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祭

她明明不想杀人，却要背负着一切，这好像越来越不是她自己了。她自认为能活的开开心心，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水，但今天却是一个例外。
    她哭了，心里很难过。但不是在那个日思夜想的非烟身边，而是在夜辰风的身旁。
    他一向看不惯她的懦弱。每一次她一人难过，喜欢躲在后山的时候，夜辰风总会出现，他总是狠狠敲了她的脑袋，怒斥她一顿之后，置之不理。
    反而这一次不同。他忽然伸出右手，轻轻的抚去晚晓脸上泪水。
    此刻手掌心的温度，直映红了她的脸颊。她没有在夜辰风的身边挣脱开，而是愈来愈不听使唤的想把头依偎在夜辰风的怀中。可这感觉好像根本不是自己！
    她的心‘砰砰’的跳着，正当头要依靠在夜辰风怀中的时候，他却蓦然把她给推开。对晚晓，绝无一点的怜惜之意。
    一切好似如大梦初醒一般，她猛然间清醒，却满是惊异的面容看着夜辰风。
    “东西呢。”夜辰风又一次朝晚晓吼道。
    “就这个......”晚晓颤抖的说道。她将白布递到夜辰风的手上，始终侧着头，并没有正眼看过去。
    夜辰风接下了那个沾着鲜血的人头，直到细细看了她很久之后，才悠悠的开口说了一句，“哼，你可哭够了？”
    她掂量了好半天，都没有一个正面的回答，他也不愿意在搭理，转过身就走。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一阵微风轻巧的带了过去，将他的黑色的披风吹散了几分。面巾也散在了一旁。那一头乌黑而又蓬松的长发，直披在肩。
    她虽然对夜辰风的样子好奇，但到现在明明可以上前与他面对面，又不敢上前一步。
    只是远远的望着他，期待着，他能转过身看自己一眼。
    他终还是冷血的至极，只见那个人头慢慢的在他手中被捏成一团泥浆。血液凝结在他的手心，跟随着夜辰风舞动的法术，流入祭坛。
    她全身的汗毛竖起，那味道就足够令她作呕了。何况在空中漫天飞舞黑云，也让晚晓觉得有些恐慌。
    她叹了叹气，没有选择继续留在祭坛，而是走开了。其实夜辰风没错，错的只是她自己罢了。当初总归是自己的选择，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了那人。
    但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都不知道，真的是情绪激动？或者，到底为了什么。也许那镜子说的是对，她根本摆脱不了夜辰风，还是会去那山谷找她......
    暗夜里，山谷的气氛显得沉重，两面的石壁积着水，滴滴答答的洒下。一块一块的大石接连一起，仿佛随时都要掉落一般。
    她的两腿不听使唤往前走去。她中间有想过要往回走，最后都决定坚持下去了。这样子走了也不好。况且那镜子料事如神，迟早得面对。继续去了就去了，总比一直逃避来的好。
    “哈哈......我就知道你还会来，来意我大概已知，怎么，你还是决定了呢？”在她还在山洞外寻思着路该怎么走的时候，就从洞内传出一个女人极为妩媚的笑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晚晓跟着那声音的方向走进，在跨进的一步时，她反而很没劲的回答道。
    “首先你的气息我可以感觉的到。况且近年来，知道这山谷的也只有你是无意间闯进来的，在之后也只有你那无血怪物的师傅了。除此之外，这山上还有别人吗。”
    “我呸！你才是无血怪物。”她虽然的的确确不满夜辰风，但心里好似有个梗搁在那里，又不许别人说他的坏话。
    “瞧，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你。倘若换做往生门的话，你应该不会这样吧。或者说，你已经忘了他的对吧？夜辰风倒算对你不错，不然，你真的以为，凭他魔的本性，就不会杀了你吗。”
    晚晓低下头，一时间纵然是无言以对了。也是，这一切好像压根与她就搭不着边。
    当年与非烟一起的时候，偏偏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仅仅，她与夜辰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师徒关系，实际是在被利用。
    当在她难过的时候，夜辰风悄然把手轻抚在她脸颊的一刻，她的内心其实就已经默默接受过他不是么，但在之后她想依靠着他时，直接被推了出去。
    那时候，她曾感觉到一丝失落过。
    “你就不觉得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么。不然，你当初为什么没杀了他，凭你晚晓的脾气，就算别人救你千遍万遍，也不能得罪你一次。我说的对吧。”那镜子说罢，便呵呵一笑。
    “不可能的，你在骗我。”晚晓摇了摇头，悠悠的往后退了几步。当时那的的确确想要报恩，根本没有预料到之后的事情。
    可光凭夜辰风是魔，他们俩人便不能在一起，何况他灭了整个往生门。自己怎么又会喜欢一个仇人？
    “我哪有那闲功夫，信不信由你。我累了，有事也不差这一天说。哼......”那镜子本身就被她的一堆问话问的烦闷，从先开始的有点耐心，到最后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此刻在她的身旁传来那一阵烈风，跟着她便离开了山谷，重新落在了一座草屋前。
    那是个显得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整整呆在这里三年，但好似就如初来时一样。只是那个站在草屋外的黑色身影，仍然怀中揣着把剑，靠在门边，似乎是等着些什么。
    “你还在这等着，不去休息么。”晚晓低声说道。
    “不去。”他冷然回道，那两字，说的干脆彻底。他也没转过头。又是多少年了，他何时好好的休息过？每日不过休息白天三个时辰。
    “算了，你还是当我没说吧。”晚晓憋了憋嘴，面对这样一个怪人，指责不敢，不指责又忍不住。
    “说，去哪里了。”在晚晓正打算往屋里走去的时候，夜辰风忽然把她叫住。
    她去找那镜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夜辰风迟早会问起，面向他，总不能实说吧？他必与她曾经也有过一面之缘，何况晚晓到现在究竟是分不清是听夜辰风还是听镜子的。
    “随便......看......”晚晓吞吞吐吐的说了句，她说完以后，连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好像确实是扯了一点。夜辰风会信她？
    只见夜辰风怒瞪了她一眼，从后背伸出手，一手使劲将她的手腕一撇。见着晚晓的固执，他便将她的手在往里狠狠一折。
    “骗我？说实话！”夜辰风怒吼一声。
    “疼！你放开我。”晚晓使劲想挣脱，但发现根本没能脱离夜辰风的手掌。
    “不说？有你疼的。”他忽然松手一拳打向晚晓的腹部，给了她个正面夹击。
    正没反应过来，就被夜辰风直接打倒在地。她的一手放在腹部，一手慢慢的支撑着地站起。
    “真是个废物，甚至连我的一掌都接不上，你谈何报仇？”夜辰风怒答道。
    “谁说！我现在就杀了你。”晚晓抽出剑，从地上站起，她一个轻功翻过，剑缓慢的指过夜辰风的眉间，却被他左闪躲开。
    他的手抓住剑尾，一股火辣的力量正从夜辰风的体内而出，一直涌上了剑头，最后直入晚晓的手心。她的手也正被那股力量烧灼。
    一阵大火烧灼的感觉，她慌忙的丢下剑，在自己的手心里吹了几口气。
    “再来。”夜辰风握着剑柄，指着晚晓。
    她没有动手，也许自知打不赢夜辰风，干脆就泄了气，“若么，你连我一起杀了吧。反正，我不想在跟着你了。”
    说罢，她便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夜辰风这次反倒没有举剑杀她，只是俯身跪在了地上，那只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肩膀，道，“这可由不得你的选择，要么赢了我，可以让你走。要么你就一直呆在这。”
    她纵然已经把晚晓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而今只求一死，他也不让。
    无奈，她只好捡起身旁的铁剑。若真要一直呆在这里，她可不愿。反正，打也打不过他。到最后都是横竖一死，还不如自己做个了断！
    夜辰风见她出手，或许是早已料到。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没有一丝防备的念头。他觉得对付晚晓，根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也没大放在心上。
    晚晓起剑的那刹，却并没杀向夜辰风，而是直接往自己的脖间刺去。
    “疯了你？”夜辰风猛然间转过头，怒喊道。
    他一手将晚晓的铁剑的前一截打断，那剑立即呈出一个刀叉的形状。
    可他再也没法在阻拦她手中剩下的半把剑。眼看那迅速涌上的剑就要刺入，夜辰风在情急之下直伸出手，死死抓住她的脖子。
    虽然是把断剑，但以她之前使剑的力度，不死也足以让她躺上一阵子。
    那把锋利的剑，也正接近晚晓的脖子，然而他的手也迟迟没有松开，直至那把剑发出一声摩擦响，将他的手划破。
    血迹......顺着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慢慢流下。
    晚晓感觉到血迹流淌在脖子上的热乎，可她不知为什么，没感觉到一点疼意。
    随后，她猛睁开双眼，自己依旧活的好好的。奇怪的只是那断剑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想走就走吧。”突然男人开口说话，“在这个世间已经不会有人是你的对手了。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传闻这世上有种丹药，可以保全灵魂不散。叫紫破月烛丹。只要找到这样东西，你便可以和他一起了。滚，别等我后悔。”
    在她的跟前，传出一个冷漠的声音，他的手垂在下边，那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
    他是战神，世间从未有一个人可以伤及到他，大概连自己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这三年，她什么也算不得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心中有无比的酸意。
    可也明白了个大概，是自己，亲手伤了他。应该说，他又救了她一次。其实如果真的打起来，她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吧。
    “对不起，夜......”晚晓的话还没说完，在她之后抬起头望去的时候，他不见了影子，女子低下头，叹气之后，一声叮咛，道，“师傅......”
    只剩下，草屋外的那一滩血......
    他就这么走了，依然是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