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如水

第46章


  卓一晨冷哼了一声:“你少说我们,我们怎么说也是按部就班的,一样一样程序来,总比你这毫无章法,想起一出是一出强,我敢打赌,你肯定是昨天才决定要结婚,今天就跑来领证了,搞不好还是今天早上临时起意的!”
  “呃,”一下就被猜中,方缘略显尴尬,干脆直接尥蹶子,恼羞成怒:“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厕所!”说罢,一溜烟儿就跑了,只留下袁方苦笑无语。
  “这尿遁可用的不太高明。”蠢哈松了松领带,显然被束缚的很不舒服。
  蠢哈名叫邱霆,比卓一晨小三岁,平时为杂志、期刊画画插图,也出版过漫画,用他自己的话说,现在他是一名画手,希望将来他可以配的上漫画家的称呼。
  “都叫你不用穿的这么正式的。”卓一晨看着一身正装的邱霆,怎么看怎么别扭。
  “结婚登记不正式什么时候正式?”邱霆摆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还不到卓一晨邱霆办理的顺序,三人便坐了下来。
  卓一晨邱霆虽然还没领证,但俨然已是小两口的相处模式,袁方这个大大的电灯泡只好极力降低自己的瓦数。刚才方缘走的时候,一股脑儿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全塞给了袁方,于是他便无所事事的在一旁翻看着那两个大红本本,翻完之后顺手又翻开了方缘的户口本。
  方家当初举家迁居W市,户口也一并迁了过来,这些年,方缘也没有刻意迁出,所以户主是方缺,方缘的顺序排在方缺,张悦珊,方黎的后面。袁方翻到第四页,果然是方缘那一页,他只大概看了一眼,便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原来方缘有个曾用名,叫做方圆。
  “这年头姓‘方’就叫‘圆’,姓‘圆’就叫‘方’。”当年方缘的自我介绍又在耳边响起,袁方不由得笑了笑:难怪这句话她说的底气十足。
  原来,从那时起,冥冥之中就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们找到彼此。
  继续往下翻,最后一页便是方茗了,袁方扫了一眼,悄悄的记住了方茗的生日,从现在起,方茗便是他的女儿,他已经开始幻想一家三口今后的生活了。
  提起户口本,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从前上自习时,背累了单词的方缘突然扭扭捏捏的问:“你愿意上我家的户口本吗?”
  彼时他正在做一道高数题,满脑子都是公式和数字,听到她的话时,完全反应上来,紧缩着眉头,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你刚才说什么?”
  方缘十分不满袁方的反应,但又不想打扰他做题,于是自己用铅笔在本子上默默的画了个圈圈,嘴里嘟囔着:“画个圈圈诅咒你,以后死了进我家祖坟。”
  原来就连求婚,都是方缘主动的。
  合上户口本,袁方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心道:今后的日子,可不能再输给她了。
  如此思索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他又打开户口本,直接翻到了方茗的那一页,细细的看了一遍每一栏的内容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与户主关系”那一栏。
  那里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与户主关系:养女。
  似乎是怕自己看花了眼,袁方用力的揉了揉双眼,然后飞快的翻到户主那一页。
  户主:方缺。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没有错,可明明有什么东西是搞错了的。
  到底是谁错了?
  方茗为什么会是方缺的养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方百思不得其解。
  “你,没事儿吧?”卓一晨察觉到袁方的异样,小心翼翼的问。
  袁方转头深深的看着卓一晨,他知道一些有关于方缘的事情,卓一晨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
  “一晨,你能不能告诉我,方茗,为什么会是方缺的养女?”
  远去的时光
  “你不知道?”对于袁方的问题,卓一晨显得很吃惊:“方缘到现在还没告诉你?”
  卓一晨的反应印证了袁方的猜测,果然,有一些事情,是他应该知道但却一直没有机会知晓的,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慢慢的说:“她记性一直不太好,也许是忘了吧,又或许,是她不愿意说。”
  “以她现在的记忆力,可能是真的忘了告诉你这件事,”卓一晨看了袁方一眼,继续说:“你居然一直也没有问过,你难道都不好奇方茗的爸爸是谁吗?”
  “我,不敢问。”袁方苦笑。
  他给了她充足的信任,这份信任足以支撑两个人蹒跚而行,可却不足以消弭他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如果问了,是不是就会换来她失望的神情?
  如果问了,所谓真相,是否是他所能承受的?
  如果问了,他所极力呵护的,是否会立刻化为乌有?
  所以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到最后,便无须再问。
  “那是方缘最不堪回首的日子,”卓一晨回忆起从前,神情黯然:“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告诉我吧,一晨。”袁方目光坚定的说。
  “我是在家门口的胡同里捡到方缘的,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有一点显怀了,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卓一晨娓娓道来:“我把她送到了医院,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在医院保胎的那几天,她很少说话,饭也吃的很少,甚至不怎么睡觉,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击,会把一个人变成这样?”卓一晨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看袁方。
  “尽管所有人都说,方缘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可归根究底,源头还是在我。”袁方手指拂过那两个大红的本子,慢慢说:“她固然有错,其实我也一样,老天爷让我们重聚,应该就是想让我们一起弥补吧。”
  卓一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道:“在医院里,我们又认识了海若和初夏,早期方缘在医院,就是我们三个换班来照顾她。后来这些年,四个人互相扶持着,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方缘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所有她的表现,都是病发的症状,只可惜,那时候我们都对这个病不太了解。”
  “方缘开始好转,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她这才第一次有了孕育生命的实感,她开始愿意说话,每天都跟孩子说话,她给它讲故事,唱歌,她为了它,尽管没有胃口,仍然拼命的往自己嘴里塞饭。渐渐的,她又重新有了笑容。”
  “那段时间,一切都在好转,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产检的时候,医生告诉方缘,孩子先天不足,即使生下来,夭折的几率也很大。”卓一晨面色凝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期:“这相当于给孩子宣判了死刑,方缘当时没有任何反应,沉默了一天之后,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草儿’。方缘说,小草顽强的生命力,会给孩子带来好运。”
  原来这就是“小草儿”名字的由来,袁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让别人发现他眼中浮现的痛楚。
  “出院之后,我把她接回了我家,我家常年只有我一个人住,突然多了个她,倒是让我感觉到久违的家的温暖。我一上班,她在家待不住,也不好意思一直白吃白喝,就在胡同口馄饨店那里打打下手,赚个饭钱。馄饨店是一对儿老人开的,老两口人特别好,看她大着肚子,每天的饭故意做成孕妇吃的营养餐,真是把她当自家孩子看待,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几个月。”
  “小草儿出生的那天,我在产房陪着方缘,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听到婴儿哭声的时候,我和方缘一起哭了,尽管孩子的声音是那样微弱,那样有气无力,可就是这样微弱的哭声,却是方缘全部的希望。方缘所期盼的,我们所期待的,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方缘当时其实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小草儿第一时间被送进了保育箱,方缘没有机会看到她。这个时候,我听到她,喊了你的名字,那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可却是听得最清楚的一回。”卓一晨叹了口气儿说:“我想,她内心的最深处,还是渴望去找你的,可是却一个理由,让她止步不前。”
  “因为她自责,悔恨。”袁方的眼角湿润:“她妈妈的离开,对她打击太大,甚至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卓一晨点点头道:“这件事儿,即使她以后好转,也是她一辈子的伤痛,无药可医。”
  方缘的伤痛,袁方所能做的,只是帮助方缘拔除反复溃烂的脓包,让她不会因此而无法前行,但那个巨大的疤,却是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的。
  “后来小草儿没了,方缘彻底垮掉,短短几天就不成人形,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欲望,我没有办法,只好翻出她一直关机不用的手机,找到她哥哥的电话,通知了他。”
  “他哥哥赶过来之后,她稍微好转了一点,但也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她在医院整整住了一年,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会笑,会闹,坏的时候,她便忘了小草儿已经不在了,她认为是我们把小草儿藏了起来,于是就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要我们把小草儿还给她。”
  “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她就会跑到妇产科,趴在育婴室的玻璃上,想要找到小草儿,”卓一晨擦了擦眼角的泪:“现在都是母婴同室了,在育婴室的都是一些患病需要监护的婴儿,跟当初小草儿的情况差不多,她便固执的认为,小草儿还在某个保育箱里面。”
  “她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引起了注意,妇产科都是一些孕妇婴儿,无论是吓到还是碰到,都是大事儿,所以自然对她防备的很严,她便再也进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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