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第96章


众人闻知袁紫烟走了,又皆嗟叹了一番。炀帝却不将紫烟留函示阅众人,原恐她们见了不欢。饮至中间,忽见东南角上,火光烛天,又夹着一片喧声。炀帝大惊,慌忙召入值阁将军询问原因。那个值阁将军,却非别人,便是密谋作乱的裴虔通。
虔通对炀帝道:“不过草房中失火,外面的兵民一同奋救,所以有此哗声。”
炀帝听了,方才安心。仍令虔通出外,小心防守。虔通唯唯趋退。
炀帝酣饮至醉,遂命撤宴。左手携了萧皇后,右手携了个朱贵儿,安然同寝去了。哪知大祸临头,缘只一宵,待到金鸡报晓,曙色初开,那般叛兵已是拥入玄武门。大刀阔斧,声势汹汹,杀入宫来。先时玄武门前,本有宫奴五百人,皆是体强多力,原由炀帝特别简选,给了重饷,命他们常驻玄武门把守。
司宫魏氏得了叛党的贿嘱,即在是夕矫诏放出,令得休息。司马德戡先驱入宫,如入无人之境。更有裴虔通在内,作了内应,将宫门一律闭住。只开了东门,驱出宿卫,容纳叛党。
独有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和千牛备身独孤开远,没有和叛党勾通。瞧了这付情形,便知不妙。即出外,诘问虔通道:“将军何故紧闭各门,驱出宿卫?”虔通慌道:“事已至此,与将军无干,将军不必动手,若得诛除无道,同保富贵。”独孤盛怒骂道:“老贼说出这种话来,狗头休走,吃我一刀!”说着,向虔通一刀砍去,虔通急忙拔刀抵敌,两人杀作一团。司马德戡已率了叛众。呐喊而入,即助了虔通围攻独孤盛。独孤盛手下只有数人。怎敌得许多叛党!任凭独孤盛骁勇,一口刀终不能独战众人。霎时间被刺身死,左右逃散。
独孤开远忙驰叩阁门,欲请炀帝亲自督战,途中集了卫兵数百名,至阁门外大呼大叫,任凭喉咙喊破,只是没人答应。
叛党已经驰到,开远回马接战,也是寡不敌众,被叛党一枪刺中马首。那马受了痛苦,一阵狂跃,将开远掀落地上,遂被叛党所擒,牵去监禁。阁内无人守住,由叛党破门冲入,迳至寝殿,入寻炀帝,却是锦被凌乱,罗帏空垂,静悄悄不见一个人。
司马德戡顾裴虔通道:“昏君定已避匿他处,我们分头找寻,不要给他走了!”
虔通点头道是,当即退去。分头各处搜寻。
虔通一队,行至长巷附近,撞着一个宫人,挟了细软物件,拟往别处逃身。撞见了叛党,想回身走时,早给裴虔通一把拿住,便即问她道:“主上现在何处?”
宫人支吾道:“我没有知道,将军让我逃生罢!”虔通见她不肯实说,即举怒叱道:“汝再不快快说出,便要杀汝了!”宫人慌忙手指西阁道:“圣上避在阁上。”
虔通问明了所在,即将手一松,放那宫人逃去。他遂率了众叛党直向西阁。校尉令孤行达,拔刀先进,那个炀帝自在寝殿闻变,即和了萧皇后、朱贵儿,逃至西阁藏匿。
此刻猛闻阁下人声喧闹,不觉大惊。萧皇后已是面无人色,朱贵儿也胆战心惊。
炀帝却轻启阁窗,向下俯视。却见令孤行达,手中执了亮晃晃的钢刀,恶狠狠地过来。炀帝失声惊呼道:“汝欲来杀我么?”行达狞笑道:“臣不敢作此逆事,但欲奉圣上西还罢了!”说着,大踏步入了阁门,即行登楼,逼炀帝下去。接着虔通入阁,炀帝瞧了虔通一眼道:“汝非我故人么?
怎的也随了他们,一同叛我!“虔通道:”臣怎敢叛上?只因将士思归甚急,即欲奉圣上还京。“炀帝道:”朕非不欲西行,正因上江的米船未至,所以迟迟不行。今便与汝等同归罢!“虔通乃出,令孤行达等把守阁门,不准外人出入。虔通到了外面,即遣同党往迎化及。化及驰入朝堂,由司德戡等迎入。
化及犹是惶惑万分,俯首在马鞍上,连呼罪过。德戡趋至马前,轻声对化及道:“事已大定,公请放心。”说着,扶他下马,拥入殿中,推为丞相,宣召百僚。
裴虔通遂入语炀帝道:“百官俱在朝堂,请圣上即速出去,面加慰谕。”炀帝尚思赖在阁中,不愿外出,虔通汹汹相逼,炀帝只得顺从。由虔通迫令上马,挟出宫门。
萧皇后和朱贵儿,都是未及晓妆,蓬头散发,掩了花容,随在炀帝马后,将至殿上,被宇文化及瞧见,忙向虔通摇手,不令炀帝上殿。虔通乃将炀帝引至寝殿,自与司马德戡持刀挟侍。炀帝举目向叛党瞧视了一回,凄声问道:“虞世基何在?”下面立着叛党马文举,厉声答道:“已是枭首了!”炀帝不禁叹道:“朕负了何罪,乃至如此?”文举愤然道:“圣上到了此时,尚不知己罪么?圣上违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丁壮伤锋刃,老弱毙沟壑。大举土木,劳民伤财,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屠杀忠良,失信将士,如此的罪大恶极,怎能谓何罪?”炀帝愤然道:“朕负百姓,不负汝等,汝等荣禄兼至,奈何负朕?
今日起事,谁为戎首?“德戡应声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
还问什么戎首?乱君贼子,人人可谋!“话声未毕,朱贵儿柳眉倒竖,杏口圆睁,戟指叱道:”大胆狂徒,怎敢胡言!
可知天子至尊,即是小有失德,凡为臣下,只应正言辅导,谏君迁善,怎能无礼至此!并且三日以前,曾有诏令宫人,各制絮袍,分赐汝等。天子的体恤汝等,原是不薄,奈何汝等不图报德,反敢负恩,威胁君上!“贵儿怒骂叛党,炀帝急向示意,欲她闭口,贵儿只是不睬。骂得司马德戡恼羞成怒,将刀指着贵儿道:”淫婢无耻,还敢多言!天子的荒淫失德,都是为了你们一般淫婢巧为蛊惑,以致如此,犹敢泼赖辱人,难道自要寻死么?“贵儿厉声道:”我岂怕死吗?
你们这般叛贼,欺君肆逆,遗臭万年,还有什么面目靦然责人!“贵儿大骂不止,激得德戡性起,举刀向贵儿砍去。炀帝急道:”将军休怒,恕了她罢!“德戡手儿略慢,好一个朱贵儿,大喝一声:”逆贼,我与你拼了罢!“说着一头撞去,德戡不及躲让,给他胸前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德戡大怒,手起一刀,把贵儿杀死,横尸地上,鲜血直流。一道芳魂,已是先入了鬼门关,敬候炀帝驾临了。
萧后见贵儿被杀,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发言。炀帝见贵儿被杀,掩面流涕,只是也不敢叱责德戡。德戡杀了贵儿,已是扯破了脸面,索性怒冲冲回到炀帝跟前道:“臣等今日的举动,原是深负圣上,但今天下俱乱,东都被围于李密,长安失守于李渊,圣上车驾欲归,也已无路,臣等已求生无门。且臣德已亏,事难终止。今愿借圣上首级,以谢天下。”炀帝听了,吓得魂不附体。正是:利剑已杀如花貌,枭臣又索帝王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恶贯满盈炀帝凶终  丑态百出萧后偷生
                 
话说炀帝见德戡向他索头,吓得魂不附体,哑口无言。这时蓦见舍人封德彝趋入,他原是炀帝的宠臣,炀帝见他到来,满心欢喜,意为他能相救。正待开言,哪知德彝向炀帝冷笑道:“还不速死,以谢天下!即是幸得苟生,留在世上,还有什么颜面呢?”炀帝听了他的话儿,大失所望,不禁勃然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还可稍原,汝乃士人,读书明礼,应知大义,怎的也来助贼欺君!汝且自想,朕往日视汝,有何相亏?今日面辱朕躬,该也不该?”德彝受了炀帝叱骂,自觉有些惭愧,涨红着脸儿,垂首退出。
这时令孤行达又将炀帝的幼子赵王杲挟入了寝殿。赵王杲年只十二,见了炀帝,放声大哭。炀帝也是泣下沾襟。萧皇后却缩身殿角,吓得如醉如痴。德戡又厉声问炀帝道:“如何?”炀帝凄然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愿作庶民,苟延岁月。”
德戡冷笑道:“臣本不愿受弑君恶名,只是事到如今,也已没法,圣上不死,终不能释了众怨。”
赵王杲见德戡苦逼其父,即泣对德戡道:“公怎的威逼父皇,不知臣下的礼节?”
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等得不耐烦了。便手起刀落,先将赵王杲斫死,尸身倒地,血溅御袍,萧皇后顿刻晕了过去。虔通杀了赵王杲,便欲顺手弑帝。炀帝见幼子被杀,已身定也难保,遂顾虔通道:“天子自有死法,不劳妄加锋刃。快取鸩酒到来,侍朕服毒自尽。”虔通摇首道:“鸩酒未备,不能应命。”说着将刃授与炀帝道:“圣上自刎了罢!”炀帝拒绝不受。虔通举刃欲下,令狐行达亦上前逼帝。
炀帝乃自解练巾,授与行达道:“愿得全尸。”行达方将练巾套入帝颈,萧皇后恰已醒转,见炀帝将被绞死,急上前哭阻,给虔通扬刃止住。萧皇后恐受刀斫,便不敢上前,眼睁睁瞧那行达,将练巾力绞。一个昏淫无道的天子,便气绝归天。
终计在位十三年,享年五十岁,果应了天命,身亡练巾之上。
叛党既杀了炀帝,便出报宇文化及。化及遂语众人道:“昏主已死,宜立新帝。
前蜀王秀尚被囚禁,近亦随至江都,不如迎至为主罢!“大众听了化及的话儿,尽皆不以为然。即喧嚷道:”暂草须要除根,怎能再立蜀王,自取其祸?“遂不待化及命令,即搜寻杨氏王亲,捉着便杀,无论长幼。当时被害的,除了蜀王秀、齐王睐、燕王倓之外,杨氏亲戚,无一幸免。
只有皇侄秦王浩,系炀帝弟秦王俊子,炀帝曾令袭封,平素与智及往来甚密,智及一力保护,遂得免害。叛众又杀了御史大夫裴緼、左翊卫大将军来获儿、太史令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或为炀帝宠臣,或为叛党所忌,共有十数个大臣,皆遭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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