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伊维特来说,这是未竟的梦想,这世界上还从没有一个女选手能够完成传说中的卫冕花样滑冰冬奥会金牌,伊维特当年曾努力过,却最后被自己打败。
“你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证明我不是输给弱者。”
伊维特曾经这样说过,何翩然记忆犹新。
所以,她把那些华而不实的道谢咽了回去,就像从前跟着伊维特编舞训练时那样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兰波教练,不知道我短节目和表演滑的选曲是什么?”
“以你现在的水平根本配不上我的编排。”谁料,伊维特一句话把何翩然的好奇拍碎,“我需要让你尽快恢复,至少达到从前百分之八十的实力后才能尝试这套曲子,在这之前,你根本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也没有资格考虑如何滑好,从现在起你要按照我的安排进行训练。”
何翩然肃然点头。“好的教练,我现在可以给你看下我难度恢复的程度还有……”
“不需要,”伊维特轻轻摆手打断她的话,“刚才那个阿克谢尔两周足以说明一切。”
“那……我需要怎么安排?都听你的。”
伊维特打量何翩然一眼,摇摇头。“瘦了,而且瘦了不少,力量是最根源的问题,没有力量你什么技术动作也无法完成,所以当务之急是恢复你从前的肌肉能力,你现在的滑行简直拙劣,根本没有办法和夏天相比,也达不到原来的用刃深度,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锻炼力量,找到曾经的刃感。我倒是有个建议。”
“我都听教练的。”何翩然笑着点头,对于辛苦和付出,她根本没有任何不安或者畏惧,反而这种期待中的挑战让她品尝到了许久未曾涉足的喜悦。
“这个建议就是:降落伞。”伊维特说完便三下五除二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个包裹。
何翩然很无奈地想,都已经准备好了,这真的算是建议吗?
干净利落地丢给何翩然后,伊维特拍拍手。“拿着,这个尺寸应该合适,是适合小孩子用的,你背上。”
于是何翩然欣然接受这无法拒绝的建议,好奇又期待地背上降落伞,长长的伞绳和伞身拖在身后的冰面上,粉嫩的颜色和上面的卡通图案和自己的风格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然后呢?”何翩然问道。
“滑。”
“滑?怎么滑?”
“该怎么滑就怎么滑,难道这也要我教你?”伊维特抱臂说道,“愣着干什么?难道你的英语交流能力也和两周跳一样了吗?”
何翩然点头又摇头,犹豫片刻后带着狐疑开始正常的压步滑行。起初,降落伞拖在冰面上沙沙作响,并不是很沉,摩擦也不强烈,她渐渐起速,完全没有感到阻力。可是当速度提升起来后,降落伞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拖在冰上的伞身在风的作用下开始鼓胀,半弧形的弯曲紧紧笼住空气,连接何翩然身上肩带和伞身的伞绳逐渐绷紧,最后,整张伞完全展开在她的身后。
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积聚,何翩然感觉滑行越来越困难,她侧过头看了伊维特一眼,然而对方只是微仰下颚,示意她继续。
强大的阻力让每一次抬腿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在泥泞的沼泽中前行,肩膀开始疼痛,但何翩然越是用力,向后拉扯的力量也就越大,她本身滑行带起的风似乎就在在和自己作对,降落伞让她成为了自己高速滑行时的最大敌人。
何翩然不自觉弯腰用力,改变方向变得无比困难,提速向前的瞬间,后坐力达到最大临界值,她完全不清楚发生了身边便被这力量撕扯向后,仰天躺倒在了寒冷的冰面上。
“完全不行。”
从声音里,何翩然似乎能“听”到伊维特蹙眉的神情,她慢慢爬起来,身后的降落伞不知什么时候萎靡成乱糟糟一团,丝毫没有刚才的可怕。
“这就是训练方法吗?我要一直背着它?”
“没错,至少在你能够完全滑行出速度以前,所有滑行训练都有带着它,当然,跳跃训练还是不用的好,我可不想你又一次重伤从冰场上抬出去。”伊维特转身再次打开音响,“好了,你继续训练,我要再整理下思路,看看你自己选的这首自由滑配乐怎么编排才最好。”
何翩然的地狱式训练从伊维特到来的这天起拉开序幕。
原本,所有人都出国编舞,何翩然理所应当尽地主之谊邀请伊维特住在她的宿舍,但却被伊维特一口回绝,她已经订好舒适又不失高端的酒店作为这段时间的住宿地点,何翩然觉得自己已经是麻烦伊维特免费编排,再让她自掏腰包住酒店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又提出愿意支付这笔住宿费用,不出所料,这个提议也被伊维特一口回绝。
“这点钱没必要计较。”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何翩然很是感激,为了表达这种浓烈的情绪,她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投入到伊维特的训练安排中去,但困难因为这位严苛教练的究极训练计划层出不穷。
首当其冲的就是降落伞滑行训练,何翩然根本无法控制,她像是一瞬间被人剥夺掉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量,每次滑行都以最狼狈的结局告终,她谨记伊维特说过的话,在花样滑冰里,力量本身也是技巧的一部分,可是至于究竟要怎么驾驭这智慧的力量,伊维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自己继续尝试。
每天,何翩然洗澡后擦拭肩上被降落伞肩带勒出的淤青血痕时都格外懊恼,她不怕这种痛苦,怕的是自己一直没有突破,就这样持续下去无异于浪费时间。
“是刀刃的感觉,”终于有天训练,伊维特在场边再看不下去何翩然的摔跤表演,站起来打断说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到问题出在你对刀刃的感觉上吗?刃感是天生的,从前的你是怎么驾驭的,你难道都忘了吗?你受伤的是腿又不是头。”
刃感?何翩然低头看着锋利的刀刃上沾满了滑行时黏住的细碎晶莹,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有找到飞一样的滑行感觉,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部分时候,安静的冰场内始终只有何翩然和伊维特两个人,何翩然一次次在冰上被降落伞拉得摔倒,伊维特在场边紧锁眉头来回踱步,时不时拿出本子胡乱涂画,而她的耳机里似乎一直在循环着什么,她不说,何翩然也不会知道。一周时间过去,何翩然仍然没有达到伊维特的要求,大概从开始编舞到现在这样长的时间,还不知道自己曲目的选手恐怕她是独一份,而伊维特的特立独行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改变过,她始终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站在场边,很少说话,但眼神的锐利往往胜过千言万语。
潜移默化中,力量开始悄悄恢复。当何翩然第一次顺利拐弯之后,肩膀上原本淤血的痕迹也已经结痂,疼痛被麻木取代,除了兴奋,她再没有别的感觉。
“就是这样,”伊维特难得露出笑容,“你现在是重新学习这一切的机会,那些你因为受伤忘掉的感觉。降落伞滑行训练只是增长你的力量吗?不,不是。我相信你是天才,相信你的天赋,可如果你太容易找回刃感,那么也许再次忘掉它也格外轻松,只有这样艰难的寻回来之不易的感觉后你才能永远记住滑行时的这种感觉,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何翩然脱下降落伞,心服口服之余只能点头表达自己难以言喻的感觉。
“虽然比我相信的慢了几天,但也勉强可以。”
“那……我可以开始编排了吗?”
“才刚刚可以走就想跑了吗?”伊维特收回笑容,“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是跳跃,你必须恢复从前的难度阿克谢尔三周跳,否则,即使你在奥运会赛场上发挥再出色,你的技术分也不会超过夏天和瓦伦蒂娜。”
伊维特说的是事实,可是恢复跳跃的过程如此漫长,何翩然从来没有放弃过,现在五种三周跳训练成功率都已经接近从前的水平,唯独阿克谢尔跳,她仍然只能跳出两周。
“不过时间是真的不太够,我昨天听说瓦伦蒂娜已经结束了编排,看来她对新编排的掌握很快,这样她的磨合时间更充足,我实在担心,没办法,短节目的编排训练和跳跃的专项训练必须同时进行。”
伊维特谴责一样的眼神没有让何翩然出现负罪感,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新短节目选曲的期待上,这是她最后一个赛季啊,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赛季,而伊维特为这个赛季的选曲一定不会让所有人失望。
“不要高兴地太早,”伊维特的用冷冷的话语打断何翩然的傻笑,“如果我发现你的进步配不上这支大师的杰作,那我就会给你换一个更普通更符合你的曲目,明白了吗?”
何翩然忙不迭点头以示决心。
“这是我画的编排滑行线路图,你一边听一边看。”将纸递给何翩然后,伊维特按下音响开关,将音量调大。
音乐出现,何翩然的目光也刚好落在纸上,那一瞬间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曾经没有受伤时巅峰时期的自己……恐怕也很难完成这样一套近乎能用恐怖来形容的节目!
纸上密密麻麻的滑行线路覆盖整块场地,不停的变相和滑行,跳跃的位置设计,直线步的复杂都是前所未有的难度,而音乐……
是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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