这凌霄殿来。
    必是馨铭那丫头去求她救她四姐了。
    我回到九如岛。
    那人依然孤身一人坐在露松石边。
    是了，从此，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让他从这里走出去了。
    时光又飘过五千年。
    神兽山上穷奇逃出，为祸六界。
    天帝数次派人围剿未果。
    众人都说唯九如岛主出手方可。
    奈何，谁也见不到那九如岛主。
    这日，阳光温暖。
    她在西海上方，说，“这里便是九如岛了么”
    只这一句话，他丢盔弃甲，出来见她。
    她又说，“你就是九如岛主？”
    他点点头，手抖得厉害，盼她能想起一星半点。
    她目光流转，温声细语，道，“穷奇祸乱，能不能－－－”
    他未加思索，“能。”
    她讶然，唯一福身，道，“多谢。”
    转身离去。
    远处云端，凌晟在等她。
    他苦笑。
    我看不下去，腾了云，拦住天帝质问。
    “天帝陛下，不觉得这招卑鄙些了么。”
    天帝未开口，她却盯了我一会，说，“我记得你。”
    我一惊，难道，她其实并未将前事忘干净。
    她又继续说，“我与凌晨成婚那天见过你。”
    “唔，你额间的花纹很漂亮。”
    呵，她净是半点未变。
    记得初见时，她也说过，我这花纹很好看。
    我摇摇头，罢了。
    连霁泽都栽到她手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酣战半月。
    世上在没有穷奇。
    也在没有什么九如岛主。
    凿齿他都不惧，这穷奇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他一心求死吧。
    我将那发钗与他葬在一起。
    也好，这于他，也算是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