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没走几步,便有仆从截住她,低声对她道:“姑娘,丞相大人有请。”
田蜜随他入了家酒楼,酒楼雅间内,崔希衍正悠然独酌。
田蜜行礼落座,崔希衍对她举杯,笑着开口道:“让姑娘受惊了,在下先自罚杯。”
田蜜微笑道:“有惊无险。”
杯酒罢,崔希衍温淡的脸上染了几许薄红,眼里的光芒如酒酿般荡着,明亮而瑰丽,霎时间,原本平淡无害的脸上,平添了几许光华,有些炫目。
田蜜眨了眨眼睛,看了眼酒蛊中还剩大半的酒,暗想,丞相大人莫非是喝酒就上脸的?据她所知,丞相并不好酒,但上次见他时他也在独酌,倒真有点借酒消愁的意味。
朝堂上,烦心的事不少吧?田蜜虽能猜到些许,但也不准备过问,只是端坐着。
崔希衍单手支着额角,神态有些懒散,他慢声道:“将才见有王妃相助,在下便遁入了这酒楼中,其实,假铜钱之事,早已破了。”
已经破了?这让田蜜有些惊讶。
崔希衍见她瞪大了那双莹润的眼睛,圆溜溜的,不由有些好笑,道:“姑娘提供的消息如此可靠,再加上本官亲自出马,若是不破,才叫人笑掉大牙。”
“那为什么——”田蜜想问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但想来,他如此做,自有其他目的,她便只道:“现在市面上还乱着呢。”
潋滟生光的眸深了些,崔希衍点点头,道:“但与这一时的混乱比起来,秘而不宣。更有大用。”
田蜜虽不解,但并不多问,崔希衍不由又摇头失笑,道:“宣家的消息最是灵通,想必王妃已经告诉过你,今日信之难,是出自谁手了吧?”
田蜜点头。道:“二皇。”
“对。是他。”崔希衍点头,又慢悠悠的酌了一口,慢悠悠的道:“二皇求婚不成。心中本就有芥蒂,先前,是你告诉了他丰平候一事,让他斩了皇一臂。他才暂时没对你出手。”
“假铜钱一事,他自以为万无一失。却被你发现了马脚,我早已依据你提供的线破案,却秘而不宣,还叫人大张旗鼓的排查。以避视听。如此,他自是急了,想趁此机会反击。而你——”
崔希衍温润的唇轻勾了勾,续道:“二皇不傻。听过你的那些事情,又怎会想不到此事与你有关?派人一查,便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他便也趁乱给你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想断我们一臂,让我们知难而退。”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田蜜就不得不问了——“那么,丞相大人为何秘而不宣?”
“我想给二皇时间。”眉眼舒缓,崔希衍轻笑道:“玉石俱焚的时间。”
她真的,听不懂啊……田蜜懊恼的皱了皱眉,无奈的看着崔希衍。
崔希衍轻笑出声,也不再卖关,直接道:“我托着不结案,事件不断恶化,如今,信又发生如此大事,惊动了不少人,圣上和官定然会急了,而此时,一直与二皇旗鼓相当的皇‘查’到了些线,大喜之下,为了邀功,他自会深入调查,而这调查,自会‘触动’二皇,二皇自会反击,而当二皇知道对方已经掌握全部证据后,你猜,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猜,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田蜜一个激灵,头皮有些发麻,手臂上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她并不笨,自然听懂了丞相的意思,他这是,在操纵兄弟两自相残杀。
崔希衍目光悠远而淡漠,他看着窗外偌大的都城,启唇道:“自大皇与四皇死后,两位皇的夺位战一直都很激烈,朝中拉党结派,党派斗争不断,尤其是在察觉圣体有样后,便是中立之人,也难有立足之地。”
“姑娘捐助军需时只知道国库空虚,朝廷无以为继,而边境大军正被困危城,内有内鬼,外有强敌,战事胶着不前。”他唇边抿出淡笑,目光漠然而空茫,看着田蜜,道:“姑娘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内鬼是皇的人,而二皇——一国皇,却偷起了自己国民的财物。”
田蜜觉得,崔希衍眸里酝酿的似乎不是酒酿,而是锋利的足矣将人凌迟的刀刃。
“将士在外流血拼命,他们在内勾心斗角,便是军粮也不放在心上,就算圣上看重东楚之战,下面也多的是中饱私囊之人。”崔希衍徐徐道:“陛下身体日渐衰微,执念却愈加深刻,宣衡将敌军驱逐出国时曾请示是否和谈,陛下断然决议攻入敌国境内,一定要攻下东楚,以洗我昌国年之耻,造福千秋万代。”
“名头自是好,但,便是此次军需,也是得蒙姑娘相助。”崔希衍看着田蜜,眸中神色复杂,“如今战线拉长,军需更难保障,难道,一个国家能单靠捐赠就完胜一场仗?”
他不禁摇头,猛灌了口酒,凝声道:“我真怕,若是中途再无以为继,他又会做出何等事情?”
崔希衍口中的‘他’,自是今上。
田蜜不由想到那让她印象深刻的增税,也不由想到,若是再这么来一下……她摇摇头,看向崔希衍。
丞相大人本是心思深之人,今日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他就这么对着她说了,若说是因为她让他安心,也未免没说服力了,即便再加上酒精,也还是不够,所以,丞相的目的,是想试探她,或者,求助她吧?
他想知道,倘若真是那样,她是否有办法帮昌国再渡一劫?
田蜜抿了抿唇,说了静默良久后的第一句话:“丞相大人,您喝醉了。”
崔希衍弯唇笑了,笑眯眯的点头道:“是,我醉了。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不过最后,还请姑娘听我最后一语。”
田蜜没有反对,澄透的眼眸看着对面的丞相。
“。”崔希衍目光已温和带笑,笑着对她低语道:“还请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我不希望世在外舍生忘死,回来看到的。竟是这一盘烂棋。”
“姑娘还不知道吧?我与世自小相识。我长他八岁。”崔希衍顿了下,笑容和蔼可亲的看着田蜜,说道:“他今年二十有四。说起来,也正好长姑娘八岁。”
宣衡,比她,大八岁?她怎么没看出来?不对。初见时,他就是年轻人。而不是少年郎。
田蜜僵了一下,僵硬的对戏谑的某人道:“这不止一语了吧?”
崔希衍也不介意,继续笑容热络的道:“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那人年幼便在军中,少回京,并没多少风流韵事。”
“至于亲事。”他微妙一顿,笑容可掬的道:“世族弟到了一定年龄都会义亲。他拖到如今,除了常驻军中这个原因外,好像,听说,是在等国公府的嫡小姐吧?公孙宛与他家室相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田蜜无视崔希衍饶有趣味的神情,只问:“那为何没成?”
这姑娘也冷静了。崔希衍不禁莞尔,笑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上面知晓两家的企图后,自然,并不可见其成,强强联合什么的,不是在给他填堵吗?”
说到这里就没什么意思了,崔希衍放下酒杯,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方‘清醒’了一些,笑着对她道:“醉了,今日便不做陪了,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一些。”
田蜜点头,叫人进来伺候他。
田蜜看着仆从搀扶着丞相出门,她回头看向轩窗外,窗外楼宇幢幢,天幕广阔,城池浩大无比,人群川流不息。
看着看着,她几乎能透过眼前,看到不久后的肃杀与动荡。
皇城,与青州,与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相同,这就是皇城。
田蜜静伫了一会儿,出酒楼后回了银行,交代了些事情后,回家。
田蜜到家时,管事的递上一封信给她,田蜜接过,正要回房,一打眼,看见自家娘亲坐在大厅里看着什么。
管事的见她面露奇色,忙解释道:“对了,今日,青州也有信递给夫人,夫人拿到后,十分高兴呢。”
十分高兴吗?她如今视力很好,自然看到自家娘亲愁眉轻锁,神情怔忡。
田蜜提步入了厅堂,凑到谭氏眼前,软声唤道:“娘。”
谭氏惊醒,下意识的收起书信,笑着对她道:“球球回来了。”
见田蜜的视线落在书信上,谭氏解释道:“是你杨婶婶来的信,她找人代写的,既是担心我,也是担心袁华,青州的商队已经从京都返回了,她没看到儿,自然要牵肠挂肚了。”
田蜜听她如此说,只当她是想友人了,便安下心来。
倒是谭氏失神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会儿,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说起袁华,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啊?”田蜜点头回道:“你叫杨婶婶放心,他儿一切安好。”
“球球,那……”谭氏少见的吞吐,她腆着脸,低柔着声音道:“你可知道,袁华可有心仪的姑娘?”
这个田蜜倒没注意过,她想了想,笑眯眯的道:“没听他说过,倒是想嫁他的挺多的,可以绕皇城一圈了吧,袁家现在要是想娶媳妇,取个十个八个绝对没问题。”
她显然是想起了,当初在杨柳村时,杨氏豪气干云地说过的那番话。
“你杨婶倒是想娶,但现在能娶着了,袁华却似是无意了。”谭氏看着自家女儿,动了动唇,话到嘴边,却只是道:“袁华他,今年也二十了,你杨婶婶一直很急,也不知道这次袁华跟她说了什么,她更是焦虑……”
见谭氏越说表情越艰难,田蜜不由收了面上的嬉笑,思着这前后的话。
贝齿轻咬朱唇,谭氏犹疑再,终是下定决心,说道:“当初,球球帮了袁华,这两年来,那孩一直敏记在心,我听说,此次假币之事,也多亏他相助。”
“球球,袁华待我们不薄,我们即便对他有恩,他也不欠我们什么了。”谭氏柔美的脸坚毅起来,看着田蜜道:“其实,娘早就看出来了,袁华那孩,对你非同一般。”
她握着田蜜的手,看着沉静下来的女儿,一鼓作气的道:“娘有私心,本来想等世真正回来时再说此事,但你杨婶婶来信忧心袁华婚事,娘,娘……”
“娘,”田蜜握了握谭氏柔若无骨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了。”
她并没有多说,谭氏也没多言,只是轻轻抱了抱她,拍了拍她后背,温声道:“回房去吧,等你弟弟回来,出来吃饭。”
田蜜点了点头,拿着宣衡寄来的信,回了房间。
宣衡时常给她写信,写的都是他军旅之中的一些见闻,有时,还会附带一些当地有意思的东西。田蜜回信,也大多是她生活的点滴,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这一来一往,明明隔着万水千山,两颗心,却像是更近了。
数日来,朝廷大力排查造假币一事,闹得坊市里人心惶惶,信因有几尊大佛庇佑,逃过了这一劫,但其他钱庄却大大的造了难,据说,倒闭的不少,老板带钱跑的也不少,而这,远远没完。
两日前,皇在郊外狩猎,猎场的猎物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脱离了掌控,在山林里疯狂攻击人,混乱中,皇受了伤,但伤成怎样,皇府讳莫如深。
而就在人们揣测纷纷时,被“废人”的皇上了早朝,且一上朝,便掀起了滔天大浪。
早朝过后,全城戒严,禁卫军走街闯巷,许多高门大户一朝没落,哭喊声连成一片,给整个城池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天幕下的老姓噤若寒蝉。
信二楼上,田蜜看下楼下兵荒马乱的情况,目光有些怔忡。
二皇,就此倒下了,但她知道,还没有结束。
对面,袁华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略显凝重,他对田蜜道:“姑娘近来要多加小心,时局不稳,万莫牵连其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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