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暮至

在床上翻来覆去，晓慕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起今天劝解雨乐的话，其实有一半也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心动了，但是趁着还不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及时退后吧。
    如果真的走到了一起，又能走多远呢？
    她再也不要浪费大把的时间陪人玩一场暧昧的游戏，如果不够爱，如果没有做好打算一起到老，她不想把最好的自己用掉。
    与其半途而废，不如不要开始。
    而另一面，男生宿舍。
    薛英祁刚跟女朋友打完电话，周宸郡就问道：“诶，英祁，你谈过那么多恋爱，你追女孩的经验一定很丰富咯~”
    薛英祁笑了，十分得意地说道：“第一，虽然我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是，并不算谈恋爱，勉强算是交往而已；第二，我追女孩子的经验为零。”
    周宸郡知道他又在卖关子了，但有事相求当然配合地问道：“这是从何说起啊？”
    “恋爱呢，是一种很神奇而美妙的感觉，有时候两个人即使不是男女朋友，但也有那种朦胧的情愫；但是有的男女之间，即使在交往，也没有那种甜蜜的悸动，那也不能算是恋爱。你哥哥我虽然交往过那么多女生，记得的也就初恋一个，其他女孩，就像流水一样，春梦了无痕啊~”薛英祁枕着手臂躺下，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我没有追女孩的经验，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啦，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追我，我还真没主动追过人。”
    “少来这套，你交往过那么多女生，还不熟悉女生的心理吗？她们都喜欢男生怎么追？”
    “周宸郡，我看你不像没谈过恋爱的啊，初二时你还早恋呢！”
    “我不就只谈过那么一次么，分了手之后也没什么兴致谈恋爱了。”
    “哦~那现在是谁又提起了你的兴致啊？”薛英祁饶有兴致地问道。
    “追到了再告诉你，快，告诉我，女生一般都吃哪一套？”
    “好，那哥哥我就给你指点几招：以你的资质啊，普通的女生呢，一些浪漫的小花招就能搞定；级别高一点的女生，得花些心思，时刻体贴入微才行；而像那种超高级别的女神，一般身边不缺乏优秀的追求者，你得要最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厚着脸皮多在她身边混个脸熟，刷存在感。”
    “哇塞！哥我服了你了，你真是我的恋爱导师啊！”周宸郡狗腿地说道。
    “那如果是比较特别的女生呢？”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陈聆枫终于发言了。
    “原来你没睡啊，怎么？你也有喜欢的人了？”薛英祁微笑，冬天就快到了，是该找个人拥抱取暖了。
    “没有，随便问问。”聆枫又闭上眼接着睡。
    周宸郡立马跑到聆枫床边问道：“我倒好奇了，你从没谈过恋爱，也没见你对什么女生上心，这是哪个‘特别’的女生让你心动啦？”
    聆枫装作没听见。
    “说看看啊，我们认不认识？”周宸郡还不罢休。
    薛英祁了然地笑了，想到他昨天和天文社一起去看流星雨，一切不就明朗了吗？只有周宸郡头脑简单才看不出来。他开始有些期待，这个恋爱菜鸟会怎么出手。
    然而没等他出手，已经有人先出手了。
    “明天中午放学后，来清荷湖一下。——发件人：陆天域。”晓慕打开短信，心想是不是匿名绑架的案子又有了什么新进展，于是干脆地回复了“好的。”
    清荷湖，顾名思义，湖中种满了荷花，每到盛夏，清丽的荷花逐一绽放，应了那首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是此刻是秋天，湖里的荷花早已残败枯萎，“留得残荷听雨声”，晓慕看着，也是别有一番诗意。
    “学长，找我什么事？”
    “晓慕，给你这个。”
    陆天域把一封信交给她，她接过，心道：怎么又来？这次是谁？但是打开信的那一刻，她怔住了，不是匿名信，是一张画。画的是她站在这清荷湖畔的素描。
    她还记得那是她初来骄杨没几天，一个人逛着校园，走过这片清荷湖就被吸引了。如今看着画里栩栩如生的素描，那个女孩不正是自己么。她的心变得柔软。
    “这是……”
    “是我画的。我还记得那天，我来清荷湖写生，就看见你站在清荷湖畔，迎着微风，笑的那么自然那么开心，夕阳迎着一池荷花，你张开双臂在风中舒展，我觉得你是最好的风景。就把你画了下来。后来，张园丁事件让我知道了你，直到在你们教室看见你，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王晓慕。原来你的名字叫王晓慕……”陆天域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徐徐说道，“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让我再次遇见你，而你又对侦探社那么感兴趣，我心里真的很开心。我想着以后可以和你完成每一次同学委托我们的任务，我们有着相同的兴趣，多美好啊！可是没想到侦探社就这样被取缔，我那时心里真的很有挫败感，也不敢对你表白。直到那天在酒吧，你的安慰又重新给了我勇气，我想了很久，我决定用这幅画表达我的心，我喜欢你，晓慕，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一番表白真的让晓慕无比震撼，木然而立。
    第一次，有人战战兢兢站在她面前，只是为了要告诉她他的心意；第一次，有人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出一番话，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他；第一次，有人用饱含感情的素描传达他对自己的拳拳真心……平时看起来质朴甚至有点犯傻的学长，也有这么深情细心的一面。他就这样温柔而真挚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怎么会不动容，她的心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而不远处，聆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因为他看她放学没有和舍友一起去吃饭，反而一个人朝清荷湖走来，他也就鬼使神差的跟来。见陆天域正在等她，他的心里莫名郁闷，从迎新酒会就觉得这两人关系不错，看来真的有点什么。所以他就找了个“好位置”，大树掩护着，看看到底是什么关系。听完这一番表白，他更烦躁了，而且晓慕居然没有马上拒绝他，反而不说话，难道真是在认真考虑？他彻底按捺不住了，仿佛等待审判的那个人不是陆天域而是他！
    而晓慕确实是在认真思考，她在思考着怎么措辞才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又不伤害学长的自尊，原来拒绝一个人也和表白一样并不容易。
    她想了想，说道：“学长，谢谢你的欣赏……”
    “不好意思学长，她其实并不喜欢你。”聆枫径直走到学长面前，微笑说道。干净利落，不带一点修辞。
    “你怎么来了……”晓慕见到他突如其来的出现，脸颊顿时又烫了起来。
    陆天域看到晓慕因为聆枫的出现而顷刻间变得局促，不自然，还有脸上油然而生的一抹薄红，又听到聆枫这么说，心里一片清明。他无奈地笑笑，说道：“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没有事先打听清楚。这幅画，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没有事先打听清楚什么？
    “学长……”晓慕看他眼底的落寞，就像那晚在酒吧里一样，仿佛带着支离破碎的悲伤。那晚，她有千言万语可以安慰他，可是现在，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让他好受一点。因为，她也是第一次被告白，第一次拒绝人啊。
    无意伤害，却注定伤害。
    如果在遇见的那一天，他就把画交到她手上，对她说出心意。那时她心里还未容下另一份感情，是不是就会接纳他的一片真心？
    可是感情的事，往往就是分毫之差，早一步与晚一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情深，也敌不过缘浅。
    “不用了，这幅画学长还是自己留着吧。”聆枫抽出晓慕手中的那幅画，递到学长面前。他可不想将来她一看到这幅画，就怀念起别的男生。
    “谁说的，我要留作纪念的。”晓慕又抢了过来，当然要留作纪念，自己也曾这样被人悉心珍藏，真心相待，想想都觉得温暖。
    聆枫脸色一沉，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她才不管，这是她的画，她干嘛要问他的意见。
    “晓慕，那……我先走了……”陆天域尴尬地低头，转身。
    晓慕见他落寞的背影，心有不忍。
    “学长，”他回过头，晓慕上前一步，疏离地拥抱，放开，微笑道：“对不起，你会遇见另一个值得你真心相待的女孩，下一个，一定会接纳你的感情。”
    陆天域微笑：“谢谢。下一次，我不会犹豫。”
    在爱情里，不允许犹豫不决，不允许踌躇不前。因为喜欢一个人，不可以不自信。
    聆枫看着这一幕，又看着晓慕捧着画“目送”陆天域，尽管心里不悦，但他对自己说道：没关系，已经是被拒绝的人了，晓慕心里只有愧疚罢了。
    走在石阶小径，他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一步之遥。
    “你怎么会来这里？”晓慕回想刚刚他有些霸道的行为，心里有久久不能平复的暗涌。
    “哦，我刚好经过，看到你想拒绝又不好意思，就帮你说出来了。”聆枫语气自然，轻易粉饰过去，而后试探地问道，“你不会舍不得吧？”
    “是啊……”晓慕轻轻叹气。
    是？她居然说是！她还真舍不得？
    “那我刚刚会错意了？”
    “没有。我的确是要拒绝的，”晓慕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然后感伤地说道，“只是，被人喜欢的感觉真的很好，也许我人生中就只会有这一次，我却拒绝了这唯一的可能……”
    “不会。”聆枫大步一迈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说道，“相信我，以后还会有的。而且，会比这次更好。”
    神情真挚，目光灼灼。这样的聆枫，那些话，究竟在传递什么信息？手臂传来温热的感觉，晓慕心跳到快要爆开，她不敢轻易做任何判断。是安慰？亦是暗示？有什么言下之意，她一点也不想猜，因为一旦她猜了，她就会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内心的期待。
    为什么她越是要整理自己的感情，他就越出现在自己面前，搅乱她的一池春水。
    当一切快要被挑明的时候，他却戛然而止，不再前进一步。
    晓慕自嘲，这样的欲擒故纵，收放自如，如果不是对手太高明，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自作主张前进了这么多，却在即将跃入雷池之时点到即止，而她又始终停留在原地，不若她后退一步，退到原来的距离，彼此都更自在一些。
    于是她轻轻后退，离开他的手，笑着说道：“借你吉言~”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走着，保持着一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