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白白,除了给你满身的伤痛,做为父亲,我还能留给你些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之郁的身体状况糟糕透顶。明明很累,躺在床上会陷入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偶尔听到一点大的声音,或是突然想起那天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想起他和她的以前,整个人马上警醒过来,不可自抑地想东想西,再也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天亮。渐渐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
身体更是瘦弱到了极点,再也吃不下任何一点东西,就算勉强吃下,过不了多会儿,又会全部吐出来,有的时候,还会呕出鲜红的血丝,触目惊心的告诉他,他的日子不长了,他能陪着她的时间不多了……
一直的压抑忍耐,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没事的,没事的,她已经被他推开了,就算他以后不在了,她也会没事的……不就是死亡吗?他才不怕,这辈子能遇见她,他已经很满足了……压抑着的情绪到了极端,成了习惯,已经没办法痛痛快快大声哭出来,只是眼泪不停的向外涌,哽住了喘不过气……还是难受,他还是很难受,一想到她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他,一想到他再也不能陪着她到老……他的害怕,他的恐惧,只剩下加倍的空虚寂寞,加倍的绝望……
还不行,这样还不行,他还要找一个人,继续替他,陪着她,爱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孤单,一辈子守护她。
人们常说时间才是最伟大的,一切都会被它消磨殆尽,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最终都会过去。人只能慢慢向前走,也许很多年以后,再回忆起今天的种种,那时候,心里或许已经没有了多少的绝望,或许已经平淡下来,说不定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了什么而坚持。
自己不想让她知道,就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不管她是否记得,他爱着她,不管是生是死。
一年后,因为病情恶化,江之郁又被送进医院,却一直坚持不肯给江白色打电话,知道她会哭,会难过,会绝望,他已经不能再陪着她,他不想、也不要再给她留下半点伤痛。
可是嘴里明明这么说着、说着爱着她,事实上,他还是让她那么难过。
已经一个疗程,头发掉了大把大把,癌细胞肝脏转移,化疗没有一点效果。
没有时间了……
绝望……真的很绝望……
江之郁安静的躺在病房上,推门的声音响起,他无力地看过去,脸上是破碎的笑。
进来的人穿着白色耀眼的医师服,笑容俊美,声音温柔:“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江之郁笑着:“……苏医生……”
苏安把手里的病历合上,眯起了眼睛,嘴角扬起:“怎么了?”
江之郁无声的笑了一下:“……我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苏安的笑容一僵。
江之郁笑着,很安宁的样子:“……苏医生,我想见我的女儿……”
“……”
夜晚,江之郁难得起了床,月色下是明显消瘦的脸庞,穿着白色的病服,就像是风雨里遭受了重疮的树苗,叶子已经掉光,只剩下几根脆弱的根茎还扎在土里。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苏安进病房看到他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很晚了,你还不休息?”
江之郁看着窗外的月色,扬扬笑容,说:“……苏医生,我爱我的女儿,很爱很爱……我不怕死亡……可我怕的是我再也不能爱她……”
“……”
江之郁回过头,声音颤抖,心里很疼啊很疼啊:“……苏医生,我爱她,我爱她……是以爱人的身份爱着她……”
“……”
白白,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都行色匆匆,遇见了,淡漠的看上一眼,谁也看不穿别人身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住着这么一个人。
白白,我注定只能惊艳你的时光,而不能温柔你的岁月。
白白,你的人生里还会住进许多许多的人,爱你的和你爱的,慢慢的长大,找个自己爱的人过下去,或许你们会不合适,可是日子久了,彼此间就会培养出一点真情。
白白,我会等着,在天堂等着你,当你幸福的百年归老以后,我就去接你,我们一定要一起轮回,在一个离彼此不远的地方相遇,然后相爱,最后永远在一起。那个时候你可千万别装作不认识我呀。
白白,告别时用力一点,多看一眼。告别后就别回头,不要舍不得。你不能停在原地,你的日子还很长,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把希望寄托在那里,我会在那里等着爱你到老。
白白,在我这里,原来,最孤独的事,就是爱你。
白白……白白……我最爱的白白,不能说的告白,成了最后一句……
我的白白,我爱如生命的白白……永别了……
87爱情?这就是他的爱情吗?
错过的人,怎样才能回首?爱着的心,还能有怎样的请求?数不清的爱情故事里有太多伤心的理由。
当最爱的人离去,爱情就再也等不到天长地久,因为,走过的路,再也不能停留。
只有惋惜……你到现在才明白,你还爱着,你还深爱着……可是,他已经不在……
痛苦,有多痛苦?像烈焰焚烧!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依旧烧出骨骼碎裂的火花,只待一瞬,转身破灭。
明明还没有那么冷,手脚的感觉却麻木起来。
许君然在路上走着,突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人裹着大衣,挑着眉,态度有些傲慢:“哟,许总,好久不见!”
许君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她没有跟我在一起。”
“我知道。”来人正是留着半长的发,天性张扬的林少爷,他嘴角轻微扯动,“她在加拿大,跟安在一起。”
“……”
林夕看着他有些疲劳消瘦的脸,嘴角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她所有的事情了。”
许君然愣在原地。
“那么,接下来,许君然,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你要怎么救她?”
许君然有些诧异地回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林夕过大的眼睛和过于看好戏的神情让他感到头皮上一阵发毛。
“如果你没有什么行动的话,那我和安就行动了,结婚这种事我是无所谓啦,如果能一直陪着她,我不介意用这种方法绑住她。”
许君然的手紧紧地握着,呛声:“你!”
“许总,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反正你们都错过一次了,再错过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有一些人来来回回。谁走进你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谁停留在你生命中,却是由你自己决定。
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他们到底会怎么样?又有谁会知道?现在,他能做的,不过是一直在她的身边。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空旷的屋子里,流淌的是冰冷入骨的空气,这空气里,蓄谋着什么恐怖的生物,看不见,却真真的压迫着他已然脆弱的神经。
手机里接到一条林夕的短信。
明晚11点,她回国。
许君然脱下外套,一把扯开衬衫的领口,把身体深深地陷入沙发里,双眼深邃地盯着手机。
她总是这样,平白无故的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又突如其来的从自己的生命里出现。明明知道她对自己没心没肺到了极点,可能她对他只是喜欢连爱都谈不上,自己完全不用这么死心塌地的缠着她,完全可以找一个爱自己的好女孩,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
许君然本来有一些迷惑的眼神,透露出几分深情,些许自欺欺人的沉没。
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没有她,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全部摧毁,没有她,没有她,怎么可以没有她?
那个女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可是他却爱她,一如既往。
江白色,我是个很没耐心的人却爱你那么久,是个骄傲的人却愿意低声下气肯求你留在我的身边,从不敢想像我们哪天会突然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你不会知道,那场终有一天有你的梦,我做了多久。
你情愿忍受着痛苦,也不愿从他的世界里走出来,那么,我就闯进那个世界,强行把你拖出来。
感觉好累,身处于一个注定不能久留的地方,还要继续寻找一个容身之所,真的好累。
感觉好累,夹杂在一个阴霾复杂的感情里,还要继续给自己坚持的理由,真的好累。
江白色,我真的很怕,有那么一天,我会累的再也不想爱你。
把她从机场接回来的那天,她好像更瘦了,脸色比雪还要白,不再是当初荼靡的样子,却依旧是淡淡的一丝忧郁围绕。她看到他,生气了,幸运的是,许君然还是捕捉到了她眼里那一闪而逝的光。
然后,白雪里,她哭的像小孩子。
有的时候会想,一生到底有多长?长到可不可以把一个人全部忘掉?如果忘不掉,这份感情是不是还会轮回时光,到下个生命里去……或是下下个……下下下个……
时间一直在走,伤痛跟在它的身后,从未停下脚步。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比往年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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