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

第23章


雅夏一边洗牌,一边用手指甲做记号。
  “拿一张,”他对赫尔曼说。
  赫尔曼挑了一张梅花国王。
  雅夏熟练地弯一弯那副牌。
  “把那一张放进去,洗牌。”
  赫尔曼照他说的做。
  “瞧,我把那张梅花国王给你找出来。”
  说着,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把梅花国王抽了出来。
  “让咱们来看看你的手指甲。”
  雅夏玩一套把戏,紧跟着赫尔曼就玩一套。赫尔曼显然是熟悉一切纸牌的把戏的。他那双黄眼睛闪烁着机灵的光芒,表明他是个行家,而不是一个玩票的。他屋里不止只有一副纸牌,他有十来副哪。
  “好像你随时随地准备玩牌似的,”雅夏说。
  “纸牌迷住过我。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撂下不干啦!”
  “你不玩了吗?”
  “我只跟我的太太玩玩‘六十六点’。”
  “尽管这样,我倒想让你看一点玩意儿。”
  说罢,雅夏又拿起纸牌。
  “挑一组同花色的牌。”
  现在雅夏玩的把戏赫尔曼看上去好像是不会的。他带着疑惑的微笑望着雅夏。他皱起额头,用他长着黄毛的大手捂住鼻子,捂了好一会儿。米尔兹太太睁大了眼睛,她好像不相信居然有人能比赫尔曼更高明。泽花特尔向雅夏眨眨眼,伸伸舌头。她吹给他一个吻。
  “嗨,赖特莎,你总还拿得出一个胡萝卜吧,对不?”赫尔曼问。
  “干吗要胡萝卜,不要红萝卜呢?”她挖苦地说。
  已经十一点钟了,但是这两个男人还在互相用纸牌变把戏。有几套精彩的玩意儿需要碟子啦、杯子啦、纸盒啦、几块纸板啦,还要戒指啦、表啦、花瓶啦。两个女人帮他们递需要的道具。赫尔曼热得受不了啦。他开始从额头上擦汗。
  “咱俩在一起,什么都干得成。”
  “你说说看,干什么呢?”
  “咱们能够跟这个世界较量一下。”
  赖特莎端来了伏特加。两个男人碰了碰酒杯,用世界通行的方式说:“祝你健康!”赖特莎给她自己和泽苑特尔倒的是甜味白兰地。他们吃鸡蛋小甜饼啦、黑面包啦、瑞士奶酪啦。赫尔曼开始用对自己人一样的亲密口气说话。
  “我在用人介绍所看到你的泽弗特尔。她长相漂亮,人又机灵,可是我怎么知道她的底细呢?她说她的丈夫撇下了她;我想:让他平平静静地走掉吧。反正由我来帮她找一条出路。后来,她才把你告诉我。她提到一个魔术师,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魔术师都是一个样的啊。那些拉着簧风琴在院子里慢腾腾地转悠的人也自称是魔术师嘛。可是你,雅夏先生,你是一位艺术家!头一流的!顶儿尖儿的!不过我到底比你多活了几年,所以我能跟你说,你在这儿混是混不出多大名堂的。靠你的一身本领,你该到柏林去,巴黎去,甚至纽约去。伦敦也不是一个坏地方。英国人喜欢受骗上当,为了特殊的享受也挺乐意掏腰包。跟我一起回南美洲,你准会过得像个上帝。泽弗特尔说,你能叫人睡着——那叫什么来着?——心灵感应术吗?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听到过,我听到过。”
  “催眠术。”
  “你懂吗?”
  “懂一点儿。”
  “我在什么地方也见过。被催眠的人真的睡着了吗?”
  “睡得像一段木头。”
  “这就是说,你能够叫罗斯却尔德睡着,把他的钱抢走。”
  “我是个魔术师,不是个犯罪分子!”
  “是啊,那还用说,不过……你怎么叫人睡着的呢?”
  “我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
  “可是用什么方法强加呢?不错,这世界真大。总是有新鲜玩意儿出现。我从前有一个女人,我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我要她生病,她就生病。我要她病好,她的病就会好起来。我要她去死,她就会合上眼。”
  “啊,这话说得太过分啦!”过了一会儿,雅夏说。
  “这他妈的是事实。”
  “赫尔曼,现在你在胡说啦!”赖特莎说。
  “她对我百依百顺。爱情是好的,可是太多的爱情就不好了。她像一条蛇似的缠在我身上,缠得我气也喘不过来。她比我大两岁,所以一直提心吊胆,怕我摔掉她。有一回,我在街上走,她像往常一样跟在我后面。我感到憋得慌,就说:‘这样下去,我受不了啦。’‘你要我干什么?’她问我,‘去死吗?’‘只要你别来管我,’我说。‘这我办不到,’她说,‘不过你一定要我办到,我只得去死。’起先,我害怕,可是她逼得我简直要发疯了,我感到不是她没命,就是我没命。我开始想……”
  “我不要再听下去啦!我不要再听下去啦!”赖特莎用手捂住耳朵。
  沉默了一会儿。他们能够听到灯芯在吸煤油的声音。雅夏看了看表:“亲人们,我困坏啦!”
  “现在到底多晚了?”
  “在品切夫城里天已经亮了。噎,我不得不走了。泽英特尔,待上几天。我会来把钱付清的,”雅夏说,“这些人不会伤害你。”
  “当然,当然,我们样样都会安排好,”赖特莎说。
  “你要跑到哪儿去呢?你要跑到哪儿去呢?”赫尔曼追根究底地问,“在这儿稍微晚一点儿,人人都要大惊小怪。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家里,我们整夜不睡。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我们去看戏,戏院子里要一点左右才散场。看罢戏,我们还不回家,上咖啡馆去,或者饭馆去,先吃一块牛排,接着就开始尽兴喝起酒来。等到你回到家里,已经是大白天了。”
  “你什么时候睡觉呢?”泽莱特尔问。
  “谁需要睡觉?二十四个钟头里睡上两个钟头就足够了。”
  雅夏站起来告别。他感谢他们的款待。赖特莎带着问讯的神情安详地望着他。她看上去简直好像在向他暗示似的。她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她自己的嘴唇上按了一下。
  “别拿我们当外人,”她说,“我们这儿不吃人。”
  “你什么时候来?”赫尔曼问,“我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谈谈。咱俩得订个协定什么的。”
  “我有空会来的。”
  “别忘了。”
  赖特莎拿着灯,照亮雅夏下楼去的路。泽茀特尔走在他身旁。她搂着他的胳膊。雅夏心里涌起一阵孩子气的喜悦。他欣赏说意第绪语和穿着便衣变戏法。这里同皮阿斯克一样,甚至比皮阿斯克更叫人高兴。明摆着赫尔曼是一个贩卖白种女人的家伙;赖特莎呢,是他的同伙。说也不信,反正他们在几个钟头里互相熟悉了,赫尔曼还装出一副对雅夏心悦诚服的样子。赖特莎也分明满心喜欢地瞧着他。谁知道这么一个女人能在肉体上给男人多大的乐趣啊,她在叫人死去活来的激情控制下可能哼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胡言乱语来。煤油灯的光线把堆着圆木和木料的院子照亮了一会儿。接着,楼上的门关起来了,又是漆黑一片。泽茀特尔紧紧贴在雅夏身上。
  “我能跟你一起到那个地方去吗?”
  “什么地方?—一今天不成。”
  “雅夏尔——我爱你!”
  “等着,样样留给我来安排。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会跟我在一起的。我出国的时候,把你一起带走。凡是对我好的人,我都会报答的。不过,把一切准备好,什么也别问。要是我跟你说头顶着地、脚底朝天站起来,那你就头顶着地站起来。你懂吗?”
  “懂。”
  “你会照我的话做吗?”
  “会,样样照你说的去做。”
  “上楼去。”
  “你上哪儿去呢?”
  “今天我还有点儿无聊的事要处理。”
                 6
  尼兹卡街上连人影也没有。别想在这里雇一辆敞篷四轮马车啦。他一路走过去,他感到脚步异乎寻常的轻快。街上黑踢越的。繁星闪烁的天空笼罩着屋顶破烂的郊区木房。雅夏向天空凝视。譬如说,在那儿他们对我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看法呢?他在尼兹卡街上从头走到底,走到德齐卡大街。他告诉泽弗特尔,在他的办事日程上还有一件无聊的事要处理。但是那是哪一件呢?他睡了整整一天,现在同早晨一样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他心里涌起一个奇怪的愿望,想去看埃米莉亚。这简直是发疯啦。用不着说,她眼下已经睡着了。何况院子的大门锁着。但是上一夜他从她家窗口爬出来这件事,又叫他清楚感到,什么门啦、大门啦,对他都没有用。她那套公寓房间有个阳台。他一眨眼就能攀上去。埃米莉亚一直抱怨,她是个失眠的人。她会听到他的声音。再说,他会用意志力促使她盼望他,她就会打开落地长窗,如果长窗关着的话。他感到她今天再也不会拒绝了。他好像穿上了七里格鞋,能创造奇迹似的,因为他当时还在德齐卡大街上;过了几分钟,他已经在里马斯卡街上走了。他向银行看了一眼。一根根柱子像巨大的看守人保卫着这座大厦。大门关着,每一个窗洞都黑扭扭的。附近什么地方的地下室保险库里藏着珍宝,但是在哪儿呢?这座建筑大得像一座城。即使干得顺手,也需要一个漫长的冬夜才成。接着雅夏想到埃米莉亚的女用人雅德微加告诉他,一个上了年纪的地主,叫卡齐米欧兹。查鲁斯基,几年前卖掉了他的地产,现在把那笔钱放在他公寓里的一个铁的保险箱里。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