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芳华

33 朝夕相对(三)


日子一天天地过,曋七除了白天在学堂学习佛法之外,午后的时光都在琼夜殿度过,晚间飞回崇吾如同累趴的哮天犬。
    因着每日都听佛法,曋七对于佛法精进了不少,从一开始的佛法盲到渐渐的熟练,再到现在的几乎不看佛法书就能直接默下来,省去了不少功夫,也叫她从本来十日才能抄完一本佛经的速度,逐渐加快到每两天就能抄完一本,叫她甚是欣慰。
    而这大半个月以来,她感觉到身体逐渐好转,仿佛当初用舍利子救青夜所消耗掉的法力已经渐渐恢复,也没有半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叫她更是能专心地抄录佛法与学习佛法。
    忽然发现,在这大半个月的时光里,她竟已经开始习惯了每日都驾着朵白云飞到琼夜殿来,给青夜抄录佛法,帮他煮煮饭菜,替他吃光盘中菜,倘若这个月抄完佛法,她真不晓得自己该用什么借口呆在琼夜殿,青夜眼疾一日未愈,她便一日放不下心,若是不能再去琼夜殿,她又该如何过回从前的生活。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今日午后,曋七如同往常一般,脚下踩着白云,晃悠到了琼夜殿,带上面纱,朝殿内走去。
    穿过主殿,曋七直径就往青夜的屋子走去,心里头想着今日要煮什么菜给青夜吃,前些日子青夜无意间提及想要尝尝玛瑙翡翠羹,她特意去学了学,今日便煮与青夜吃。
    转过回廊,走廊的尽头便是青夜的屋子,此时隐约间传来说话的声音,叫曋七脚下一顿,这半个多月以来,她还从未见过琼夜殿除了青夜之外还有人在的,是以她从之前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从容自若,如今乍一听见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整身兔毛都抖了抖,不禁放轻了脚步,悄然凑近,想瞧瞧究竟是何人来琼夜殿找青夜。
    一靠近屋子,曋七就看清了来人,不禁愣了愣。这与青夜谈天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君。
    因青夜的屋子几乎都是垂幔,只有朝门的一面有墙,曋七踮着脚,还没稳住身子,里间的话就轻飘飘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殿下这眼疾,我回去翻了许久的记载,也与诸人商议,只怕是要炼制些新的丹药,试试效果,再依照殿下的情况,从长计议。”
    老君缓缓说着,曋七听了,不觉心里头一凉,她原先一直觉得青夜的眼疾不是什么大事,后来听青夜清淡的提起,也以为只是有些费事,可如今听老君这般口气说出来,曋七晓得这眼疾的可怕。
    倘若青夜一辈子都瞧不见了,他定会难受的,他一难受,她也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曋七真想大声地告诉青夜,她心里头是从不嫌弃他的,只消他不嫌弃她就好。
    转念一想,手伸上蒙脸的纱巾,若青夜的眼疾治不好,是不是他就再也瞧不见她是什么模样的了?曋七忙愣住,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十分幼稚和肤浅。
    “无妨,不过既快不了,父君与天帝那里,就劳烦老君多担待些,瞒住一时是一时。”青夜清淡的声音,叫曋七自神游中恍惚了回来。
    “殿下言重了,只不过……”老君为难地道:“今日我听天帝在与帝君商量,说是魔界近日有些猖獗,天帝的意思似乎是要让殿下下界去平息魔界猖狂的气焰,就算咱们以静修为由,然骗得过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我担心帝君终究会怀疑殿下的……”
    青夜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没有出声,老君微微叹息着,也没有动静,叫外头听着的曋七越发着急,却又不敢冲进去问老君究竟如何能快速治好青夜的眼疾。
    默了许久,轻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莫约多久?”
    老君愣了愣,忙理解了青夜的意思,道:“快则数月,慢则数年,最差……”老君没有往下说,可青夜与曋七都晓得这意思,最差莫过于永远看不见东西。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良久,青夜道:“我能瞒多久是多久,父君也是明理的,倘若真被发现,天魔二界的关系也不会就此动荡,若真的治不好,对外只消说我静修走火,误伤了自己便是。”
    老君点头惋惜,“哎,若真这般,只好如此了。不过殿下莫灰心,总是有很大的康复机会的,哦对了,这半月我命人给殿下送的饭菜,殿下一定要按时吃了,那里头掺合的丹药虽不是专治眼疾,却有大补元气的功效,殿下此番受了魔气浊眼,其他丹药都不吃,这补气的膳食总得多吃些的。”
    青夜轻点了下头,却听屋外忽的传来一声轻微的磕碰声,老君慌神间喊道:“谁在外头?”
    此外是再没有动静了,恍若那轻微的磕碰声是幻听一般。
    青夜语气平静地道:“我养的一只兔子。”
    老君微微吃惊,“殿下何时有这个豢养之情?”
    青夜道:“无聊之时。”
    老君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殿下的行事确实古怪,就连患了眼疾依旧叫人捉摸不透,便也没太多想,恭敬道了几句就退下了。
    直到老君走后许久,曋七还窝在竹林里没有出来,青夜也没有出来喊她,只是依旧光着一双脚,十分有雅气地自己与自己下棋。
    回想着方才老君的话,曋七的脑筋前所未有的灵便,她惊讶,她十分惊讶,当心头自己被自己提点一番后,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叫老君这般说,青夜早就晓得饭菜里有补药,然他却叫她吃了,是因为他晓得,那日她拿出了自己的舍利子,输了真气救了他?难怪她这些日子恢复得这么好,她还以为是自己身子硬朗,年轻有活力,原不曾想到竟是饭菜的功效。
    此番细细琢磨,曋七竟琢磨出青夜的几分良善出来,心头十分动容,方才又听他说养了只兔子,更是心头一怔,激动中带着惶恐,兴奋里透着紧张,是被他察觉了什么,还是他一早就晓得她是当年被他救下的那只兔子?
    每每到节骨眼儿,曋七的智商又是个硬伤,她又十分不擅长纠结,想不出结果,就直接去问人答案,今次也是如此。
    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挺直腰杆,朝屋内走了进去,瞅见青夜下棋下得正欢,似乎到了忘我的境界,连她进来也没有抬起头。
    曋七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若全是她的多想,岂不十分丢份,于是十分果断地揉了下鼻子,咳了声道:“方才,我都听见了,你……晓得我……”
    青夜一语不发地继续下着棋,曋七决定鼓起勇气,隧直言道:“你是不是晓得我受伤了,所以才把饭菜给我吃的?还晓得我……”
    青夜轻轻抬头,目光对向曋七说话的方向,“别以为以受伤为借口就可以不煮饭不抄录,既是来探病的,就得有始有终。”
    曋七有些疑惑,青夜又语气平缓地道:“我饿了,小花。”
    每次青夜略带低沉地喊出她的小名,曋七总是会没出息地脸红,然后没出息地应他的要求,此番她着实在心头为自己的多情而难为情,又为青夜这番的作为而有些微怒,但最终还是说不过青夜,垂头丧气地去小厨房煮饭。
    在她转身的瞬间,棋盘上的落子顿了顿,青夜的眼角久违地往上扬了扬。
    虽然青夜并不是为了她受伤而叫她吃饭菜,但是自从那日之后,曋七心头也没有再反感吃那盘饭菜,甚至觉得那盘饭菜不似前几次吃得那般难吃了。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要过去了。
    曋七一边抓紧速度抄录着佛经,一边认真学着佛法,竟然在昨日的佛法大考上得了第一,不仅叫夫子惊叹,曲斓也惊叹得不行。
    今日,是曋七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只消把今日剩余的抄完,她这“探病”也算圆满了。
    不知怎的,今日曋七踩着白云前往琼夜殿,竟有些隐隐的难受。
    曋七抬头仰视天幕,她一般很少感叹,又因自己时常上天界,所以很少抬头看天,此番只觉得连天空都有些灰蒙蒙的,望着遥遥无尽的天顶,曋七很有感触地叹了一叹,想着明日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万一日后青夜忘记了她,说不得日后二人是再也不会相见了,离别是少不得的了。
    想起青夜从未见过她的样子,她也未曾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连同当年的救命之恩,她也没有提起,明明喜欢了他好多年,可却连表白都不曾有过,曋七不免更加惆怅。
    这么耸拉着脑袋,曋七就来到了琼夜殿。绕过前头的大殿,一进青夜的屋子,却难得的看见青夜躺在床上,竟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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