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消魂

8 第二章 巴山夜雨


第二章巴山夜雨
    晴空万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未至,就下起雨来,说大不大,但淅淅沥沥,一直下到了傍晚。
    倚窗的绯衣歌妓轻轻叹息了一声:“怎么就下个不停呢,滴答滴答,听的奴家心头难受。”她边说边把手中的香罗小扇夸张的指向心窝,眼波却已经飘向斜靠在躺椅上蓝底银花的锦衣公子。
    那公子浮起笑容,他有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不笑的时候,瞳仁中有一丝丝的寒星,又像是一种冰魄银针的暗器,但笑容给它添上了七分温柔。
    他向后一仰,哈哈笑道:“原来我家绯衣竟有伤秋悲雨的闲愁。”
    绯衣却瞪了他一眼:“公子我家我家说的亲热,除了绯衣,公子不也对她们说。”她双手一指依偎在他身边的其他歌妓。
    公子捏住她伸出的纤手,嬉笑道:“怎么,我家绯衣吃醋了?”
    绯衣故意抽回手,公子笑着把指尖放到鼻子下,意在闻她留在他指间的余香。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撞门声,绯衣惊的抬起头,一个黄衫少女已经冲了进来,只见她身着鹅黄轻衫,挑着双缳,斜插金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
    少女冲到公子面前,娇躯微颤,垛脚道:“林惜香,好个没良心的坏蛋,这么多天不来找我,原来都在这里风流快活!”
    林惜香脸上的表情变化比绯衣抬头快到了,立刻由先前的调笑变成了万分委屈,他声音痛苦:“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你生气,你一直闭门不肯见我,我无处可去,只好在这里借酒消愁。”他一边说,不住用眼睛瞄她几眼,揣摩她的反应,一旁的绯衣暗中直摇头。
    少女的口气已经软了一些:“难道我不见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林惜香却不马上答话,只抬起头,专注的看她,将她从上到下细看了一边,带着欣赏惊艳的神情吟道:“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玉如肤,柳如眉,爱着鹅黄金缕衣!”
    少女涨红了脸:“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她明知他是赞她长的好看,偏偏故意要问。
    林惜香象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发现了一样低下了头,吃吃道:“姑娘花容月貌,天下无双,在下放肆,一时冲动就吟了出来,可词里的描写哪里比的上姑娘一分,用这样的语句来形容姑娘,实在辱没了姑娘的容貌,还望姑娘宽恕则个。”
    “花言巧语,”她嘴里怎么说,但显然已经不生气了,“你口口声声叫我姑娘姑娘,怎么变的如此生疏?”她盯着他。
    林惜香委屈的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又怎敢造次?”
    少女再次剁脚:“你呀,你呀,哎呀,我爹爹派来的人就寻过来了,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不行,我要走了。”
    她人往外走,眼睛却依依不舍放在他身上:“明天你来找我,你若不来,我恨死你!”
    绯衣等她走出房门,娉婷走到林惜香身边,替他斟满美酒:“公子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位这么美貌的姑娘。”
    “女人啊女人,”林惜香摇摇头,“你越是理她,她就故意装的冷若冰霜,但你若不理她,她反而会找上门来。”
    “她若不是在意公子,又怎会找上门来?”绯衣靠到他身上。
    林惜香笑道:“被女人喜欢,本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若是被一个女人爱上缠上,就是麻烦了,要知道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你,恨不得用麻绳附住你,咬你的肉,吸你的血,所以,聪明的男人,一定要掌握其中的尺度。”
    “哟,你说的这么恐怖,吓坏奴家了。”绯衣闭起眼睛,不等他答话,她已经把头钻进他的弯臂。
    “公子!”
    绯衣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睁开已经眯起的眼睛,扫兴的看到了王管家的笑脸。她认得王管家,他跟随林家已经三十多年,早在林惜香父亲在时,他就是林家的管家。
    林惜香取笑道:“我记的王管家是不来这些地方的!”
    王管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是挺想来的,就是有些力不从心,公子,你让我整理过去五年至今林家所有帐目,我弄了一个月的时间,全部弄好了。”
    林惜香忍不住叹气:“就算你已经弄好了,也不用跑到这里来告诉我吧。”
    王管家笑道:“我弄好已经三天了,但是这几天公子留宿歌舞欢场,未回家就寝,我实在等的心急了,这次的帐目数量巨大,而且包括旧帐,整理起来头绪繁多,不过,我全部弄好了,而且还专门编了索引,请公子过目。”看来他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颇有些急不可耐的递给林惜香,象是一个邀功的孩子。
    林惜香点点头,接过王管家用蝇头小楷书写的厚厚一本册子,低头看起来。
    他看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抬头道:“其他都没有问题,就是这一拦,”他用手指出,“三年前腊月十一号洛阳米铺进货支出是一万八千两,不是一万七千八白。”
    王管家有些懊恼的接回来,看了又看,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型算盘,劈啪劈啪算起来,他打的非常快,而且只用右手,左手则用来翻书,绯衣几乎看不请他十只手指的动作,只见白影一团,而算盘上的珠子却来回滚个不停,帐册的页面则忽而翻上,忽而翻下。
    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擦了一下额头,又继续刚才的动作。
    林惜香喝完第二杯茶的时候,王管家终于放下算盘,似有些不服气的承认道:“的确是一万八钱两。”
    这时,一个黑衣人不紧不慢进了阁楼,在林惜香身侧站定,低了头,沉默的如同影子,似等着他发问。
    “说。”林惜香懒洋洋的揽住绯衣。
    黑衣人说话也不紧不慢:“影子已照公子吩咐把一切办妥,我们派出去的人手已经全部回来复命,东西已准确交到他们手上,到时,中原武林就是公子的天下。”
    公子抬了抬手,示意他停住:“奉承的话不用说。”
    “是。”影子低头。
    “你以前是不说这些奉承话的,最近怎么......”公子抬起头,脸上有一抹笑意,邪气的好看。
    影子沉默。
    “那些不服从的人呢?”他的眼睛里寒光一闪。
    “没留一个活口。”影子的话不带半点感情。
    “很好。”公子露出满意温柔的笑容。
    “你送王管家回去。”他忽然露出寂寞的神色,挥了挥手。
    影子微点下头,和王管家退下。
    公子沉默了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绯衣,莺儿,给我弹一首巴山夜雨。”
    “是。“
    辗转几声,曲调已成。琴声连绵到窗外,这黄昏的雨下的更加阴暗了。
    他望着雨,不说话,歌妓只好专心抚琴,一时间,阁楼里只剩下琴声和雨声,反显的说不出冷清。
    他听着听着,忽然起身,踱出了小楼。
    雨还在下,他整个人已走进雨中。
    “公子。”绯衣忽然跑了出来,咬了咬嘴唇:“你没有带伞。”说着,递给他一把油纸黄伞。
    他接过,却没有打开,只继续往前走,自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哎,只有在庄生的梦里我才醒着,只等着泪水凝成珠玉,让琴弦断成华年,把春心托付给杜鹃,义山(指李商隐),你的完美是我彻夜难眠的病根,不写诗的时候你扮演谁?碌碌无为的幕僚,一身风尘的旅人?温柔的猎艳能手,凄婉的意淫大师?而谁是那双秋池涨水的明眸?我在千里之外被一首《无题》彻底照亮,守着床头横陈的爱情,和衣斜倚到天明。你耗尽一生为万物寻找对仗,可你自己的下联是谁?”
    他伸出手,让雨滴在他掌心开成雨花:“唐剑啊唐剑,少了你这样的对手,如今的江湖,是多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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