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雨初霁

“乐，乐道仙君。”
    乐道仙君多年未见，越发仙风道骨，胡子也蓄长了些，手中一直拿着的剑改成了拐棍，腰间仍旧别着一个酒葫芦。
    乐道仙君抬头看看我满树的樱花，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却捋着胡子笑道，“呵呵，当年我种下的小种子，也成了参天大树，怎么有些小事反倒犯起了执拗。”
    我不知乐道仙君所指的小事为何，“还请乐道仙君明示。”
    乐道仙君大笑，“我指的什么你应该明白，去找他吧。不只为你，六界还有他的责任。最后，还望你不要记恨我那徒儿容华。”
    我恭谨道，“仙君哪里话，容华一身正气，我怎敢记恨他。”
    在抬头，眼前已经没了乐道仙君的影子。只剩下他声音回荡在山间，“你我缘分一场，这酒我带走一坛，从此你也不必相欠于我。有缘在见吧。”
    我想我是知道他在哪里的，有一个地方许久未去了。
    新安杨柳小院。
    新安如今的民风街道皆变了许多。难得的是我买下的小小院落还在，历经百余年的风霜竟然没有破败得面目全非，一砖一瓦都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新安的建筑如今稍有变化，我这座当时样式时兴的院子如今看来竟也古朴起来。
    我站在门外，轻叩门扉。
    半晌无人应答，更无人来给我开门。
    好不容易来一趟，既然里面没人，进去看看也无妨。
    我趁周围没人穿墙而过，一片生机盎然映入眼帘。水榭好似被翻修过，亭子顶上铺的竟是琉璃瓦，阳光下泛着亮光。
    那方水塘里的莲花正娉娉婷婷，红艳艳的开的正好，高低错落的碧色伞盖上落了圆滚滚的水珠，煞是璀璨。
    我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难得有一丝风吹动了满塘生机。莲叶摇晃间，隐约有一白底黑花的大猫伏在水塘对面。
    “百叶。”
    正在打盹的百叶眯着眼睛抬起头，隔着满塘莲花，我看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硕大白灵虎。
    百叶低啸一声，嘭的一下变回小猪大小，扑腾着四只小短腿，踏了莲叶，溅起了水花，惊得鱼儿一下散了个无影无踪，直直撞到我的怀里。
    百叶的尾巴长了很多，打了个卷儿，将我的胳膊牢牢捆住。
    “百叶不要担心，我在也不会离开你。”
    百叶从我身上跃下，将我带到书房门口，随后便溜到我身后，仿佛里面的是一个会吃了它的怪物。
    书房门紧闭，我敲了几下也无人应，便径自推开了门。
    立刻有一股灰尘气和着酒气扑面而来。因为常常自己酿酒，所以我对酒也算有所了解。这酒甚烈，我只喝过一次，我常自诩千杯不醉，却惟独因为这酒醉醺醺连续三天开了一树火红火红的樱花。至今，我也不知道三千年前我与孔雀初识时他是从何处得的这酒，更不知道是用何物所酿。
    “咳咳。”房间应该许久未见阳光，空气中密布细细的灰尘颗粒，有些呛人。
    百叶的尾巴仍然缠着我的胳膊，不断用脑袋蹭着我的脸。
    看到百叶，我便笃定，孔雀一定也在这里。
    “百叶，他在这里是不是？”
    转过屏风，果见他伏在案上，杯盏散落在地。一旁是那副弈轩送我的画。
    “孔雀？霁泽？咳咳，九如岛主？”
    也不知他究竟喝了多少，还要多少多少时日才能醒来。他的发散开来，似有些时日没有打理，散落到案上，画上，遮了眉眼。
    我腰间的束带长的快要拖到地上，正好，我将它剪下一段，勉强当做发带，将他的头发束好。
    “啊。”
    束好他的发，看到他的容颜，我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从额头到眼角皆是黑色花纹，眉心处是一枚黑紫色的圆眼宝石样印记。
    那是堕仙入魔的印记。
    我抚过他每一道痕迹，印象中的他，从未如此，落魄。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自诩天下最风流潇洒的神仙，又怎能容忍自己如此狼狈。
    直到我将书房打理干净他也未醒来。我打开了所有的窗，阳光混着清新的空气涌进来。我给他披了件衫子，将压在他胳膊下的画取出挂好，便出了书房。
    他是弈轩的时候，每日打理院子，料理我和百叶的饮食。如今他迟迟不醒，一切我只好亲力亲为。
    几百年前馨铭种下的葡萄秧竟然还蓊蓊郁郁，只是葡萄没人打理，结了也没人吃，滚落到地上，最后烂在了泥土里。年复一年，葡萄藤四处蔓延疯长，已经快要将葡萄架子湮没压断，巴掌大的叶子翠绿欲滴。
    “樱姐姐！”
    这说来还真就来了。天边飘来一抹葡萄紫的人影。
    “馨铭，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樱姐姐，六哥有了宝宝便顾不得馨铭了，其他人也管不了我。听雾痕姐姐说你在这里，我就让她带我来找你了。这么久不见，馨铭可想你了！”
    桉枫在附近一所学堂里当了教书先生，雾痕自然是三两天便往这边跑，这一来二去，九如岛没什么事情要处理的时候她就理所当然住到了我这里，连带将桉枫搬进了厢房。这也无妨，反正这院落有的是房间。
    “好啦好啦，小丫头就一个嘴甜。”
    馨铭看着院子里以前种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道，“我不光嘴甜，种的葡萄也甜。”
    我笑她，“馨铭啊，你莫不是个葡萄精转世吧。”
    馨铭嘟嘴，“人家来看你，你还笑我！”
    “咦，百叶！你这小老虎也好久不见了呀。”
    说着馨铭便要去抱百叶，百叶睁大了眼睛，大概是不想被逼着喂吃各种水果蔬菜，扑腾着四只短腿扭头便满院子跑。
    “百叶，你跑什么呀，别跑啊，百叶！”
    百叶开始各个房间乱窜，馨铭穷追不舍。
    百叶一不留神钻进了书房，我还未出声阻止，馨铭的尖叫声已经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