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起上天桥

秋敏陪儿子唐华在省城医院住了几个月，感觉儿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问主治医师、科主任英慧是否可以出院。她看儿子每天只是喝汤药，心想:英慧给开了药方，我也一样能在家熬药给儿子喝。现在，她已经不担心儿子。虽然儿子和没病时相比性格改变了不少，比如不爱说话，而且和她这做母亲的有些疏远，但她十分理解儿子，认为那是病魔给儿子折磨成这样的，慢慢儿就和从前一样了，甚至较之前更贴心。秋敏担心的是家里的唐锦生会不会趁她不在家又整出点儿啥事儿。上次回家，本想搁家住两天，但儿子不呆，刚到家就想回省城医院，也不知道他咋个意思，也许是他住医院住腻了就想来回坐车兜兜风吧。唐锦生除了在家一起吃饭时和她说过几句话，送他们回去就几乎没有交流。坐在副驾上的她和开车的唐锦生一如既往的漠然，所以，她有必要回家维持这漠然的地久天长。英慧却对秋敏说:“唐华表面上看是好了，就是还有些虚症需要继续调治。”虽然英慧这几个月以来在和唐华的频繁接触中，对唐华渐生情愫，尤其是唐华同样对她体现出的脉脉温情让她颇为心动，但她是个把事业放在首位的人，继续用所谓的“调治”留住唐华，除了不惜让唐华不断吃药以使唐华觉得离不开她直到娶她过门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唐华做她“妙手神医”攻克疑难杂症的病例之一，目前她正准备竞争医院副院长的职位，倘若坐在副院长的宝座，就有了接着向上爬的阶梯，到时事业有成，又嫁入富贵之家，她英慧岂不正经成了人上人！
    秋敏哪里知道英慧的想法，毫无疑问地相信了英慧的话，以为儿子确实还有“虚症”。因为她对英慧除去感恩就是佩服，还有像对神灵一般的敬畏，这使得她即便看到英慧与儿子的亲密举止，也不敢轻易说到和婚事有关的一些话题，生怕英慧只是随性而为，并没有那个意思反而自己闹个红脸。秋敏便暗中和儿子唐华提及自己想跟英慧唠唠他俩的婚事，问儿子她是否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唐华说:“不用。你就问她愿不愿意跟咱一起回家一段时间给我调理身体就行，她要是答应那就有门儿。”唐华像洞穿了秋敏的内心一样接着说:“虚不虚的我自己知道，咱应该回家了。你肯定想爸爸，我也想他。”“哎哟儿子，你咋就恁了解你老娘的心思呢！”秋敏高兴地夸赞了儿子后，就去找英慧，说他们想回家并问英慧愿不愿意一同回去。英慧看出唐华和他的母亲秋敏似乎已经住院住烦了。既然他们执意要走，她也就不再挽留，又想到竞选副院长得过些日子，自己跟去呆一段时间肯定不会耽误事儿，便答应和他们一起回家。秋敏心想:何止“有门儿”，简直都可以“娶进门儿”了。秋敏前几天就发觉英慧已经没有了刚见面时的神采，今儿仔细一看，愈发觉得英慧面色萎黄，眼窝儿深陷，现出化妆品难以掩盖的病容。英慧连儿子的病都治得好，要有病，会不给自己治治？难道……秋敏往深了一想，就觉得英慧应该是有喜了。她回到病房就忍不住询问儿子唐华:“老实说！英慧是不是怀上了？”没想到唐华居然摇头否认:“不会。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秋敏认定儿子是不好意思承认，便又找个机会试探英慧:“最近有没有恶心，讨厌油腻的东西啊？”“有哇！可我检查过，没病。”英慧说这话时并未多想，秋敏由此确信自己猜的没错，她于是就趁儿子唐华和英慧都在病房的时候说:“你们既然都这样了，回了家就领证结果吧。我现在身体还行，好帮着你们带孩子。”英慧听到秋敏说出这番话，既惊又喜。她最近还常常琢磨该如何启齿向秋敏诉说她想和唐华结婚的意愿，以求得秋敏的同意和祝福，因为她虽与唐华举止亲密，但还没有彼此表明心迹，她在等唐华主动开口。可唐华就是不说。如今秋敏提出来，而且回想起秋敏曾问过的话好像误会她怀孕了似的，英慧不禁喜上眉梢。她看着唐华，希望唐华真真切切地点头说:“好！我同意！”或者脸上露出和她同样的喜色，但唐华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秋敏却认为沉默寡言的儿子这就等于是同意了。英慧对唐华的反应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也把他的笑看做是决定接受她的具体表现。至于秋敏误会她怀孕，英慧也不辩白，甚至听之任之——没这误会她兴许还不能如此快捷地走近唐华和那即将成真的婚姻呢。
    回到家的晚上，秋敏临睡前上洗手间，经过英慧所住的客房门口时，听见英慧在给儿子唐华打电话:“亲爱的，我也正想睡呢，可是一想到阿姨大概误会我怀孕才提起咱俩的事儿，就心里不安。哪有什么孩子啊！咱俩都没在一起。我怕阿姨知道我好像默认了似的然后又没那么回事儿会生气。”秋敏听后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哦，是这样啊。想想和儿子同龄的人孩子都满街跑了，儿子的孩子却还没个影儿，弄得自己急出病了一般，见到英慧有些怀孕迹象就误以为真让她笑话。唉！秋敏叹了口气。她走回卧室重新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两点她起来打开电视不放一点声音，就只闷坐着看屏幕上的一切，偏偏又看见几个可爱的娃娃在撒欢儿、嬉戏、萌态百出，秋敏羡慕嫉妒恨地一下关了电视躺回到床上。心绪烦乱之际，她突然想到了李雅君和李雅君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李雅君留着孩子，估计现在也该生了。不管咋说，那是自己的亲孙子或亲孙女，要是能抱在怀里……秋敏越想就越难入睡了。
    早上吃饭时，秋敏对孙子或孙女的渴望战胜了对英慧的敬畏，她对英慧说:实不相瞒，唐华在你之前处过一个女友，他们分手时，那女友就怀孕好几个月了，不知她留着孩子没，要留着也不知生了没。“真的呀！”英慧很吃惊，心里不舒服起来。她印象中的完美情郎还有这档事！听秋敏的意思还想要回那孩子，这不是等于说她进门就得当后妈嘛！英慧的目光触到唐华的目光后，唐华的无所谓和丝毫没有对不起她的神情令她暗暗生气。想拔腿就走，结束这段还没感觉正式开始的“恋情”，她做不到，可顺应秋敏又觉得实在是憋屈。英慧正在两难之际，秋敏说:“放心，就是我抱回孩子也不让你们抚养，你们的二人世界不会受到一点影响。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两个小家伙儿还是玩伴呢。我希望咱家人丁兴旺。你们觉得咋样？”唐华只是笑了笑、点点头。英慧听秋敏如此一说，觉得多口人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跟她做唐家少奶奶并不冲突，所以便笑道:“好啊！我赞成！没过门先有孩子叫妈，我好开心哦！”秋敏见儿子唐华和英慧都无异议，就又在电话中和唐锦生“商量”，“我没意见！老婆说了算！你去吧。哼，就怕人不给你啊。”唐锦生的最后一句话惹恼了秋敏。秋敏不高兴地说:“给不给到时你就知道了！不如不告诉你，净说些丧气话。真是的。”说完摁了电话，然后在心中祷告:“菩萨保佑！那孩一定没做掉一定生下来了一定让我抱回来呀。”
    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到家的李雅君，正和母亲以及儿子享受着家的浓情蜜意。此刻陪伴着她们的唐华的魂魄也随之醉在中。虽然他讲话她们听不到，他的身影她们看不着，但是他心爱的雅君知道他的存在，知道她身边有个爱的守护神。秋敏敲响李雅君家的房门后，刘宝娟因这几日经常来些亲戚朋友邻居，所以没问是谁就打开了房门。看到秋敏和她身后的唐华以及唐华身旁的一陌生女子，刘宝娟便觉得准没好事儿。秋敏笑着说:“哟！不认识啦！瞅这眼神儿！请我们进去呆会儿呗！我们是来看望你和雅君的。”说完指着英慧说:“这是我儿媳妇，省城医院的中医科主任。”刘宝娟一听“儿媳妇”三个字，立刻怒视着唐华:“你这个丧良心的！还有脸带这么个黄脸婆来示威！真是分不清狗屎和切糕！我不认识你们！都给我滚！”秋敏却不由分说挤进门来，唐华和英慧也跟着进了门。秋敏一眼就看见了卧室中床上的李雅君和孩子，她不顾刘宝娟的阻拦，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卧室床边，两眼盯着孩子对李雅君说:“辛苦你了雅君！感谢你为我唐家生下孩子！男孩女孩啊？”“阿姨！是男孩！”李雅君轻声说。听说闺女竟然和颜悦色地称唐华的母亲“阿姨”，并与神情淡漠的唐华还有那黄脸婆微笑着点头，刘宝娟甚为不解:闺女得了一场呆病，连孩儿他爹都不认识了？不然，面对抛下她母子另寻新欢的负心贼咋还能笑出来！换成脑子正常的人还不得宰了他的心都有啊。可怜的闺女呆病好了又患上失忆症了吧。可是闺女失忆我没失忆。刘宝娟想。之前的种种不快以及现在他们明显是奔着孩子的突然造访，都让刘宝娟恨不能把这三个人赶出她的小屋。
    “哎哟！我的大孙子！”秋敏听李雅君说是男孩，又见孩子可爱至极，便忍不住伸出双手要抱抱。“走开！你是谁呀就来抱孩子！”刘宝娟将秋敏搡到一边，然后将孩子放到床的最里边。秋敏爬上床要抱孙子，刘宝娟往回拉扯之时，放在床边，刘宝娟拿来给闺女研究坐月子食谱的养生记事本掉落在地。英慧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唐华扶住英慧对秋敏说:“妈！她体弱得很，我送她回家！”“回去吧！”秋敏头也不回坚持挣脱刘宝娟的拉扯要抱孙子。唐华对在母亲刘宝娟和秋敏激动状态下看护孩子的李雅君笑了笑就带着英慧离开，而秋敏也已被刘宝娟拽下床。站在床边，碰都没碰到孙子的秋敏定了定神后，从包里拿出一张□□扔在床上，说:“这里有六十万，我买我孙子行吧！”刘宝娟捡起□□扔到地上:“拿走你的臭钱！别说六十万，就是给座金山我们也不卖孩子！出去！”秋敏边去捡□□边说:“好好好！敬酒不吃等着吃罚酒吧！你不给我孙子我就上法院告李雅君毁坏我的观音像！她得赔我六十万！然后再请求法院判孩子归我唐家，因为唐华也有监护权！我咋的也得要回我的大孙子！”“要告快点去啊！”刘宝娟大声对秋敏说完便不理睬她，上床故意笑着逗孩子:“这小子这个水灵这个俊呐！你咋恁招人稀罕呢！给姥儿乐一个！”秋敏气得不行，要走之际看见地上的记事本就捡起来藏在衣襟下。因为她从翻开的本子里那秀美的字迹上猜测这可能是李雅君写的，所以她马上有了拿它弄个“证据”，迫使这对母女交出孙子的想法。秋敏于是冷笑着扔下一句:“孙子我要定了！法院见！”便开门而去。秋敏走后，刘宝娟气愤地对闺女说:“什么玩意儿！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哦，人家种树她来摘桃子，还理直气壮的。我看她能使出啥烂招儿！法院是她家开的法官才会向着她说话。”“她可能也是太喜欢孩子又抱不到才急眼了，不至于打别的主意。”李雅君说。“闺女呀，妈真服了你！人都骑咱脖埂儿耍横了你还能这么想。看见唐华我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你瞅他找的那女人！真整不明白他咋会看上她！总之一句话，跟咱争孩子，没门儿！别说抱走了，赶明儿看都不让他们看一眼！”“行！不让他们看，就让你看！好吧？孩儿他姥儿哎！”李雅君说累，母女二人重又绽开笑容。
    房中唐华的魂魄，不但听见母亲秋敏所说的话，也看到她拿走了李雅君的记事本，不禁暗怪母亲有些过分。他一路跟随母亲回了家，就想弄清母亲究竟要做些什么。秋敏进了自己的卧室便关上了门，之后打开偷拿的记事本翻看，里面除了养生知识外，还有后面的一张，竟然写着:李雅君小姐，唐华先生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永远爱你爱你爱你爱你……而且写满了一张纸。秋敏据此确定这就是李雅君的记事本。她从抽屉中找出几张信纸，在上面拟好一张打碎观音像，愿赔偿六十万的欠条，然后在记事本上寻找借条中的字，开始模仿李雅君的笔迹书写“欠条”。母亲这是要上法院展示“欠条”，迫使李雅君母女交出孩子啊。唐华想:“法官当然不是吃素的，自会辨明欠条的真伪，可谁知道这招儿不灵母亲还会不会动其他的歪脑筋呢？”母亲和李雅君都是他的最爱，他不愿她们因为孩子激化矛盾，彼此伤害，因此唐华立即飞往笔架山，请山神明月帮他彻底“解决”此事。在山神殿见到明月后，唐华对明月说:“我母亲不知道家中的我是别人的灵魂附身，我给她托梦劝她不要打歪主意去争夺孙子肯定不好使。母亲最信观音菩萨，山神大人能否化作观音菩萨让她放弃争夺孙子的想法？”明月说:“假冒菩萨是大不敬的罪过，不如你和我一起请求菩萨，看菩萨意下如何。”“好！”唐华回应道。他们刚想望空祷告，就见观音菩萨微笑现身又随即消失——这表明菩萨已默许了他们的要求。道过谢，明月便化身观音菩萨，和唐华飞临唐家，进到模仿好李雅君笔记写完“欠条”后酣然入睡的秋敏的梦中。
    秋敏在睡梦中见到观音菩萨和儿子唐华，连忙叩拜菩萨。菩萨面色祥和，只说了“诸恶莫做。善哉”就牵着儿子唐华飞向远方。惊醒的秋敏意识到这是菩萨告诫她不要妄想打歪主意争夺孙子，不然就会带走儿子唐华。她立即起身扯碎写好的“欠条”并将纸片丢进垃圾桶，紧接着到观音堂对着菩萨的画像长跪不起，感谢菩萨让她放弃邪念。第二天一早，秋敏就带上大包小裹去敲李雅君家的房门。刘宝娟由于上次没问敲门的是谁便开门，结果进来了惹她生一肚子气的秋敏三人，所以这次听到敲门声就问:“谁呀？”“是我！秋敏！”秋敏大声说。“我家不欢迎你！请回吧！”刘宝娟马上急头白脸地喊道，之后马上又说:“你又来干啥？要告上法院！”“上啥法院！昨儿我说错话了，今天可是我这当奶的来看孙子！请你开门。”刘宝娟听秋敏讲的这几句还挺像人话，就绷着脸打开了房门。秋敏进屋便把她梦中见到观音菩萨的事说了一遍，不过就说了观音菩萨不让她争夺孙子，要不就会带走儿子唐华让她感到害怕，并没有说她模仿李雅君笔迹写“欠条”的事。李雅君一听笑了——唐华昨夜从他母亲秋敏的梦中出来就来到她的梦中与她相会并告诉了她“劝说”母亲的经过。看秋敏果真带着诚意而来，刘宝娟也放下了一些怨恨，还让秋敏抱了孙子。秋敏差点乐晕的同时没忘记偷偷还回李雅君的记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