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3

第98章


鲛女吸着鼻子,万般委屈,“嫌我不够貌美?”
    “你美得惊天动地!”九厥赶紧摇头又点头,“可我真不认识你啊大姐!从不会有一个熟人从我的浴缸里钻出来!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让我所有朋友为我作证,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你真的找错人了!”他眼巴巴地望向我,“赶紧给我证明!!”
    我耸耸肩:“你的未婚妻历来只是你口里的一个词语,我们谁都没见过,我能为你证明什么呢?倒是你自己要好好想想,是不是在哪个月黑风高杀人夜里,做了不该做的事儿!”
    “对,再仔细想想。”敖炽落井下石是一把好手,“老爷们儿得有担当!你一把年纪了,差不多就娶了吧,我看着姑娘跟你挺合适,你们俩连头发都使差不多的颜色!人家都这样了,你还那样,姑娘多伤心哪!”他满眼同情地看向鲛女,口气温暖得像居委会大妈,“姑娘,想哭就使劲儿哭吧,人年轻的时候,谁不遇到个把人渣!哥懂你的心情。”
    “我不就是喝了几瓶你家的酒没给钱吗……”九厥痛苦地捂住脸。
    我瞟了义正词严的敖炽一眼:“你拿个洗脸盆干吗?”
    敖炽眨眨眼,小声道:“你不也抱着茶杯随时准备着吗?”
    “你一定要表露得这么明显吗?”我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你就不能多说点煽情的话让她别只顾着嚎,赶紧哭点眼泪出来吗?!”敖炽瞪我。
    葵颜根甲乙默默放下偷拿在手里的矿泉水瓶和小碗。
    呃,节奏有点不对。
    九厥绝望地指着我们:“你们……”
    鲛女瘪着嘴,说:“何苦编造一个不存在的未婚妻呢?我才应该是你的妻子啊!”
    “我真有未婚妻!”
    “那你把她叫来!”
    “我暂时联系不上她……”
    “说!谎!话!”
    “求你了……我不能娶你!我不认识你!我要说多少次!”
    “三百八十年前的一个夏天你可去过西安?”
    “我这辈子在无数时间去过无数地方,哪记得三百八十年前的夏天我在哪儿!”
    “装!糊!涂!”
    九厥显然是被一种无理取闹惹火了,向来不与妹子发货的他,突然冷下脸来:“即便是妖怪,你也是个女妖,就这么不重自己脸面?”
    鲛女一愣,不嚎了,呆滞良久,双手无力地垂下:“为什么你要这样……七色石,三生约,待到靛荷展笑颜,再执手,醉秋山……”
    一条编制精美的红色手绳滑出来,停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红得哀怨。
    也许是我连日奔波眼神恍惚,一见这手绳,便觉得有条细长如蛇的暗影从缕缕相缠得红线里钻出来,若有若无地浮在空中,另一端却缠在了九厥的左手腕上。
    我揉揉眼睛再看,手绳只是手绳,哪里有什么暗影?
    见她这般模样,九厥又有些过意不去,很真诚地握住她的手说:“你说你叫永欢对吧?恩,永欢妹子,我以天界仙官的身份慎重向你保证,我从未见过你,婚约更是无从谈起。问题一定出在你那里,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再想清楚与你有约的人是谁!你再这样纠缠,不明智。感情这事儿,不论做人还是做妖,都不能无中生有。我不想采取任何伤害你的措施,明白吗?”
    她叫永欢?!
    我在心里笑了笑,这个名字不论放到谁身上都寻常甚至俗气,唯独在她身上,是一种深刻的祝福。我想,起名子的这个人一定很爱她。
    永欢怔怔地看了九厥很久,生气地鱼尾也平静下来,慢慢化成了一双雪白柔软的小脚。
    “抱歉,我一急,尾巴便露出来了。”永欢不好意思地朝我们笑笑,调整了一下坐姿,但依然紧挨着九厥,“刚才是我失利了,没吓倒你们吧?”
    所有人都稍微松了口气,九厥的话似乎有效?!
    “想明白了?”九厥看着恢复正常的她,试着问,“我送你回家?虽然咱们之间是误会一场,但做个朋友是没问题的。”
    永欢转过脸,两颊飞红,认真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只与你在一起。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弄丢你的。”
    晴天那个霹雳,把我都震了一下。
    “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姑娘啊?”肩头的纸片儿都忍不住了。
    连一直在辛勤收拾屋子的赵公子都闷闷走到她身旁:“姑娘,姻缘这种事勉强不得。这蓝头发虽然不是什么好青年,起码还是个敢做敢认的纯爷们儿,他既然如此肯定不认识你,那必然是真不认识。你还是回去弄弄清楚吧,别误了终身大事。要不,我煮碗面给你,吃了再回家?”
    “赵公子,我不高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煮面给我吃?”敖炽“哼”了一声。
    “你从来不需要安慰。”赵公子诚实地回答,抱起一筐垃圾走开了。
    敖炽扯扯我的袖子,神情八卦之极,附耳道:“这铁坨坨对那姑娘有想法!!”
    “这么好看的姑娘,有想法是正常的。”我推开敖炽,笑着对永欢说,“你看,这里所有人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虽然我有点烦九厥,但我依然要跟你说,他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否认一桩婚约,再脑子不好使,也不至于忘记相爱之人。你要愿意,在我店里住几天,逛一逛这个城市,等心情好些了再回家也无妨。”
    永欢的蓝眸子越来越黯淡,脸上的红晕也沉得不知去向。
    她再次看定九厥:“你不娶我?”
    “不娶!”九厥毫不犹豫,“你非我命中注定之人。”
    虽然我总是嘲笑九厥是前年剩男,可是以他的资质,真想结婚,何愁没有妹子上赶着嫁他。我知道他对于结婚的渴望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玩笑,如果不是那唯一一个正确的人,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即便投怀送抱,也可坐怀不乱。简单说,他就是个披着流氓外衣的君子,在永远的老不正经历,执着地等待……所以,我烦他又喜欢他,不是没理由的。在内心深处,我其实很希望他说的那个“未婚妻”是真有其人。但直觉跟我说,即便有这个人,也绝不是这个永欢。
    哪里出了问题?!
    永欢咬了咬嘴唇,看着我们,用目光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回家吧!”纸片儿直言,“再纠缠下去就是骚扰了。”
    葵颜也开口了:“凡是事都有解决之道,不是这个人,也会有别人来娶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甲乙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包饼干,边吃边说:“死缠烂打的女人,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话有点重,道理没偏。
    我跟敖炽以沉默来支持队友们的意见。
    永欢不再说话,下意识地屈起腿,整个人都蜷在了沙发里,姿态甚是可怜。
    我心下叹惜,游走世间千百年?深知世上最难处理的事情,非情爱莫属。我一个老妖怪尚有如此感慨,更何况这小小的鲛女。也许她跟九厥的许多倾慕者一样,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将这个蓝发妖孽记在了心间,难以释怀,而她又比其他人的表现更激烈一些,干出这种乱认相公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都要我离开他。”片刻之后,永欢的脸从膝盖后慢慢露出来,还是没有哭,只是满目悲伤,还夹杂着丝丝不被认可的失落与愤怒,“我寻了他这么多年才得偿所愿,为什么你们要拆散我们呢?为什么你们不能像岳先生那样祝福我们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一场单恋,何来拆散?!
    九厥就差给她跪下了:“你究竟是谁?”
    永欢热切地看着他:“我就是永欢啊。三百多年前,沈公子的东篱小筑里,我们一直在一。虽然那时我看不见,可你的声音至今未变。请不要质疑一个瞎子的听觉。”
    九厥一愣,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说:“东篱小筑……你说沈子居的东篱小筑?”
    永欢激动地点头:“你想起来了?我们一直住在那里啊!”
    九厥皱眉:“我记得沈子居,也去过那个地方,可我对你毫无印象。”
    “不可能!”
    “句句实言。”
    “你留下画像,不就是为了让我康复后来寻你吗?我寻了你几百年啊!”
    “我从未留过什么画像!!你再这样纠缠,我就把你绑到东海去扔了!”
    “不论你把我丢到哪里,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你跟我已经绑在一起了!”
    “……”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事态在永欢的固执中又回到原点。
    永欢又开始伤心地干嚎,声音还越来越大,无端端听得人心里躁郁。
    “你先冷静一点行不行?”我觉得九厥可能又要千我人情了,“如果真是九厥负你,我保证先让他跪键盘再娶你。但如果不是,我们也不为难你,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不听,还是嚎。
    “永欢,你……”
    我话没说完,一阵凉气突然从我们之间飞过,直奔永欢,一个隐隐的“眠”字从她额头上一闪而过之后,这家伙眼睛一眨,“咚”的一声歪倒在九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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