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净心的手便要拐道。
净心的脸红红的,低头向那个人合十一礼后方随着她走向另一条路。
幸而此时人多,那人倒不曾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这段小插曲很快便被她抛在脑后了,不相干的人和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各个忙活半天,然后便有人来传净心说,师傅叫。
而此时,净语也被吩咐随大师姐一块去某地念经做法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出门为人念经,因此十分兴奋,一路上不停地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大师姐什么反应也没有,像一块石头一样冷冷地沉默着,她犹在好奇地询问:“师姐,我们出去一次是不是会得到很多布施啊?”
大师姐突兀地一笑,莫名地透着一股阴阳怪气:“很多?你出去十次,念上几百次经,也不如人家睡一晚,你说会不会很多?”
说完再不管她,自顾前走。
净语怔住,心中惊疑不定,脑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却又无法明了,她连忙跟上去,问道:“师姐,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师姐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脸上,莫名地带着些怜悯的意味:“身上还没来红是吧,没来红所以就连心眼子也不来了?你好歹也十五六了,别人把你支开,你还高兴地替人家数钱,你吃这么多年饭就光长了一张脸?”
净语愕然呆住,记忆中大师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长了一张黑土豆似的脸却像黑土豆一样温实淳朴,万料不到有一天,她私底下会和人这么说话。
她是迟钝,却并不是傻子,大师姐话中透露的某些暧昧不明的信息她虽然不能十分明白,却本能地感到害怕、发冷、心中不安。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觉得周围的人事好像蒙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面纱,她所看到的样子,并不是她以往以为的那个样子,在那层面纱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无法袒露于光天化日下的秘密。
她随大师姐为人念了七天经。
七天后,她们回到了云水庵。
一切都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佛堂、禅房、她睡觉的屋子前那棵小雏菊,以及......净心那泛着微红的、微笑的脸。
她心中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是啊,净心在。
只要净心在,她心中便不自觉地明朗起来。
她拉着净心的手,迫不及待来到她们共同的小房间述说自己这七日来的所见所闻,其实也没什么实际内容,可哪怕路上的一根草,别人家里的一只大花狗她都能说上半天。
“那家家里有个小女孩儿特别可爱,天天掰着一只小野猫的嘴喂它吃草,后来有一个人看见了,就说:‘乖,那不是兔子。’”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得咯咯咯的,而对面的净心却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从头到尾没有插一句嘴,好像是在听,又好像心神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眼神静远而飘渺。
再后,渐渐的,她发现净心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清,只觉得净心好像比以前更在意自己的容貌了,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对着镜子发呆,微笑,或是叹气,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如果再白些就好了,为什么我父母不把我的眼睛生得大些呢,如果我能有小师妹的一半好看就好了......”
每每此时,净语便会忍不住皱起眉头认真道:“你在胡说什么呀,你现在的样子就最好,庵里哪个人能比得上你?如果我是男人,早把你娶回家了,哪里会让你在这里当尼姑......”
饶是净心满腹心事,也不禁被她逗得扑哧一笑,笑过之后用手羞她的脸:“傻妮子......”
那样亲昵的娇嗔,让她......忍不住红了脸......
晚间洗澡,以前只是相互搓一下澡就可以了,而现在,洗过之后,净心会毫不避讳地把自己赤.裸的身躯袒露在她面前,细声问她:“我的腰是不是不够细胸也好像太小了,一只手都握不满,”叹气,“还是二师姐的身材看最好......”
朦胧的光线中,净语的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心不明所以地砰砰急跳,强烈的冲击由视觉开始一直激荡到心底最深处,她别开视线,可身心却像被施了魔咒似的,满满的都被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占据......
这一夜的同衾而眠便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折磨,她的话反常地少,反而一向话比她少的净心一直在喁喁低语:“以前只知道鸟儿喜欢有人抚摸它的羽毛,被抚摸过的羽毛光滑又蓬松,小狗小猫也喜欢有人抚摸它们的毛皮,被抚摸的小狗小猫安静又乖巧,现在才知道,人也是一样的,喜欢有人能抚摸她的肌肤,喜欢有人......“
少女侧过身,轻柔的声音像一缕回风缭绕在她的耳畔,温热湿润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在这样浓厚的夜色中,像一种暧昧的蛊惑:“好妹妹,你会有这样的感觉么?“
净语的心跳得失常,她紧紧地绷着自己的身体,好久,才声音微哑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试过,要不你摸摸我试试?“
说完,当真拿起净心的手搁在自己身上。
净心一怔,随即忍不住咯咯咯地低笑起来,说:“小语,你真逗,我摸你有啥用啊?”
边说边戏谑地把她从头撸到脚,笑道:“两个一样的身体,和抓痒搓澡有啥区别嘛。“
越笑越忍不住,在被窝里直翻滚,笑够了,又忍不住长长叹息:“真是个孩子......“
然后偏过身吹灯睡觉。
黑暗中,搅乱一池春水的少女没有注意到身边满脸通红浑身僵硬的同伴,更没有想到她这一晚的所作所为毫无预兆地闯进对方难以启齿的梦中。
天渐渐冷下来,庵中也一日比一日萧条,净心变得越来越沉默,眉宇间常常笼罩着云翳一般的忧郁。
净语问她有什么心事,她也不愿意多说,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待净语问得急了,她才梦呓般地说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曾听人说,从前有个女孩小时候就被家里送到寺庙出家,女孩喜欢画蝶,她画的每一张画上都是蝴蝶。女孩不到二十岁就过世了,直到她过世,人们才发现,她画的每一张蝴蝶,都是展翅欲飞出寺门的蝴蝶。”
净心转过脸来,泪光盈盈:“可蝴蝶是飞不去寺门的,是么?冬天来了,花儿都不在了,蝴蝶更不能飞出去了,还指望什么呢,我们早该认命的不是么?”
少女的眼泪落下来,话语沉重而哀戚,净语不懂,可她的心却像被一条无形的藤蔓紧紧地捆缚住了,难受得窒息,她说:“你想离开这里吗,可是为什么呢?这里有吃有喝不会饿死,大家都在这里呀,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其他师姐们,有师傅,你难过什么呢?”
净心地眼泪就慢慢止住了,她怔然半晌,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妹妹说得不错,是我太贪心了,大家都能这么过,我为什么不能呢?好妹妹,至少我身边还有你,还有你......”
少女说着,一把抱住她,口中喃喃自语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净语身体僵住,然后缓缓地抬起手,回抱住少女柔软的身躯。
在净心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净语想,可是净心不说,她便无从知晓,更不愿意过分去逼问净心,只能加倍地关注对方,期待净心有一天可以对自己敞开心扉。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深秋时节,白露初降。
这一日傍晚,净心又被师傅传了去。
净语忙碌一天,身体疲惫,晚上等不到净心,便自己先睡下了,谁知直到第二日,还是没见净心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净语急了,便去找师傅,师傅慢悠悠地说道:“她出门办事去了,不是一个人,你不必担心。”
净语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师傅又道:“你今年都十五了吧,身上还没来红?”
净语的脸腾地就红了,她不知道师傅怎么还会关心这些私事,还拿到明面上去说,当下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便低下头不言语了。
师傅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视着她,语气复杂,意味深长:“十五,也不小了,就是没来红,也不必往后拖了。“
师傅的话她不懂,可是却本能地感到排斥,她含含混混应了一声,便往告辞出门,待回到房中,本能地就想抓住一点什么,来抵制心中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可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她抓住的不过是净心的一只衣袖。
这日黄昏,净心回来了,才三天不见的人,却憔悴苍白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同一抹心魂俱失的游魂。
净语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她,问她发生什么事。
净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细细颤抖着,终于忍不住,扑在净语怀里,痛哭失声。
你能想象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不是佛门净地却是风月穴窟吗?
你能想象把你养大的人不是一个可敬的长者却是一个青楼老鸨般的人物吗?
师傅为什么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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