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谍双骄

第57章


说着看了看一旁的老者,道:“这位就是兵部尚书高寀高大人。”
  任青阳一听眼前这风烛残年的老者竟然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就是十几年前在福州怙恶不悛的那个税监,一股仇恨的怒火猛地在胸中烧将上来。
  当年高寀在福州为官时,任青阳还很小,从没见过高寀不说,就连当时那场汹涌的人为火灾,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灾大祸,年幼的她也不知所以,她只知道一个叫高寀的税监是这场灾祸的制造者,她只记得高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就是使她失去家园的刽子手。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知道这个叫高寀的长什么样,事过境迁,没想到那个仇人竟是自己姐姐的养父,今天,他竟然出现在自己姐姐墓地附近,竟然堂而皇之的走到自己跟前,任青阳心头不由怒火万丈,恨不得当即杀了他为父报仇,正欲出手时转而想到,姑且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强压下心头长久以来的愤恨,恨恨的盯着高寀,一言不发。
  听得高寀缓缓说道:“想必这位姑娘,就是我儿素玉的妹妹任青阳吧?”瞧瞧任青阳愤然的神色,又道:“当年肃宁县高家富户一案,便听村中人和素玉提及过你,那件案子我已查得很清楚,你并没有杀人,只重创了那财主罢了,你和你姐姐都以为你杀了人。
  你姐姐投河自尽,你被人带走不知所踪,在你和你姐姐失散以后,你姐姐为替你顶罪,硬说是自己杀人,经过我多番调查,几经推敲,终于还得你姐姐清白,不至于枉死无辜。这么些年,我们多少也有些父女情意。今儿这趟,我便是来看看我的女儿,我的素玉,这可怜的孩子。”
  说着重重地长叹了一口气,续道:“哎,素玉这一生极不幸啊,被魏忠贤卖到高家,你们母亲只有远走他乡,听素玉说你籍贯江西,当年你们母亲带你回来就是为了找寻素玉,可惜你们母亲去世的早啊,留下你俩姐妹孤苦无依。而今素玉独自西去,任姑娘举目无亲,倘若任姑娘愿意到尚书府小住,高某人实在是欢迎之至啊,老夫府上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不知任姑娘意下如何?”
  任青阳听了这话颇觉诧异,听他说姐姐和自己时,都颇有同情之意,最后一句邀请之词更是说得甚是诚恳,看他竟然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心中暗忖:“好你个老狐狸,要我自投罗网受你软禁吗?哼!姐姐不在了,又想抓着我做人质吗?说得这么动听,别妄想能骗得了我。”
  转而又想:“姐姐在寺中写长信交与住持大师,高寀并不知道,他刚才只是将当年那个案子又简述了一遍罢了,高寀说的这些和姐姐的长信内容别无二致,连我的籍贯他也还是以为在江西,当年他听姐姐如此说,到如今他还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他也有可能去查过我的真实出身地,可是如果他查到了,他为什么不说福建还说江西?他为什么不说穿呢?难道他想掩藏什么?或者他有什么更深更大的阴谋,想让我落入他的恶毒圈套?”
  随即想到:“那日柴崎英纪说过的东瀛邪蟒这种毒/药,高寀府中至今还秘密饲养着这种毒蛇,‘血之亲’的毒会使人失去记忆,中毒者迷失自己而被施毒者蛊惑驱使,受制于人。难道高寀千方百计骗我到他府中,就是想对我下此毒?柴崎英纪恳求我和朋友务必毁掉这贻害无穷的毒物,让它在中土绝迹。
  我答应的事自当做到,但是听姐姐说高寀府邸戒备森严机关重重,高寀的书房更是从不允许外人接近,即使姐姐是他的义女他都不给钥匙,虽然他说姐姐可以随时进出他的书房,可是姐姐去的时候他往往都坐在里面。
  高寀一贯谨慎多疑,极其提防出入书房的人,我就算大模大样进了尚书府,也难有机会接近书房,住在府里反而被人明目张胆的监视,还美其名曰为照顾保护,如此一来,就连偷取高寀通敌罪证、暗中查探东瀛邪蟒的所在也大大不方便了,倒不如找个机会夜探尚书府,秘密行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任青阳目光清冷瞪视高寀,不紧不慢的道:“尚书大人的美意任青阳心领了,你们官家养尊处优习以为常,可是我等草民难以习惯尚书府那种奢华住所,还望尚书大人你体谅。”口气高傲极为不屑,这话说完,嘴角一斜,显得甚是鄙夷。
  高寀笑道:“任姑娘何必如此自降身份呢?老夫一片好意,出于关心善待之情,诚意相邀,你既是我儿素玉的妹妹,那也便是我的孩儿,任姑娘什么时候回心转意,老夫随时派人来接。”
  任青阳听到他说我儿素玉的妹妹也便是我的孩儿这句话,只觉极为刺耳,相当厌恶,绵里藏针地说道:“尚书大人如此盛意拳拳苦苦相说,难不成是非要我入府,你才肯善罢甘休吗?”话里冷若冰霜寒芒迸射,丝毫不领情。
  高寀还未答话,何璧良对她这等傲慢的态度,已是按捺不住,抢着说道:“任姑娘误会高大人了,高大人请你到府上无非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这寺里不比在府上,除了山石树木,偶有飞鸟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天长日久,难免清苦啊。”
  高寀看了何璧良一眼,示意他住口,何璧良瞧见高寀的眼色,当即颔首低眉,不再说话。高寀换上一脸笑意,对任青阳说道:“老夫绝无此意,去不去尚书府小住,全凭任姑娘意愿。”
  任青阳见何璧良确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可恨他跟随高寀为虎作伥,实在是明珠暗投。她直视着他,冷傲的道:“我就是喜欢和山石树木飞鸟鱼虫说话,我这个人不喜欢到一个无一认识的地方,和所谓的人说话,醉生梦死的虚妄享受抵不过一朝梦醒的痛苦,清苦好过痛苦,自在好过羁束。”
  
  
第一百四十二回 荷叶书签
 何璧良又要开口说什么,见高寀对自己挥了挥手,便住了口不说。高寀从怀中摸出一方白色锦帕,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对翠玉手镯。
  任青阳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可能就是母亲让姐姐收好的那对手镯吧?她从来没见过这两只手镯,曾经只听姐姐说过,母亲留给她一件重要物件,直到看了姐姐的那封长信,才知道那是一对手镯,是可以证明姐姐身世的物件。
  这时候高寀拿这个出来有什么企图?听得高寀说道:“这对玉手镯是你姐姐的遗物,也是你娘的物件,府里的丫鬟整理素玉房间的时候发现此物,交于我这里,我看不如物归原主,交给你吧。”说着递到任青阳面前。
  任青阳伸手接过,平淡的道:“好啊,谢谢。”她对这手镯虽然重视,但对高寀不可能有好口气。从高寀手上接过手镯的一瞬间,有一叶附着在白色锦帕下面轻飘飘的物事飘飘扬扬的轻轻飘落在了地上。
  任青阳觉得奇怪,随即低头一看,随手拾起来,只见那是一片陈旧的荷叶书签,上面绘着一朵红色的祥云图案,旁边写着一句诗‘花落随风子在枝’,落款是薛如忆,一枚篆字印章。
  任青阳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红色的祥云图案和凌云冲肩膀上的完全一样,形状样子丝毫不差,她一见之下不由得心惊肉跳,还有薛如忆三个字,那薛如忆正是姐姐之前跟自己说的高寀的妻子,再有那句诗,是白居易《母别子》中的一句,其状况正像姐姐说的那样,薛如忆生下儿子不久,便寄养在别处,刺绘在儿子肩上的云彩记号是她这个母亲留下的记认,以便留待他日相认。
  她给儿子取的名字里有个云字,刚好凌云冲的名字里就有个云字,那朵云彩图案是他母亲亲手绘的,只有他母亲才知道绘的是什么样,不可能有别人在书签上绘成这般一模一样,全然相同的。
  何况落款是薛如忆,又是从高寀怀里掉出来的,可见高寀是多么珍藏这叶书签。这么多线索都在告诉任青阳凌云冲是高寀的儿子,尽管任青阳千般不情愿万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么多都符合,真的这么多都是巧合?
  她的心底又禁不住地喊了起来:不是他!为什么是他!一阵心痛悲戚袭来,任青阳盯着那书签怔忡半晌,惊愣无语,此刻只觉那朵红色祥云图案红得是如此眩目,格外刺眼。
  高寀见她愣神的脸色,轻声叫道:“任姑娘。”他刻意掉落书签,意在测试凌云冲和任青阳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
  他在想,如果儿子肩膀上的纹身都给她看到了,便从一个侧面可以推测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了,宽过衣解过带也说不定。
  他想对付任青阳,但又怕儿子不答应,所以想方设法的试探他们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以便他采取不同的手段对任青阳的下手。
  任青阳很快恢复了刚才冷漠的神态,淡淡问道:“这片书签怎么会粘在这方白色锦帕下面?”高寀道:“这只书签是我爱妻留下的,我一直揣在怀中,也许它轻轻粘在了这方锦帕上,方才不小心连同锦帕一起带了出来。请任姑娘还与高某。”
  任青阳将那片书签递于高寀,高寀看着手中的荷叶书签,喃喃道:“我妻子已亡故十几年了,看到她做的这只书签,就像看到她一样,还有我们的儿子,也像看到他一样。”
  任青阳顺势问道:“你儿子?”高寀道:“是啊,我终于找到我儿子了,我们父子失散了二十几年,我找了半辈子了,终于让我找到他了,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见面。”说着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任青阳想到姐姐说高寀虽然是利用她,但待她也算不错,她这个人质能受到高寀较好的待遇,算是奇迹,比起魏忠贤没有一点怜子之心护犊之意无疑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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