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美食江湖

    王佳琪来到一家医院前，没有犹豫就进去了，她想知道王淼为什么没来。
    王德胜在电话中，第一个问的就是，她跟那个刘吉风的相亲的进展，对此，她只能呵呵应对了。
    在她生动形象地将刘吉风的家境说出来之后，王德胜就闭了嘴，之后叹了口气，她不明白这个混账父亲怎么犯了错还一副委屈的样子，最后，王德胜说让她到医院里来，到时候一切就能都知道了。
    照着病房号，王佳琪进了一个病房，里头果然就只有王德胜一人，正在她思索怎么没见王淼时，王德胜开口了。
    “佳琪，能推我出去走走么？我已经很久都没晒太阳了。”王德胜的样子还算精神，不过脸庞的消瘦很明显就能让人看出他是真的生病了。
    王佳琪没说话，默默地拿过一个轮椅，王德胜颤颤巍巍地从病床上腾挪到了轮椅上，期间她倒是想上去插手帮一把，可是被王德胜拒绝了，“我还没老到连这一点都不能动的地步。”虽然他现在坐着轮椅，可是依然坚持自己能做的事尽量自己做。
    推着王德胜，她有些想起曾经王德胜将她举过头顶的画面，那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她到现在竟然还记得那些四岁时发生的事儿。
    那时候，她，她妈妈，还有王德胜，是一个幸福的家庭，虽然父母总有吵架，但是不妨碍她觉得自己幸福，当时的王德胜最宠的是她，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她，她还记得王德胜会在她的泡饭中放糖，会在她吃过一次烘山芋念念不忘之后，一直记在心里，回来自己动手制作烘山芋给她吃，这些事经历了许多年，不但没有被岁月所摧毁，反而痕迹更加深刻了。
    正是有了这些甜美的梦，之后父母吵架，闹离婚，分家的事情才让她更为难过，那时的她不理解一家人为什么要分开，她拉着父亲的衣角，可是以前疼她宠她的父亲却像换了个人一样，一出门就再也不会来。
    后来，她问过母亲，父亲为什么不跟她们在一块儿，母亲没说话，只让告诉她长大后她就知道了，只不过等她长大了之后，她又不在乎那些小时候特别在乎的事儿了。
    “佳琪，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缠着我，问我是怎么把烘山芋做出来的。”王德胜开口了。
    “……是啊。”她点了点头，即使之后再难过，也无法否认当时她吃到王德胜做的烘山芋时的开心。
    “记得有一次，我没给你做，你吃的是你妈买回来的烘山芋，你就哭着闹着要吃我做的，最后我回来之后，只好急急忙忙地把你要吃的先做了。”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当时王佳琪坐在地上，吵闹不停的画面，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额。”她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熊孩子时候的事情，她并不是什么都记得的。
    “记得你一直在搜寻古法制作的菜肴吧。”王德胜看了看她，显然，他是从王淼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我知道一个古法制作烘山芋的法子，容器用大口紫砂缸烤制，燃料用竹炭，山芋选沙地里种的。”
    “大口紫砂缸比铁通要受热均匀，用竹炭不会让烘山芋出现黑点，沙地了的山芋水分少，所以烘烤出来的山芋皮馕分离。”她一个个将王德胜那个法子的好处都说了出来，“这些我都知道，你让我过来，就是说这个的么？”她不知道王德胜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回忆过去，她只想知道为什么王德胜会让自己去相那个劳什子的亲，还有王淼是跟他一起串通好的当天不去，还是王德胜自作主张拦着王淼。
    似乎看出了王佳琪的不耐，“对啊，你现在也是个厨师了，厨子……”他似乎想着什么，“刘家那里，是我没察觉出来，终归是我的错啊，我还是太心急了。”
    没明白王德胜到底想说什么，她只好继续听着他说话。
    “小淼他在423病房里，他因为照顾我晕倒了，所以今天没跟你去见面，本来我是想让小淼陪你去见见刘吉风的，可是他病了，刘吉风那边坚持说要两人单独见面，我同意了，不过没想到刘家是艘金玉其外的烂船。”
    将王德胜送回了病房，王佳琪赶紧去了423病房，其实，听到王淼因为生病而不能到场，这倒是让她送了一口气，至于王德胜之后的解释，她并不想听，就算如王德胜解释的那样，也无法掩饰一个事实，那个作为父亲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没尽过一次关心，现在却突然要来掌控她的婚姻，这样的突兀转变让她无法接受。
    进了病房，就见王淼在喝着一碗咸豆浆，就着一个鸡蛋饼吃着，他应该是刚醒过来没多久，所以正吃着早饭一类的东西。
    “姐？”看到王佳琪过来了，王淼立刻停了手上的吃的，惊喜地说道。
    “嗯，看你没来，所以过来看看你。”
    王淼的气色不错，但听王佳琪说到这个，就皱着眉头，“怪我没事先马上打电话给你。”
    王淼这人，不习惯错了就企图解释，而是把自己的错老老实实地承认下来，这是王佳琪和徐林喜欢王淼的原因之一。
    “我哪会怪你，倒是你自己，不注意身体，还要硬撑，看看现在晕倒了吧。”王德胜说王淼因着三天没合眼地照顾他，所以才晕倒的，这让王佳琪既生气又心疼。
    “我没事，不过爸那边。”见王佳琪并没有反感他说起王德胜，就继续说道：“爸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了。”
    从王淼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她恍惚地觉得有些不真实，之前看到王德胜很有精神的样子，她以为王德胜只是得了小病，为了让她去跟刘吉风那种人相亲，不惜欺骗自己，可现在，事实并非她以为的那样。
    王德胜胃癌晚期，没几年活了。
    这对一个事业正直顶峰的人来说是件非常可怕的事，还没活到七老八十平均寿命线之上，就被癌症这种恐怖的疾病夺走生命，相信任何健康的人都无法接受这一点，更何况是王德胜这样的厨师。
    早前，她就知道厨师最容易得的职业病是腱鞘炎、高血压、胃病之类的，因为手要颠锅所以稍有不注意，就会让厨师患上腱鞘炎，而高血压是吃出来的，胃病则是饿出来的。
    一个厨师竟然也能饿到自己，这有些不科学，但这的确就是餐饮界的一个事实。做厨师的，经常是替他人做出一桌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自己却因为饮食不规律而常常饿着肚子，长此以往，胃病这个坏朋友就会不约而来。
    她明白这一点，所以自己的饮食都特别有规律，对于店内厨师的照顾，也是尽量不要饿着肚子干活。
    之前，她是怀着半信半疑的想法去看待王德胜的胃病的，现在从王淼这里得到了确认的消息，这比王德胜让她去相亲还有些无法接受。
    她记得王德胜是在她过完四岁生日之后，跟母亲离婚的，在那之后，因为母亲更有经济基础，所以法院就把她判给了母亲，在那之后，王德胜虽然每次都会给母亲抚养费，可是一次都没来见过王佳琪。
    当年，在情深深雨蒙蒙热播的时候，苏岚岚跟自己吐槽说依萍不想要陆振华的钱是件很脑残的事情，但是对此，王佳琪却不像以往那样跟苏岚岚一起吐槽，她的深有同感让她无法吐槽电视剧中的人。
    依萍将陆振华的钱称之为那边的钱，王佳琪觉得这很像当时她家的情况，只不过她母亲更独立，不像傅文佩那样软弱需要男人去依附。
    王德胜不见她一面，却依然给她送钱，这只会让王佳琪觉得这是种冷漠，中二时期的她自以为这是种侮辱，可是现在却从王淼这里听到了不一样的话。
    “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爸以前特别喜欢给我做烘山芋，但我并不是怎么爱吃这种东西，而且他常常拿着你的照片，一看就是一个小时，所以没见你之前，我就对你这个姐姐特别感兴趣。”
    王淼说起了他在见到王佳琪之前，对她的看法，而这些看法中，无不出现着王德胜的身影。
    她不明白，既然王德胜的父爱不是消失了，那为什么在她高中之前，从不主动去看她。
    有些事，她想弄个明白，再不去问，那或许真的来不及了。
    她急匆匆地跑到了王德胜所在的病房，打开门，却看见王德胜正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王德胜显然没意料到王佳琪会回来，此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将照片收进了衣服口袋中。
    “看过小淼了吧。”他故作镇定，转而说起王淼的事来。
    “你为什么宁愿对着一张旧照片，也不愿来看我？”她直来直去，没有兜圈，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王德胜一愣，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哎，本来想把这些陈年旧事都藏到棺材里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知道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爸。”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听到这个爸字，王德胜手有些颤抖，他已经有十几年没从王佳琪这里听到这个字了。
    王德胜当年跟王佳琪母亲离婚，只因为性格不合适。他们是自由恋爱，可是当时爱得再深也经不起婚后的柴米油盐，王德胜作为一个厨子，当时并不像现在这样有钱，所以他们的生活过得很窘迫，一些油盐酱醋都要精打细算了用。
    王佳琪的母亲一直认为厨师是个没有前途的职业，要王德胜换个工作，可是当时的王德胜只会做饭，尝菜肴，就算王佳琪出生了，围绕王德胜工作的争吵也没停过。
    自从王佳琪四岁生日之后，两人就离婚了，母亲要求王德胜以后不能再来看王佳琪，只是为了不想让王佳琪再跟厨子有关的事情接触。
    “我这辈子，问心无愧，事业，手艺，都到了最高点，可是唯独对你，却亏欠了许多。”王德胜说道。
    所以，他才会急着要给王佳琪找托付对象，希望能在最后一点时间内，看到女儿幸福，以前的他，想对王佳琪好却碍于多年来的生疏，无法做出更多关心的动作。
    可以想象，一对父女之间，长时间不见面，等到了女儿长大之后再见，已是太晚，女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父亲都不知道，而且女儿叛逆不主动跟他搭话，父亲再如何有话说，也开不了口。
    王佳琪以前家庭的不幸福，不单单是王德胜的错，这之中还有她母亲的偏激，她自己自以为是高傲的中二，她从来都不知道母亲会是这样看待厨子的职业，也没想到过自己以为的不在乎其实是她内心在乎的伪装。
    难怪，王德胜说起她是个厨师的时候，神色会那样古怪，估计是在想母亲再怎么拦，也没预料到她最后还是成了个厨子。
    “听小淼说你是个厨师，但我知道厨师这个职业并不好，顾不了家，所以想给你找个家世好，学历高，性格不错的人，可是没想到我做的这些似乎有些多余了，你既然能有自己的渠道能调查清刘家的情况，看来只能是我老了啊。”王德胜是从自己朋友那里知道刘吉风的，那个朋友把刘吉风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所以他倒是想趁着王佳琪来魔都，让王淼陪着一起去见见那个刘吉风的。
    “爸，我过得很好，你并不用担心，我认识了很多朋友……”
    父女两人说着话，似乎是要将多年以来流走的时光给补回来，站在门口的王淼看到这幅画面，安心地笑了笑。