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的春节,从京城到大江南北,都极是热闹。
三年国孝,全天下禁宴饮戏乐,如今一除孝,自然多了些欢腾,似迎来了新天地。
三年前天玺帝突然染了风寒,不想竟是引发了早年的箭伤,不日便驾崩而去,东宫太子顺利登基,是为乾丰帝,改国号永和,国孝三年,过了年便是永和四年了。
这几年大丰少有战事,乾丰帝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减免赋税,休养生息,大丰更加繁荣,国泰民安。
年一过又迎来了一年中最是热闹的上元佳节,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早在几日前便挂起了大大小小的灯笼,搭建起了规模庞大的灯塔,今日夜便是上元佳节的正日子了,还没天黑,街上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靖王府,自打四年前,靖王府变了天后,正院梓涵院便被封了起来,老靖王在梓涵院外给沈秦氏特意种植的那些木棉也都荒芜了下来。
历代王妃都住在梓涵院中,府中的下人们只以为王爷王妃会重新翻修了梓涵院,搬过去正院居住。不想王妃却嫌麻烦,梓涵院虽是重新翻修了,可王妃和王爷却依旧居住在梓涵院边儿上的皎月院中。
今日是上元佳节,皎月院中,宫灯高挂,亮若白昼。
天虽未黑,正房中却已点了灯,里头人影绰绰,忽的传出一声孩童嘹亮而喜悦的叫声来。
“哎呀,动了动了,妹妹真的动了啊!”
屋中,炭盆烧的极暖,靠窗的美人榻上,璎珞穿着一件樱红色金丝织锦牡丹纹的宽松广袖蜀锦长褙子,下套石榴红苏绣缠枝蔷薇月华裙,头梳简单元宝髻,斜插凤头步摇,懒懒的依靠在弹墨松纹的大迎枕上,抬手抚着怀中晚姐儿的发辫,声音略显严肃的道:“你瞧母妃没有骗你吧,妹妹这是在给我们晚姐儿打招呼呢!晚姐儿以后可要多多的疼她照顾她,做好长姐的样子,可不能整日里还四处的调皮捣蛋了!知道吗?”
璎珞自从四年前生下了晚姐儿和曦哥儿后,肚子便一直没动静,不想今年秋竟然再度被诊出了喜脉来,到如今孩子已经有尽五个月了,今儿这确是头一遭有胎动,谁知就刚好被晚姐儿给碰上了。
晚姐儿和曦哥儿今年虚岁五岁,都已到了懵懂知事理的时候。
两年前,曦哥儿已是启蒙,小小年纪便开始每日早起,上学读书,他天资聪颖,常常被先生夸奖称赞,如今竟已识得不少字,启蒙的书都可以自行翻阅。
而晚姐儿因是女娃,秦严便说不需要那么辛苦,就是要娇养长大才好,纵的晚姐儿不学无术,宠的无法无天,如今不过略识得几十个字,整日里就知道调皮捣蛋,四处惹祸,简直都快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小霸王了,每每令得璎珞哭笑不得,头疼不已。
晚姐儿这会子听母亲说自己调皮,却也不生气,埋在璎珞怀中的精致小脸蛋儿上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下。
她正心思乱动,眼珠一转就见那边安安静静跟个小大人一般,四平八稳坐在春凳上的曦哥儿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摆弄的鲁班锁,正盯视着自己。
曦哥儿的眼眸明明和晚姐儿是生的一模一样的,且小孩子的眼眸都黑黢黢,清澈而明净,可不知怎的,曦哥儿的眼神,小小年纪便有些令人生敬的清冷洞达,好像他什么都明白一般。
被曦哥儿盯着,晚姐儿眨了眨眼,警告的瞪了弟弟一眼,这才蓦的抬头,可怜兮兮的瞧着璎珞道:“母妃有了又乖巧又听话,又可爱又娇柔的小女儿,是不是就不喜欢晚姐儿了?”
她的容貌本就继承了璎珞和秦严的优点,五官精致的让人叹息,如今这般泪眼汪汪的,又嘟起红红的小嘴儿来,满脸的忐忑哀伤,简直便是这世上最是心硬无情的人,瞧见这样粉雕玉琢宛若菩萨坐前小仙童的宝宝,也是要心软上三分的。
平日里晚姐儿得太皇太后,大长公主,皇帝皇后等长辈疼爱便罢了,秦严也宠溺她非常,又有已做了太子的安安这个大表哥的无条件疼宠纵容,晚姐儿就是个能上房揭瓦的性子。
也就璎珞还会管束她一些,可如今瞧见晚姐儿露出这等可怜巴巴的神情来,璎珞作为母亲,虽然知道这个女儿,小小年纪便古灵精怪的,可却也万不会想到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便会装模作样的糊弄人。
想着一般有了小的孩子,大的多多少少都会吃味,觉得被抢了母亲,担心母亲只喜欢下头的弟弟妹妹,而心中失落难过。
璎珞顿时便也顾不上去扭转晚姐儿的顽劣性子了,柔和了略显严厉的面容,心疼的抚着晚姐儿的脸蛋,道:“怎么会呢,晚姐儿是母妃的第一个孩子,是最早到母妃身边的小仙女,母妃便是有再多的孩子,我的晚姐儿也是不可替代的。”
晚姐儿当即便眉开眼笑起来,摇着璎珞的手臂,撒娇的道:“母妃,晚姐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早便不调皮捣蛋了,昨儿进宫皇帝姑父还夸晚姐儿呢,说晚姐儿不愧是父王的女儿,将门虎女有大家之风!”
璎珞见晚姐儿满脸的洋洋得意,不觉失笑,就听旁边曦哥儿道:“昨儿皇上在乾坤殿接见高密来的使臣,晚姐儿躲在偏殿偷看,用弹弓打了人家使臣的鼻子,差点没将鼻骨砸断,自然是将门虎女。”
璎珞闻言面上一黑,晚姐儿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和璎珞的目
脖子,不敢和璎珞的目光对视,回头恨恨地瞪了眼曦哥儿,道:“要你多嘴!还有,什么晚姐儿!我是你姐姐!叫姐姐!”
晚姐儿的那些事儿,多是通过曦哥儿的口传到璎珞耳朵里的,旁人家的弟弟都乖顺可爱,依赖体贴姐姐,曦哥儿和晚姐儿虽是龙凤双胎,可平日里却是吵吵闹闹的。
晚姐儿觉得曦哥儿这个弟弟真是不可爱极了!明明比她还小,偏每次都不和她一起玩闹,很多好玩的事情他都不喜欢参与,偏还用一种你很幼稚,我好无奈的眼神看她这个做姐姐的。
不可爱!
对于晚姐儿的腹诽,还有她瞪视过来的不忿目光,曦哥儿看都没看一眼。
晚姐儿拿曦哥儿没办法,委屈的拉扯璎珞的袖子,娇娇软软的道:“母妃,你看他!晚姐儿也想当个好长姐,可曦哥儿都从来不叫我姐姐的,等以后弟弟妹妹们出来了,有样学样,都不尊重我这个长姐,我还怎么当好这个长姐嘛!”
璎珞被她晃的身子在软枕上歪扭着,有些无奈,却觉得晚姐儿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两人的性子,曦哥儿更像是哥哥一些,但长幼有序,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晚姐儿调皮一些,也是姐姐,是王府的嫡长女,璎珞看向曦哥儿,道:“曦哥儿,以后都要叫姐姐!”
晚姐儿不觉得意洋洋的扬起了小下巴,冲曦哥儿耀武扬威的哼了一声,谁知道曦哥儿依旧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冲璎珞乖顺的道:“是,母亲。”言罢,他便看向了晚姐儿,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叫了一声,“姐姐。”
他这般反应,顿时便让晚姐儿觉得一拳头都打在了棉花团上,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曦哥儿虽然嘴上叫着姐姐,可她总觉得臭小子的眼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好像还在取笑她真幼稚!
晚姐儿更加郁闷了,可又不能继续揪着曦哥儿不放,那样就没道理了,她嘟起嘴来,生起闷气来。
那边曦哥儿却站起身来,提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他今日穿着一件喜庆的石榴红并明紫二色起花八团蜀锦广袖小襦袍,腰间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脚上登着一双青缎宝蓝色绣着银丝云纹的粉底小朝靴,项上挂着个玲珑精致的玉项圈,头上已留了发,发辫上缀着红绳又束到发顶,扣着一顶素银小帽冠,小小年纪,气质却已见沉稳,这般打扮倒是颇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气质。
虽然年纪尚小,可举止动作却不紧不慢,颇有章法,提着相对他来说显得过大过重的茶壶倒茶,却也不见半分狼狈,反倒颇有些优雅从容。
他倒了一杯水便托着茶盏送到了璎珞的面前,道:“母妃再喝些茶,一会子父王和太子哥哥便要来了,等出了门再想喝茶总是不大便当的。”
璎珞瞧着明明还年纪小小,却总表现的沉稳懂事的儿子,有些无奈,虽然欣慰于他的乖巧知礼,可总觉得曦哥儿少了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活泼调皮,大概做父母的对孩子都会这样患得患失的。
不过对儿子的体贴关心,璎珞却是受用的,接过茶盏来呷了一口,温柔的抚了抚他的发顶,道:“好孩子。”
晚姐儿在一旁听的又皱着鼻子冲曦哥儿哼了哼,却于此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和脚步声,有丫鬟的声音在廊下传来。
“王爷回来了!”
璎珞闻言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依偎着的晚姐儿便小屁股一抬,跳下了床,唤了声“爹爹回来了”,声音没落,人已是一股风般冲了出去。
很快廊下便响起了晚姐儿的欢笑声以及秦严间或回应的低沉声音,璎珞笑着摇了摇头,略抬起身子来,望去正见外室光影一晃,屏风处依稀可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
秦严单臂抱了晚姐儿,大步流星很快就绕过了屏风,进屋后目光直直便落在了璎珞的身上,道:“今日可还好?”
他今日一早便进了宫,陪着皇帝进行各种祭祀朝拜活动,却是倒如今才得以归家。
而璎珞这一胎却不同于上次,害喜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头三个月时直被折腾的瘦了两圈不止,遭罪的紧,如今过了头三个月虽然是渐渐好了起来,可秦严却也心有余悸,人虽在外,却总惦记着怕璎珞在家又出了什么状况。
今日出门一天,回来后自然是要先问过妻子的。
璎珞望去,见他眸含关切,不觉心头一暖,尚未言语,倒是旁边曦哥儿先回话,道:“母妃今日一切安好,小弟弟在母妃的肚子里乖的紧,方才还和我们打招呼了,父王不必多虑。”
曦哥儿回话,璎珞索性又懒洋洋的依在了大迎枕上瞧着秦严出起了神来。
秦严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紫红绣金线五福潘龙纹的亲王朝服,腰系石青蟒带,头戴紫金朝冠。外头披着一件玄色黑貂皮毛飞滚大氅,站在那里,背直肩宽,轩昂英气,气场强大的令人屏息。
秦严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偏时光好似在他的脸上没能留下任何痕迹,清隽无匹的容颜依旧,可年轻时面上不自觉的煞气却已被岁月打磨的消融了,唯剩下令人再难探究半分的如山从容和沉稳。若说相识时,他是一把开刃的刀,歃血锋芒,如今却早已是归鞘的剑,不动声色的锋利,却更加吸引人想要探究。
秦严将晚姐儿放下,自行解开身上的大氅随手丢在了一边,
在了一边,抬眸迎上璎珞盈盈望过来,怎么瞧都带着些赞许和痴迷的目光,不觉心神一荡,连耳边晚姐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过耳不闻了。
他唇角轻勾了下,眸光一闪,也没听清晚姐儿又说了句什么便道:“好了,半个时辰后出门,晚姐儿和曦哥儿也都回去收拾下吧,好让你们母妃再歇息一会。”
晚姐儿明明问父王今日她可不可以到鼎胜门那边看杂耍,偏父王却回半个时辰后出门,晚姐儿不怎么满意,还想再问,衣袖却被曦哥儿给拉扯住,耳边响起曦哥儿的声音。
“孩儿告退。”
晚姐儿瞪向弟弟,却见曦哥儿朝她使了个眼色,晚姐儿本就是古灵精怪的,方才也就是贪玩没察觉,这会子再瞧父王,岂能看不出父王的全部心神已经都到了母亲的身上,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便也跟着曦哥儿溜了出去。
两人没了影,秦严已是坐在了璎珞旁边,伸手将璎珞给揽进了怀中,唇瓣轻勾着贴着她的脖颈从上往下的划过,到了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间都是熟悉的暖香,不由舒服的轻叹了一声。
他叹出的气息直往胸口钻,璎珞轻笑着略挣了下,脸颊却浮起了一层红晕,推着秦严道:“孩子们面前你便这般没个正行,也不怕带坏了他们。”
两个孩子都古灵精怪的,惯会看人看事儿,方才莫名其妙地就都告了退,璎珞总觉得他们是瞧出了什么来,没来由的一阵臊,恼的在秦严腰间轻拧了一下。
“嗯……”秦严却是闷哼了一声,懒洋洋的靠在榻上,捉住了璎珞作乱的手,肆意揉捏着她因孕事儿而变得更加绵软的手指,似笑非笑的瞥了璎珞一眼,道,“弟弟妹妹都要给他们生下来了,这会子再担心正行不正行的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些?”
说着他已是将手探入了璎珞的衣襟,从下摆灵活的游滑,贪恋的抚了起来,璎珞被他大掌揉弄的一阵心慌气短,禁不住挣起来,道:“莫闹了,马上孩子们就过来,该出门了。今日皇上身体可好些了?等会子可要到明凤楼上与民同乐?”
秦严也知道片刻孩子们就要换好衣裳过来等着出门,这会子实在不是夫妻亲热的时候,故而便略松了松拥着璎珞的手臂,略调整了下呼吸,掌心下移落到了璎珞鼓起的腹部上,道:“皇上今儿略好些,这会子该是已经起驾出宫了。”
乾丰帝流放期间到底是身子伤了根基,这一年来,大病小病不断,总也不见好,尤其是今年入冬后,愈发有些病体沉珂,缠绵病榻之态,安安作为太子,虽然还年幼,但乾丰帝大概也怕自己龙体坚持不住,已是早早让安安跟在身边听政议政,这一年来也让太子代替他主持了不少祭祀欢庆的活动。
今日说好的,乾丰帝若是龙体撑不住,还是由太子代其在明凤楼上与民同乐欢庆上元佳节,不过太子到底年幼,这些时日边境略有些不安定,若是这样重要的场合,乾丰帝都不出现,而是让太子代替,只怕边境要更加不稳。
边境一再起战事,秦严难免就要出征,故而璎珞听闻乾丰帝身体好些了,今日要参加欢庆活动,不觉便轻勾了勾唇角,道:“如此便好……”
“父王,母妃,可以出发了吗?!”
两人还说这话,外头便骤然响起了晚姐儿欢快的催促声,璎珞忙推了下秦严。待秦严揉了下额角,略显无奈的松开璎珞端坐起身,晚姐儿已是打头冲了进来,璎珞望去不觉眉头微挑。
只见小丫头上身穿着一件宝蓝色镶嵌火红狐狸毛滚边的小短袄,下套一件绣蝙蝠纹如意团花收腿缂丝裤,脚上蹬着一双黑绒面绣虎头鹿皮小朝靴,头上又扣着一顶貂毛暖帽,红蓝相间的衣裳交错辉映,让本就五官精致的小丫头愈发显得肌肤雪白,粉雕玉琢,好看是好看的紧,可却分明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
而且这一身衣裳璎珞记得,明明是先前楚衣阁的绣娘来送画册子时,璎珞专门从画册里头挑选出来给曦哥儿的,这会子怎却穿在了晚姐儿的身上?
这分明是晚姐儿调皮又抢夺了弟弟的衣裳,璎珞还记得两年前太皇太后寿辰时,晚姐儿便是这般欺负曦哥儿的。
那时候两个孩子的年纪小,还没单独收拾院子,都还住在皎月院的厢房中,一早的晚姐儿便抢了曦哥儿的穿戴,偏还硬生生逼着曦哥儿将她的一身裙子都穿戴上,装扮成她的模样,更是不准曦哥儿露出一点不满和破绽。
而曦哥儿从小就是个锯嘴葫芦少言的性子,结果两人一路装模作样的,等到了宫中太皇太后面前,这才被发现了端倪。曦哥儿小小男子汉被逼迫着一直装小丫头还装进了宫里去,委屈的直红眼圈,还被太皇太后抱着很是揉弄安慰了一番。
彼时两人年纪还小,曦哥儿尚且没有开蒙,不过惹得大家一场笑也便罢了,可如今曦哥儿已开蒙进学,晚姐儿若是再这般胡闹欺负弟弟却是不好的。
璎珞只当晚姐儿又顽劣,目光微沉,晚姐儿倒也精乖,眼见母妃的神情不对,忙几步跑了过来,拉了秦严的胳膊,笑着道:“父王,女儿专门让楚衣阁做了一套和弟弟一模一样的衣裳,父王快看看,晚姐儿和弟弟像是不像!”
她说着便板起了一张小脸来,故意装出和曦哥儿一般不拘言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来。
秦严被女儿娇俏的模
儿娇俏的模样给逗笑,璎珞也撑不住摇头一笑,不想晚姐儿却瞧了过来,目光和神情甚是委屈,道:“人家可没有抢弟弟的衣裳,也没欺负曦哥儿,倒是那臭小子,整日里告女儿的状,母妃不相信女儿可是却很是相信曦哥儿,真是偏心!”
璎珞被晚姐儿娇俏嘟嘴半真半假抱怨的小模样逗弄的越发笑将起来,直抬手点着小丫头的额头,道:“你这一张小油嘴,左右母妃已经担了这偏心的罪名了,今儿出门就只让王嬷嬷带着曦哥儿到八里铺那边儿看灯瞧热闹去,你是姑娘家的,还是跟在母妃的身边娴静一些的好。”
晚姐儿一听这个,顿时也顾不上装模作样的生气了,忙忙笑的一朵花般扑到了璎珞的身边,抱着她的腿,一叠声的叫着好母妃,母妃最好。
秦严站在一旁,眼瞧着一对母女依偎在美人榻上笑闹着,好似一大一小两朵开的夺目的花儿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他不由唇线轻挑。
这时候门帘被挑起却是曦哥儿也到了,他身上果然也穿着和晚姐儿一模一样的衣裳,便连帽子和小靴子都是一般无二。
只因晚姐儿和曦哥儿是异卵的龙凤胎,其实两人长的并不想象,不过如今年纪还小,五官都还没有长开,到底是一个爹娘,又穿戴一样,这般打眼一看倒是像了个七八分。
两人越长容貌越是不像,今儿这般璎珞却也看的有趣,目光来回在儿女身上转了几圈,这才扶着秦严的手起身,一家人欢欢笑笑的往外去。
王府的马车没走多久就转到了主街四通街上,喧嚣欢闹声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的涌进马车中,仿似一下子跌进了又一番繁华世界,一直坐在璎珞左右的晚姐儿便有些跃跃欲试的呆不下去了,频频的掀开窗帘往外张望,便连平日里稳重似小大人的曦哥儿也有些坐不安稳了。
秦严和璎珞却是要到顺天门随圣驾与民同庆佳节的,顺天门一带虽然全是各个贵胄府邸搭建的灯棚,最是灯火辉煌,璀璨星河,然贵胄聚集的地方虽繁花似锦可到底少了些野趣,再来晚姐儿和曦哥儿年年都往顺天门去,早便没了新鲜劲儿。
往年他们年纪小,父王和母妃不准他们到处乱逛,今年好容易求得了自由游玩的机会,这会子晚姐儿是说什么也等不得了。
她乌黑若黑曜石的眼珠子一转瞄了眼璎珞便依到了秦严的身边,抱着父王的手臂撒起娇来。
小丫头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一声声的娇滴滴的喊着父王,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可怜巴巴充满期待的看着秦严。
秦严哪里受得住女儿这样乞求,顿时便丢盔弃甲,瞪了晚姐儿一眼,咳了一声看向璎珞,道:“顺天门那边今年刚刚除孝,只怕礼部安排的庆贺事宜要繁琐一些,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到了那里也累人,哪里拘的住,若是调皮捣蛋起来,反倒累了你,你如今双身子,经不住这小魔王磨,还是让人早早带着他们玩去吧?”
闻言璎珞瞪了秦严一眼,实在有些受不了他无条件宠溺女儿的行为,不过这几年因要辅佐新帝,照顾安安,故此上元节也没功夫带着晚姐儿和曦哥儿四处闲逛街市,孩子们每年都被拘在顺天门一带,想着这个,璎珞难免愧疚心软,对上晚姐儿讨好的小心翼翼的小眼神,便妥协的点了头,道:“记住母妃的吩咐,不可到人多的地方乱挤,莫乱跑,让伺候的人跟好了,也莫太贪吃,外头的东西尝尝也便罢了,总没那么干净,寻常你们吃的东西太精细,仔细外头东西贪吃太多伤及……”
“知道了,知道了,母妃都交待多少遍了,母妃再这么啰嗦小心父王嫌弃哦。曦哥儿快点,赶紧停车,停车!”璎珞这厢还没说完,那边晚姐儿便拉着曦哥儿起身钻出了车厢,迫不及待的就要往下跳,惊的侍从一声惊呼。
璎珞被晚姐儿编排两句,见秦严调侃戏谑的望着自己,不觉脸上有些发热,恼的柳眉微竖,道:“这孩子!瞧瞧你都将她宠成了什么样子!”
车帘垂下,那边惹了祸的晚姐儿欢呼的声音已经远去,秦严见璎珞恼怒,不由失笑,将她搂进怀中,笑语道:“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岂不知皎皎便是再啰嗦,爷也只有稀罕的份儿,岂会嫌弃!”
男人年岁越大,声音反倒越发的低沉而富含磁性,性感的要命,此番不要钱的说着甜言蜜语,说着就往她的颈耳亲来,手也不大规矩的一阵乱揉,璎珞心思浮动,哪里还顾得上生小丫头的气儿,心里恍惚想着。
秦严,为了闺女连个美男计都用上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各种杂货摊位,小吃摊位以及杂耍摊子应接不暇,看热闹的百姓,惊呼叫彩声此起彼伏,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晚姐儿觉得自己这才是头一次领略到上元佳节的欢喜和热闹,她按捺着满心的激动和躁动,乖巧非常的听从身边管事嬷嬷周嬷嬷的话,不紧不慢的在人群间游逛。
一路随行的人见小郡主这般乖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又这般游玩了一阵,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
就在这时,晚姐儿突然就兴奋异常的冲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来回,眨眼间就跑出了老远。也不管身后的下人有没有跟上,引得身后侍卫丫鬟紧张万分,瞪大了眼,一面叫喊着“姑娘慢点”一面在后头排开人群疯追。
曦哥儿也兴致勃勃,见姐姐如此
见姐姐如此,心道坏了,忙忙紧跟上去,他的身子小而敏捷,在人群中穿梭,倒成了跟随晚姐儿最紧的一个。
后头跟随伺候的下人们眼瞧着两个小主子越跑越远,眨眼间就只能看见小身影在前头若隐若现,急的满头大汗,无奈人群接踵擦肩,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快速追上。
前头,晚姐儿见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远,却是一阵兴奋,兀自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一带银子。
她长这么大还没自己出门走动过呢,从来不管做什么身后都是一大群的人跟着,这不准,那不行的,处处都是规矩,今儿这般热闹,她是一定要甩脱他们自己狠狠玩闹一回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才叫过佳节呢!
晚姐儿想着,见前头正好舞龙的队伍过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吆喝引得人群纷纷往前头涌去,晚姐儿的眼前一亮,拔腿就要往前冲,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她不耐烦的回头,就见曦哥儿黑密的眉头蹙着,神情极为不认同,小模样竟和父王生气时很有几分肖似,晚姐儿愣了下,面上有些心虚,却道:“前头有舞火龙的呢,咱们快过去啊,不然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她说着甩着手就要往人群中挤,曦哥儿却未曾松手,也不跟着晚姐儿往里去,只站定了,就那么拉着,脚下微微扎了个马步,结果晚姐儿就怎么也挪动不了一步。
晚姐儿眼见后头丫鬟们又追过了些,心里知道,这回要是让他们都追了上来,他们就该有了防备,一定会将她看守的紧紧的,再想找到甩脱他们的机会就难了,她直急的额头冒汗,柔软着声音,可怜兮兮的冲曦哥儿道:“姐姐知道你已经开始学习骑射功马,可也不能将本事用在姐姐身上啊,快放开!”
“你想干什么?”曦哥儿却是纹丝不动,连脸上的神情都没什么变化,直挑眉瞧着晚姐儿。
晚姐儿眼见自己的意图显然是被曦哥儿给发现了,气的脸色都变了。
曦哥儿就是个怪小孩,根本就没多少小孩的脾性,她知道曦哥儿定然不会苟同自己的鬼主意,顿时眼眸一闪便跺了跺脚,冲曦哥儿后头气急败坏的道:“绿云,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她言罢又恶狠狠瞪着曦哥儿,道:“他们都来了,我还能干什么,还不放手!”
曦哥儿未曾回头真以为是下人们追了上来,心神一松,手上扯着晚姐儿的力道便自然放松了下来,谁知道晚姐儿狠狠一抽,转身便像只兔子一样钻进人群,没了影。
曦哥儿心知上当了,顿时便蹙眉也弯腰从身前人群的腿缝间钻过,跟着晚姐儿扎进了人海中。
“好!这龙舞的真好!”
这时候四下响起一片惊赞声,却是火龙队正好走了过来,将长长的火龙舞上了夜空,腾挪间万众瞩目,蜂拥着往前挤着。
后头快要追上两个小主子的王府侍卫丫鬟们顿时被人群阻挡,刹那间眼前便没了两个小主子的身影。
顺天门,明凤楼于夜色下,灯火辉煌,宛若天宫。
四周兵甲矗立,禁卫军的金色甲胄在火光下闪烁着耀眼的辉影。
乾丰帝带领着大臣们出了明凤楼,一路沿着灯火通明的大道往顺天门而去,沿路指点欣赏着各权胄府邸搭建的灯棚,众内外命妇们也坠在后头,簇拥着太皇太后欢笑而行。
等一路到了顺天门下,乾丰帝领头登上了高高的顺天城楼,望去,城楼另一端已挤满了百姓,俯视而下,只见人头攒动,像黑色的浪潮,沿着灯火摇曳的长街蔓延到天地尽头。
“今年来看烟火看灯的百姓瞧着比往年要多上许多呢。”太皇太后俯视着城楼下拥挤的人群笑着道。
“皇上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与民休养,如今我大丰南北一片安居乐业,繁华景象,正是太平盛世。今年从东到西,由北往南,各处尽丰收,百姓们手里也都有了余钱,这上元佳节,热闹些也是自然。”璎珞陪伴在太皇太后的身边,闻言率先接过了话头。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这两年大丰上下确实呈现出一片繁华气象,太皇太后听的直乐呵,连连点头。
皇后陪伴在另一边也笑着点头道:“再来,百姓也都心中有数呢,知道能过上如今这等好日子,那都是托了皇上,母后的洪福,如今当然要赶着到城门下沐天恩的,沾了福气,这明年啊,指定过的更好呢!”
帝后当年流放虽则有太后和秦严的暗中照看可也吃了不少苦头和暗算,如今身体都不是很好,只今日皇后的气色却是极佳,太皇太后闻言瞧着皇后被灯火映的红润盈亮的面庞,含笑拍了拍皇后的手。
前头乾丰帝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回头望了过来,眉目温和的于皇后对视了一瞬,这才又转开了目光。
到底是有患难之情,乾丰帝自从归京,身边便只有皇后一人。当年其被废黜,东宫的妃嫔们便四散了,到乾丰帝登基,后宫也只皇后一个,虽则朝臣们连年请奏皇上选秀,充盈后宫,可是乾丰帝却都以国孝为由驳回了。
眼见皇后和乾丰帝当众眉目传情,恩爱非常,璎珞为姐姐高兴,不觉也笑着去追寻秦严的身影。
他此刻正站在乾丰帝的右后方,略微低着头倾听兵部尚书说话,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立马便扭头望了过来。隔着中间人影重重,黢黑深邃的眼眸瞬间便捕捉到了她的,然后便像
,然后便像是自有一股引力般粘黏在一起,再难分舍。
这种不管你身在哪里,他都能在人群中第一时间关注到你,寻找到你的感觉,令得璎珞心一跳,接着便莞尔一笑,眉梢眼角都流淌过满足的喜色,令她原就灼灼耀目的面容愈发熠熠生辉。
虽然不知道璎珞为何而笑,但是瞧她如是,秦严的眼眸却还是在一瞬间幽深了几许,面上神情柔和,连唇边都禁不住露出了笑意来。
旁边兵部尚书正汇报着上元节京城四处的巡防情况,因今年上元节百姓比之往年多上许多,连好些离京城很远的小富之家的百姓都携家带口的跑来了京城开眼界,使得有些地方便出现了一些混乱。
方才离顺丰门不远的定鼎街上就生出了一场意外,一个灯棚被拥挤的人群弄的起了火,火势虽然及时被扑灭了,可仍旧引起了这边一些骚乱,虽然并没有惊动圣驾,可兵部尚书到底有些紧张心虚。
此刻他抬头见秦严竟面带微笑,态度异常的温和,顿时心下大定,连话语都顺畅了起来。
“皇上,吉时到了,请皇上揽弓。”
礼部尚书眼见着吉时已到,双手捧着一只缠金挂明黄流苏的弯弓上前,跪在了乾丰帝的身前请命道,一时间四下便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落了过去。
每年上元节,皇帝会在顺天门与民同庆,到了吉时,皇帝在顺天门城楼上弯弓射出信号箭。于顺天门相对的玉泉山上便会烟火齐放,光芒能够映亮整片星空,半个京城尽望。
此刻,下头前来观看烟火的百姓们大抵也感觉时辰到了,由不得发出一阵阵吆喝声。
乾丰帝望着那金弓却是未动,只抬手唤了一声,“太子何在?”
马上就要观看烟火,安安此刻已到了太皇太后这边,正准备扶着太皇太后到城楼上搭建的暖殿里坐下细观,闻言忙望了过去。
乾丰帝却示意了下,道:“太子来代朕揽弓御射!”
其一言,朝臣们面色微变。
皇上就太子这一根独苗,又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将来是毫无疑问的新皇,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夺嫡之争。太子虽然还年幼,但是这两年已经开始摄政,皇帝御书房批阅奏章,也都将太子带在身边,亲自提点教导,也有不少本该皇帝完成的仪典,乾丰帝都令太子代行。
然而那都是在乾丰帝未在的情况下,如今乾丰帝好端端的站在此处,却要太子来御射,这便让朝臣们不得不多想。
都说乾丰帝的龙体愈发不好了,难道竟是真的?
这是要早早的做准备,已经在为太子登基铺路了吗?
安安闻言却神情未变,太皇太后含笑拍了拍他的手,道:“快去吧,皇祖母还没老到几步路都走不动的地步,让你母后陪着哀家就好了。”
安安这才松开太皇太后的手臂,略施了一礼。
皇后扶着太皇太后移驾观景台,璎珞因有孕在身,行动微缓,却是略落后了一步,见安安望来便笑着上前一步给他理了理肩上的斗篷,笑着道:“快去吧。”
安安这才含笑应了,转身大步而去。
他今年虚岁九岁,虽然还是个孩子,然身子却已抽高,已有少年的清瘦欣长之貌,身上系穿着暗金黑貂裘皮大斗篷,转身间,衣衫带风,大氅扬卷,露出底下明黄绣金龙的长袍澜边,步履稳健,身上已隐隐有了为君者的威仪之态。
在百官的注视下,他上前扬袍跪下,先给乾丰帝行了大礼,这才起身接过了金弓,快行几步便在禁卫军的簇拥下登上了烽火台,动作流畅,行云如水的弯弓,搭箭。
虽然他指端微动,一声尖利的鸣响冲向高空,直入云端,静谧一瞬,砰的一声爆出一朵金花来。四下俱寂,金花散落,便似点燃了油锅,砰砰砰的,玉泉山上烟火齐放,顿时整个都陷入了流光华彩之中。
欢呼声此起彼伏,火树银花不夜天。
真真是倾城而动,万人空巷,这种热闹,是现代根本就无法得见的,饶是璎珞已经在此度过了几个春秋,还是有种震撼的感觉。
那边秦严正站在乾丰帝的身边,漫不经心的听着礼部尚书指着灿烂的夜空向乾丰帝介绍今年新增的几种新烟火,就见城楼阶梯处,一个身影略显惊慌的匆忙而来。
秦严一眼认错那是跟在晚姐儿身边的暗卫之一风凌,他眉头不觉一蹙,往观礼台中璎珞的方向望了一眼,见璎珞正和皇后太皇太后说着什么,未曾注意这边,这才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大步迎了过去。
果然,风凌迎了秦严便欲跪下,却被秦严一个眼神制止了。
秦严越过风凌下了城楼,方才侧目,风凌双膝跪地,浑身冷汗,“王爷,属下们无能,小郡主和小郡王走丢了。”
饶是秦严心性沉稳,这些年已经嫌少形于色,此刻也不禁变了面色。
“什么?!怎么会走丢了!你们这么些人跟着,竟然还看不住两个孩子,要你们有何用!”
秦严尚未做出应对,倒是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却原来是安安察觉这边的动静,竟然跟了过来,刚好就听到了风凌的话,此刻整个脸色都是煞白的。
每年上元节都有孩子丢失的事情,这些孩子多是容貌姣好的,会被贩卖到南边儿一些大户人家为婢,或者青楼楚馆之类的地方。
虽然京
虽然京兆府也对此重视了,年年加派差役巡视京城各坊市,可到底无法断绝。
谁又能想到,今年这些人贩子竟然胆大包天的就动到太岁头上,连靖王府的郡王郡主都敢动。
安安说着,也顾不上再动脾气,当即就转身要往城楼上冲,道:“我去禀报父皇!这便带人去找弟弟妹妹!”
秦严闻言一把攥住了安安的手,眼见他满脸惊慌担忧,不觉道:“你是储君!慌什么!莫惊动了太皇太后和皇上,你好好呆着,你舅母身子重,也受不得惊吓。”
乾丰帝登基,朝堂上如今敢动靖王府的政敌早已不存在,孩子丢了,不可能是仇敌所为。若真是人贩子干的,那晚姐儿和曦哥儿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什么生命之危。
人总是能找回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秦严这会子已经冷静了下来,拍了拍安安的肩,道:“你上去吧,莫露了行迹,曦哥儿和晚姐儿,舅父自然会找回来!动到靖王府头上,便要承担的起后果!”秦严说话间神情已冷峻了起来。
这厢秦严果断的令九城兵马司,巡防营,京兆府和刑部都动了起来,严格排查九门,满城搜索。因暗卫一发现孩子不见了,便前来禀报,时间紧迫,秦严预计晚姐儿和曦哥儿定然还来不及出城,故而搜寻的主要范围还是放在城中和九门上,只令王府私兵分八队纵马往京城外八个方向追寻。
本以为跳梁一般的人贩子,晚姐儿和曦哥儿真若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将人寻回来,谁承想一个多时辰还是毫无行踪,而乾丰帝那边也已经散了,秦严也不觉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可璎珞身子重,他却万万不敢将两个孩子出事儿的消息告知给她的。
故而到了时辰,他便若无其事的陪着璎珞回了靖王府,到了皎月院,璎珞自然免不得问起两个孩子,奶娘等人却是早便得了秦严吩咐的,只陪着笑回话,言道小郡主和小郡王今儿在外头玩闹的太疯了,实在是累了,回府的马车上就已经睡了过去。
璎珞要亲自去看,却被秦严劝住,只说下人们照顾仔细,不会疏忽。璎珞今日一番折腾也是累了,被秦严哄着便歇下了。
待她睡着,秦严才匆匆着衣出屋,带着人出了王府。
秦严并不知道,此刻遍寻不到的两个孩子,还真就已经出了京城。
马家村,离京城并不远,却没京城的火树银花,热闹喧天,虽是上元节,可这里各家各户却多都早早熄了灯,唯那么两三户人家屋中还透出几点红光来。
百姓们平日里剩那几个灯油钱,今日虽是上元节,可如今已临近子夜,便有热闹也早该散了,寻常百姓,明日还要早起奔波生计呢。
此刻位于村西的一家却连着好几盏灯,显得有些特别。
院中两条大狗正趴在院角啃骨头,正房关着门,隐隐透出火盆的红光来,里头有说话声和酒肉的香气传来。
“大哥,这回弄的几个孩子可都不错,想来运到南边能卖个好价钱!”
说话的人是这家小院的主人马老三,从小死了爹娘,跟着族叔过活,大小就不学无术,不服管教。成大后更成了附近村落有名的无赖混混,只他生的五大三粗,颇有一把子气力,倒也叫人不敢招惹。
前些年这马老三和族叔闹翻了,就独自出门闯荡,听闻加入了一家镖局,竟然混出了一些名头来,挣了些银钱,还带回来一房妖妖娆娆的媳妇,在这村西头盖了座青瓦院子,虽是重新回到村里过活,可平日却不怎么和村中人来往。
这被他换做大哥的男人姓郭,人称郭老大,他瞧着四十上下,生的却极为矮小普通,只一双眼睛却透出股精悍之气来,闻言他哈哈一笑,灌了一口酒才道:“放心,到时候卖了好价钱,按老规矩,兄弟们平分,大哥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瞧大哥说的,好像兄弟我是因为不相信大哥才说这话一样,兄弟可没这个意思,大哥来喝酒,喝酒!兄弟们,都喝酒!”
马老三说着,又给郭老大的海碗里添满了酒,旁边刘顺子,冯老七等几个被他招呼着也都纷纷碰碗大口喝起酒来,气氛甚是热烈。
京城多热闹,他们每年从京城偷弄孩子出来,在马老三处稍事歇息,接着便走水路直接将孩子贩卖到南方去,因偷的孩子都是那等容貌极佳的,故而一趟下来也能有不少银子。
这回趁着上元佳节,一气儿的弄来了二十来个孩子,都迷晕了借着押票为由,全部装车运出了京城。
今次弄来的孩子货色相当的不错,尤其是其中的一对双胞胎兄弟,虽然年纪还小,但是那相貌,一瞧就是人间绝色。
这种货色,若是卖到南方的小官馆里去,那就是天价。
要知道,这男孩子可比女孩子价钱要贵的多的多,寻常人家的男娃也是看的牢,都是金疙瘩,卖女的多,卖儿的却少的很,这相貌好的男娃货本就少,再遇到这种绝色,还是双胞胎,这价格……
想想就让人心热啊!
“老大,今儿那对男娃,少说也能卖个两千两银子吧?兄弟讨媳妇这回可有影儿了!”刘顺子想着不由凑到了那郭老大的身边,贼兮兮的道。
“你小子若是不惦记着玉春楼里的紫海棠,早就娶了媳妇了,听大哥一句话,有那银子,去赎什
子,去赎什么窑姐,多少清白姑娘都娶回来了,相貌未必就比那自海棠差。这娶媳妇过日子,还是得要清白人家的姑娘!”郭老大不回刘顺子的话,倒是语重心长的劝起他来。
“老大说的是,窑子里的姐儿玩玩也就罢了,怎么能动真格的呢,顺子,你是真魔怔了!”
屋子里头正热闹,却有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挑帘子进来,他眉眼很是精明的模样,正是几人中的智多星人称程秀才的。
他早年是真中过秀才,只可惜品行不佳,因勾搭有妇之夫,被捉奸在床,一状子告到了官府,革除了功名,后来便沦落的成了郭老大等人中的一个,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他几步到了郭老大的身边,郭老大见他神情严肃,眉宇紧蹙,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放下了酒碗。
“老大,出来下。”
程秀才低语了一声和马老三打了个哈哈便转身出了屋,郭老大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屋外,程秀才从袖中摸出两块玉佩来小心翼翼的呈给了郭老大,也没多言。
郭老大接过玉佩,对着月光仔细一瞧,不觉就倒抽了一口冷气,神情凝重了起来,摩挲着那玉佩道:“这两块玉可都是上等的玉石,这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白如凝脂,这雕工更是美轮美奂,活灵活现,这样子的玉佩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一块吧?”
郭老大这等人其实并没有机会接触极品美玉,可一点子眼力劲儿却还是有的,就算是不懂,也能瞧的出,手中这样的玉石绝非凡品,不由出了一手心的汗,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他们干这行的,那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搬了家,所以行事必须谨慎再谨慎。
这权贵人家的孩子,他们是打死也不敢动手的,可一般人家的小孩,不是面黄肌瘦,就是相貌粗陋,也卖不了几个钱,故而平日里他们多瞄准那小富之家商户之家的小孩。
可这玉佩,却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能用的。
这莫不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家吧?
郭老大想着,不觉攥紧了玉佩,道:“是那一对双胞胎身上的?”
这回弄来的孩子也就那一对双胞胎有些不凡,不说那样貌,只当是远远瞧着,两个小孩身上的打扮,气度,穿着就不似寻常。
只是两个孩子实在太打眼了,这样的货色太难得,当时,两个孩子身边又一个下人都没有,他犹豫来犹豫去的,到底舍不得放过这样的肥羊,这才咬牙决定,将两个孩子弄了回来。
如今摸着手中玉佩,郭老大有些后悔了。
“是他们,大哥许是不知,这是上好的羊脂玉!当年我过了乡试,庐州知府曾在家中设宴款待我等,有幸在知府府中瞧见过供奉在家的一只羊脂玉扳指,那玉扳指乃是成郡王赠予姜知府的,成色依稀还没这个好。老大,咱们这回只怕是冒进了!”
程秀才说着,声音已是有些微颤起来。
“羊脂玉?!这怎么可能!”郭老大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就算他并没多大见识,可最基本的常识却是知道的,大丰有律法规定,羊脂玉那是除了王侯公爵,寻常人根本就不能佩戴的!
这两个孩子莫非是王侯之家的孩子?
若当真如此,他们那可真是半只脚踩进黄泉路了!
郭老大想着,险些将手中的玉佩滑手摔碎,稳了稳心神才道:“那俩娃醒来没?可问过了?他们怎么说?这若真是……那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不,不!绝对不会,若然真是王侯公卿家的子弟没道理两个金尊玉贵的少爷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不会的,不会的!”
郭老大摇着头,程秀才道:“孩子还没醒,只是若然当真是,那……咱们现在可就得早早做准备啊!”
郭老大闻言心神一震,神情变幻,眼神狠厉了下来,道:“老七,你说的对,若然这两个娃子真是大老头,那咱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说着抬手狠狠的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那意思已经很明显,若两个孩子真有大老头,现在就得弄死了他们,将尸体赶紧处理了,只有这样才更隐秘,更容易保命。
要知道这两个孩子若是活着,藏匿两个活人可不容易,只有死了,那才能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程秀才显然也是这样打算的,闻言神情一定,道:“大哥想的是,银钱总也没兄弟们的命重要。”
郭老大有了主意倒没方才那么慌张了,道:“走,现在就弄醒那两个娃子好生询问一番。”
两人言罢,一前一后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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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各种原因现在才更新番外,跪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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