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就是魂飞魄散也比我现在的情况好,而且,在里面我是一直清醒着的,一刻也无法入睡。”
夏初菡惊讶,此刻,她突然有点明白他所说的漫长如千年的感觉了。
他经历了一生的事,对他而言是切切实实过了一生,但对镜外的人而言,或许不过是一个梦的时间。
真的是一刹千年啊。
镜中男道:“其实,对我而言,你能听我讲这么久,已是莫大的恩惠。
在我生前,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能对人讲,她不会听,对别人我不敢讲,就连睡觉也是紧紧地闭着嘴,生怕自己说梦话,平时不敢沾一滴酒,怕酒后失言。
身怀秘密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受,那些秘密会变成刀变成刺,时时刻刻扎得你坐卧不宁、魂梦难安;会变得比铁石还重,时时地坠在心里,让你喘不上气;会变腐变烂,连你的五脏六腑都要烂掉。可是你只能硬生生地含着,一句也不能说。
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我就拿一只凳子在上面凿洞偷偷诉说,然后再把洞堵上,把凳子烧掉。
我的住处几乎没有完整的凳子,见过我烧凳子的人都说,我魔怔了。
其实我原本人缘很好,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但是后来就不行了,我的话越来越少,对谁都言不由衷,渐渐的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也没剩下。
你是第一个我能开诚布公的人,我很感激。“
他看向她,目中是真挚的谢意:“原本我想卸下这么多年的心中块垒,不管怎样,我都认了。却没想到,你会让我去沉睡,谢谢你,鬼语者。”
他看向虚空,脸上现出浓郁的惘然:“现在再想想那人在我死前问我的话,我后悔吗?
我硬挺了这么长时间,心里一直告诉自己,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
可是现在......
世上的好姑娘这么多,可我当初为什么就眼瞎地只看到她一个,如果我遇到的是你,哪怕是别的随便哪一个姑娘,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吧......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看向她,目光是她对他印象最好时的温润:“我等你的办法。”
夏初菡点头,而后拿起桌上的布盖住镜子,面前的人影消失。
江含征回来时,就见夏初菡正坐在床边洗脚,说是在洗脚,眼睛却盯着盆中的水一动不动,明显地在发呆,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
江含征略略一瞄,就见半盆清澈水中的一双白玉小脚实在可爱,十根圆润的脚趾并在一起,如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真恨不得让人捧在手里好好把玩。
他看了片刻,宽去外衣,也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脱鞋脱袜,和她一并泡在盆里。
“夫君,你......”
泡在水里也就罢了,还用两只脚时而覆住她的脚,时而捧住她的脚,不遗余力地在她脚上摩挲挑逗,夏初菡经不住这样的调戏,脸红了。
“想什么呢,连夫君来了也不理会?
江含征两只脚密密地抱住她的脚,细细感受着她水润光滑的肌肤,很是惬意。
夏初菡:“就是发一会呆。”
她托了托想得有点发涨的脑袋,央求道:“夫君给我讲个故事吧。“
江含征睨她一眼,说道:“我是你夫君,又不是你的父亲,还要我讲故事哄你睡觉?“
夏初菡:“......“
江含征身体向前微微一倾,缓声:“如果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夏初菡:“......“
实在无力和该小朋友玩耍,夏初菡转换请求:“夫君给我念一首诗吧,实在是脑袋疼......“
江含征看她神情疲惫,目光楚楚,一副非常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心逗她了,说道:“那好,我给你背两首吧。“
看到桌上的茶杯,略一沉吟,便念出一首:
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余花吐碧衫。歌咽水云凝静院,梦惊松雪落空岩。
夏初菡静静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所谓的第二首在哪里,疑惑:“夫君不是说两首么?”
江含征做讶然状:“不是已经念完了么?”
夏初菡:“......”
看面前呈呆滞状的小女子,江含征略略得意道:“这一首回文诗,正念是一首,倒念也是一首,虽然只是一首诗的字数,但却是实打实的两首诗,不信你试试?”
夏初菡垂头沉思,忽然脑中光芒一闪,站起身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夫君!“
说完快速擦脚穿鞋,风一般地抱着镜子兴冲冲地离去。
江含征:“......“
这一次,呈呆滞状的是他。
夏初菡抱着镜子来到另一个房间,然后挽袖提笔,写下一段佛经,写完后,想了想,又倒写一遍,再后,拿出那张沉睡符咒,倒着画了一张。
镜中的世界和镜外的世界是相反的,那镜外反着的符咒反射到镜中不就是正着了么?
她解开镜子上的遮布。
镜中男悠然浮现:“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
夏初菡略略点头,拿起那张反写的佛经开始念,一遍两遍三遍......
不要说超度,就是连半粒光芒也不见,夏初菡尴尬,干脆拿那张佛经贴到镜子上,问:“现在你感觉舒服了些没?”
镜中男木木地摇头。
夏初菡淡定地下结论:“看来,你是超度无望了。”
而后,她拿来倒画的沉睡符再次往镜子上一贴,随着一片淡淡的灰紫色的光芒升起,镜中男的目光开始迷离,口齿开始含糊:“谢.....”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眼睛已经闭上,身影如一片虚虚的剪影漂浮在半空,而后随着光芒收进镜中。
夏初菡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终于舒出了自见到镜中男以来的第一口气,然后找来干布油纸,把镜子层层包裹,这才走出门外,寻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算把镜子埋掉。
江含征一出门便看到她在用力掘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又在做什么?”
夏初菡:“如果大人答应给我讲故事我就告诉大人。”
江含征:“......”
恰恰路过此处的琴音闻言窃笑,江含征瞪他,琴音缩了缩脖子,然后在该大人威胁的目光中溜之大吉。
江含征:“你这是在威胁我?“
夏初菡无辜:“夫君大人让我讲故事,我也让夫君大人讲一个故事,这不是互相切磋么,哪来的威胁?”
江含征:“......”
他缓缓靠近她,在她耳旁慢声:“切、磋?”
夏初菡:“......”
为什么这么普通的字眼让他说起来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呢?
她抑制着脸上的红晕,低下头,继续挖土:“那夫君到底是讲不讲么?”
江含征拿过她手中的铁锹接着挖,漫不经心地笑:“切磋么,当然要切磋,而且一定要切透搓透,不让两人有一丝遗憾。”
说完斜斜地抬眼看她:“如何?”
夏初菡:“......”
她只觉此生再也无法直视“切磋”二字了......
晚间,江大人用实际行动与娇妻做了一番“深刻交流”后,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温香软玉准备睡觉,然而怀中的人却一再提醒他要兑现讲故事的承诺。
江含征半闭着眼睛懒懒道:“为夫浇灌得你不够么,竟然还有余力听故事,是不是想再来一遍?”
夏初菡:“......“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到这件事上?
她脸上热热的,夜色掩盖了她的羞态,也给了她一种白日里不曾有过的娇媚:“夫君答应过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夫君就讲一个嘛。”
她抱着他的手,晃了晃,声音软软:“讲一个轻松的,温暖的,让人心情愉快的......”
难得她会这样向他撒娇,江含征不禁新鲜了一下,转头看她,又把她抱紧了一些,想了想,讲道:“从前,有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夏初菡:“换一个,要不就讲讲夫君小时候的事吧。“
江含征:“我小时候,实在没什么可讲的。“
夏初菡:“那就讲你和你妹妹的一件事。“
江含征:“我和我妹妹呀,时间太久了,让我好好想想......”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一年他的生辰,小姑娘一大早抱着一个小罐子来找他,高兴道:“哥哥,今天你生辰,乳母说生辰要送礼物,喏,这个送给你。”
他伸手接过,待要夸她一句,一看到罐子里的东西,登时头发都竖起来了,手中的罐子差点扔掉,他忙不迭地把罐子放到桌上,自己迅速离开八丈远,变色道:“你送我的那是什么?”
“小青啊,”小姑娘稚声稚气地说道,两眼亮亮,“我专门从厨房里找来的菜青虫呢,哥哥喜欢吗?”
“......”当时江含征的脸都变成菜色了,怀疑这个小姑娘是姑娘是故意拿这种东西来整自己,语气微冷道:“你喜欢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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